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有些倦怠,不过却翻了贵妃的牌子,对我笑笑,说:“十阿哥吐血的事朕听说了,你就随朕过去再给瞧瞧,让贵妃放心,你为朕分忧,朕不会薄待,听说爱兰珠发了大火,这会子卫贵人还在箱子里,行了,朕亲自过储秀宫一趟,让她消消火,钦天监的事稍候再说。”
☆、第六十七章 世事无常
第六十七章 世事无常
这皇帝,我都服了,什么事都这么慢慢吞吞的,好似闲庭信步,真是稳得住,难怪叫千古一帝。
经过人事的少妇就是这样,丈夫就是天,贵妃一见了皇帝夫君,把刚才的嚣张狠毒全都抛到九霄云外,看见我好像看见救命恩人,一口一句先生名医,听得我都腻烦。
等我开了长长的日常饮食注意事项后,贵妃知道自己再得理不饶人,也不能当着皇帝的面子给我甩脸子,要强太过对谁都没好处,收起爱子心切的母鸡尖酸相,摆了一桌子珍稀佳肴,伺候皇帝吃饭。
不过是清宫中的老样子,燕窝鸡丝香蕈丝薰白菜丝镶平安果一品、三鲜一品、燕窝鸭子薰片月宫子一品、白菜鸡翅肚子香蕈一品、肥鸡白菜一品、肫吊子一品、苏脍一品、托汤烂鸭子一品、野鸡丝酸菜丝一品、芽韭炒鹿脯丝一品、烧抱肉锅、鸡丝晾羊肉攒盘一品……
其实从我这个医生的角度来说,这膳食搭配还是比较合理,不过一年四季都这样,就有点烦腻。
奇葩的是康熙虽然也喜好享受美食,不过并不挑食,更不会腻味,真是佩服。
给十阿哥诊视完毕,开药医嘱后,我可不想当电灯泡,借口制药房有事离开了储秀宫。
皇帝这边软玉温香跟贵妃夫妻缱绻,那边惠妃还在乾清宫丹犀前吹冷风,眼看晚间要下雪,她那身子也够呛,我先回御药房嘱咐值宿的乐正良帮忙准备一碗驱寒的姜汤,亲自送去延禧宫,找到管事姑姑雪娟说明了我的用意,借用一套她的衣服,这才好接近惠妃说话。这女子真是比主子情商更高,明白这是皇帝的好意,当然极力配合。
等我打扮停当,她却拿了御寒衣物姜汤食盒,陪着我一齐往乾清宫来,大殿前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有,我叮嘱她给我望风,偷偷潜入细雪之夜的丹犀广场中。
“娘娘回去吧,下雪了,您身子骨禁不住,若病了可怎么好,您放心,我刚从养心殿过来,大阿哥毕竟是皇上的儿子,不会有事的。”
我将一领银白底色翠梅织锦羽缎银鼠斗篷披在惠妃身上,却只是惹来她转回头异样的眼光,北风如诉,雪夜中这个蕙心女子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眶中的冻结成冰的泪水,瑟瑟颤抖地问道:“你是谁?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阿拉布通战场?为什么那么凑巧就撞见了逃回来的阿哥?为什么能把皇上从死亡边缘拉回来?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大清的人和事?你为什么要搀和进来,踩进这泥塘子里?为什么,你是医生,奸细,还是狐狸精—————”
又一个护子心切的母亲,见她越说越不靠谱,我赶忙捂住她的嘴,跪在她身后,附耳道:“娘娘是急糊涂了吧,什么跟什么,您还真是七巧玲珑心,想太多了,安莎就是个过客,不过也是身不由己,保命而已,您这样一直跪着,倒弄得皇上不好回护。”
“你说什么?”这聪明灵秀的女子被雪风一激,终于回过一点神来,抓住我的手,哀哭着问,“皇上饶了大阿哥了吗?为什么他没有出来?”
我知道这会子这女子有点心痛过度,痰迷心窍了,只好顺势用力掐了一下她的手腕,严厉警告道:“娘娘,您清醒点,这个时候您跪在这里无济于事,只会让前朝那些居心叵测的小人更加落井下石,大阿哥在养心殿面壁思过,皇上这会子去了储秀宫,吩咐我过来给娘娘传个话,快回延禧宫去吧,皇上的性子您比谁都清楚,有些事是要做个天下看的,您还是闭门禁足的好,否则明珠大人的脑袋是否保得住,还是个未知数。”
凛冽的寒风呜咽着呼啸过乾清宫正大光明殿前的丹犀台,惠妃听完我的话瞬间醒悟过来,听说皇帝托我来劝她,似乎给了她一丝希望和力量,听到纳兰家危矣,她的心又沉到了谷底。
“呜呜呜,怎么会这样,这可如何是好,叔叔伯伯老祖宗婶子大嫂姐妹们……”惠妃终于忍不住哭起来,天空似乎在呼应她的痛断肝肠,螺旋状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飘洒而下,康熙二十九年的寒冬,似乎比往年更加冰冷。
我四顾环视,害怕惠妃这鬼哭神嚎的声音引来更多麻烦,正要伸手招呼雪娟过来扶她主子,不想惠妃一边哭,一边自言自语,道:“老天爷,你到底要怎样愚弄我们,当日我舍弃至爱,为了家族父母,顶替表姐入宫,换来了什么?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今别说保护父母兄弟姐妹,连我自己的儿子,我都无力回护,呵呵呵,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活着,究竟是为何?”
我心道不好,这女子急痛攻心,疯言疯语,一摸额头,已经烧得滚烫,她这身子果然是禁不住的,我忙招呼雪娟过来,把姜汤给她灌下去,一人一边给搀回延禧宫治病要紧。
雪娟担心皇帝怪责,我说这会子皇帝在储秀宫,贵妃的儿子也病着,没空来管这闲事,况且这也关系到前朝东宫,钮祜禄家还没这豹子胆。
后宫,这就是后宫,随着前朝纳兰家的衰落,随着惠妃儿子胤褆一次又一次在皇帝面前失去继位的砝码,我明白,这就是皇室,这就是宫廷,西方,东方,都一样。
□□和大阿哥党的斗争在这里告一段落,明珠下狱,皇帝看着惠妃的面下没有抄家,这已经是天大的皇恩。
叶赫那拉。惠纾在病榻上辗转一夜,猛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吹笛子,那声音,幽怨哀绵,如泣如诉,缠缠绵绵,似乎要说尽所有皇城内外苦命女子内心的无限心声。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明窗外,雪树凝辉,冷梅澹雪,后半夜月色挥洒在雪地上,返照出一片清辉,我听到了惠妃夜半梦语胡言中反复念叨着容若的词,然后便是痛断肝肠的凄惨哭声,伴随着寒鸦噪叫,在紫禁城上空唱和着,久久回绕不去。
雪娟捧着一方雪白的丝帕出来,看着上面殷殷血迹,忍不住和着那哭声落泪,我看了一眼,在曲阑深处坐下,继续在风炉上煎药,抬头看延禧宫小院子里的雪地无痕,轻轻叹息道:“真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等娘娘清醒过来,姑姑劝娘娘,凡事看开些吧,世间的事就是这样,不幸中总会有雪中送炭的人,明珠大人也不是什么大恶人,放心,皇上不会杀他的。”
雪娟默默地烧了那咳血的帕子,转头拭泪,问:“先生是神仙吧,所有才能如此不沾染尘世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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