我突然挺感动,难得,穿越过来还能有个亲人一般的老大哥惦记着,这难得的亲情却是要珍惜。我和蔼地笑了,翻过暖和过来的手掌,安慰乐正良:“大哥放心,无论安莎这个过客作何决定,陛下绝对不会迁怒乐家,惠仁堂的股份我已经退了,但咱们的情谊还在,乐家将来若有事,拿着这个腰牌,去求顾氏兄弟,他们不会见死不救。”
这下轮到乐正良有点发火,哭笑不得,又不知该说什么,他不是个嘴碎的男人,只好收好腰牌,伺候我吃药睡下。
我没有发觉任何异样,或者说怀孕让我脑子变傻了,让我竟然没有察觉这一切都有些不合理。
等我发现这不过是山雨欲来玉山倾倒的种种暗示预兆,我已经在那来时雪满天山路的辕门旌旗下陡然栽倒,因为不知是巧合还是谁的阴谋套路,我留在热河大营看到了一个女人绝对不敢面对的,让人铭记终生,毛骨悚然的一幕——————战马在雪地中逶迤而来,马上空留着一副铠甲,那血污残损的身躯还在持剑杀敌,然而,近了,近了之后,雪雾中,我看清了状况,那战马上空留着狼头飞将的身躯,而头颅,那空荡荡的身躯上,没有头。
我认得那把剑,我认得那身躯,我认得那战马,我认得那甲胄,我更认得甲胄脖子根上我的象牙十字架项链,在那空洞的马蹄声还在作响的时候,死寂的空旷后,一声惨叫,天旋地转,上穷碧落,我知道,我的狼血将军,再也回不来,我炽烈如天火的爱情,就这样结束了。
眼前,耳边,只听到我那石英表滴答滴答,似有似无,的声音。
☆、第一百一十九章 茫茫雪原
第一百一十九章 茫茫雪原
远处,群狼孤啸,半壁瞳孔里,只有满目血腥,茫茫雪地上一具没有头颅满目苍夷的尸身,还有远处一路残喘,终于在我眼前闭眼的头狼,闪电。
浓烈麝香味道包围着我,我的心却沉入冰湖,一夜之间,我失去了这个世界里最爱的男人,还有我的头狼闪电。
然而更让我欲哭无泪的是,我却不能为了狼兆而哭泣,至少在皇帝面前,在曾经从阿拉布通撤退时,曾经灯火阑珊的御车里,在那熟悉而浓重的麝香血腥味中,我红着一双碧眼,却哭不出来。
我整个人如同狂风巨浪后狼藉的沙滩,连潮汐都停止了涌动,沉默,我用沉默表达这内心的伤痛麻木,灯火中皇帝的脸模糊不清,一时之间,我不知道我到底在哪里,我失去了时间,失去了空间,失去了魂神,我变成了行尸走肉。
我无声的控诉让皇帝有些无措,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我没听清他说什么,只知道我又很荣幸地上了他的御车,但似乎我一点都没有觉得诚惶诚恐,反而有些反感这车里浓重的麝香味。
还有,还有什么,我没听清,什么没有了也好?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耳朵里回响的,还是头狼闪电凄厉的长啸,还有雪地上盛开的点点血色梅花。
皇帝抱着我,安慰着我,仿佛在催眠一个孩子,我昏昏欲睡,终于,我觉得自己有些失重,我恍然,终于明白皇帝在说什么。
但我不觉得痛,感觉不到一点伤痛,只是觉得心如死灰,然后,在浓重的安魂香味儿中,我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双手沾满血腥,还有冰雪冻土残留在我的指甲上,我茫然四顾,确定我还在热河大营的御车里,皇帝却不在,外面,风雪交加的声音伴随着生生哭喊传进我的耳朵里,仿佛天主教教堂里管风琴奏响的镇魂歌。
突然,一声尖叫,刺破耳畔,叫醒了我模糊迷乱的神志,我猛然坐起身来,似乎明白失去了点什么。
我的肚子空荡荡的,但这都不重要,这个身体,原本就不属于我,这孩子,也不是我做期待的,所以,我感觉自己没什么难受的。
可,当我掀开一点点毡帘,觑眼从缝隙里看到雪地里惨叫的女人,我的心一下破裂开来,迸出了最灼热的鲜血。
“当家的,不,田家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你们这,怎么能这样,老太太还躺在床上,这叫我还怎么活,天呐,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吗?”
狼兆的原配,田氏也倒下了,这可好,路上不会孤单了。
我没有眼泪,这样的场合,军中的灵棚里,我十指沾血,抓着一串狼牙项链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时,佟氏奶奶停止了哭喊,所有人都不晓得我要干嘛,只是莫名地望着我。
皇帝惊慌起身,目示乐正良注意我的精神状态,因为,我自己知道,我刚刚流产,脸色如同这灵棚外的满目白雪。
然而,我没有倒,也没有哭,只是面如死灰地挪动着脚步,一步一步,目光坚定地走到那具没有头颅的尸身面前,我扯下了那半截脖子上的十字架项链,然后把血淋淋的狼牙项链给他戴上。
然后,我仔细检查了那尸身,几乎是有些冷血地,进行了一遍法医的验尸过程,只是没有开膛破肚。
“你要干什么,你这个狐——————”
佟氏见我动了她丈夫的尸身,红着眼要上来撕逼,无奈皇帝在场,浓重的血腥味,加上我脸上如同刽子手一般的冷冽杀气,把佟氏镇住了,她退了两步,已经哭干了眼泪。
我支撑着德兰女公爵残破的身体,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灵堂,帐外北风呼啸,凌雪刺骨,一下把我的灵魂冻得有些出窍。
我记起来昨晚干了什么,我拖着头狼在雪地里行走,在群狼青莹莹的瞳孔中走到林子边缘,我徒手刨开厚雪,挖开冻土,除了拔下银狼的尖牙,我亲手,埋葬了这头拼死带回狼兆尸身的狼王。
我发神经的举动如同暗夜的幽灵,让皇帝束手无策,他以为我在梦游,或者举着狼兆的牛角刀,是要去杀人。
但我都没有,我就是经分地干了那血淋淋,莫名其妙,藏狼的事儿,现在,我还想干点什么,可惜,体力不支,德兰这身体确实到了极限,没有祭司的沙漏,我无法开挂。
“安莎?来人,传太医?”
我动不了了,这下,我只能蜷缩在皇帝的御车里,冷冷地看着皇帝那张陌生又熟悉的清瘦麻子脸。
“你身子太虚弱,不要再乱动,否则会有危险,你放心,朕已经吩咐乐正良去照看狼兆的母亲,朕知道你想做什么。”
黑黝黝,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闪动着帝王的心术,原本想好的话,我决定不问了。
没有用,没有用,一个天底下最腹黑的帝王,他不想说,我问也是白问,他不想说的事,永远都不会说,这就是人心。
所以,我决定,闭眼,沉默。
“戴荃为何不在?”
一句话,让我不得不睁开眼,这就是帝王心术,我看着玄烨漫无表情的脸,他似乎等着我的发作,可这次,我让他失望了,任凭泪水蔓延肆虐,我没有发作,不是我没力气,而是,我听懂了他的话。
他真的,怎么说,很无敌,他真的,真的是个合格的帝王,政治家,他永远不会叫你猜透他的心思,永远会让你觉得什么都逃不开他的眼睛,他的威严从来不是写在厉声叫嚣中,而是在他沉默坚厚的温情中,让你觉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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