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蔚宁诧异而失望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似乎从未想过,他从小想要接近的、孺慕的父亲,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许裴之则是对这人的无耻程度有了更深的了解。
他想起母亲,同为父母,苏父自私自利一走了之;而母亲虽然一度濒临崩溃,几乎自杀,却还是舍不得幼小的孩子,不会女红的她为了赚钱接了很多手工活,刚开始扎的自己十指鲜血淋漓,就这样艰难地养活他,还供他读书。
两人鲜明的对比,也让许裴之彻底原谅了母亲,至于这个男人——
他把目光移到苏父身上,他还在故作可怜地希望博取同qíng,殊不知让许裴之更加憎恶。
“苏蔚宁,我真同qíng你,”许裴之话锋一转,目光落到苏蔚宁身上,语气淡漠,“我以前不太能理解你为什么这么想红,甚至不择手段到这个地步,现在明白了。”
苏蔚宁脸一青,许裴之继续道,“父亲瘫痪,母亲又是个没有文化的乡野妇女,家庭生活一定很拮据吧。所以才bī迫的你不得不拼命努力,也养成了急功近利的xing格。”
许裴之摇头叹息,“你继承了你父亲的xing格,所以被影响着,才会做了那么多蠢事……
你想想,要不是你做的那些事,你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呢?你本来是很有天赋的,有着成为巨星的潜质,真是可惜了。”
话语里的惋惜感慨一下戳中苏蔚宁的心,他用力握紧了手,脑子里一片纷乱如麻。
以前没出名的时候,他当然埋怨过自己家境贫穷。随着出道一夜成名,他享受着风光的同时,家里的生活虽然得到改善,但并不像外人以为的富足。
与公司分成下来他拿不到太多,他想着自己出名了行头也不能太差,所以也买起奢侈品来,再加上各种应酬,开销也不笑。父亲呵斥过他好几次,说他拿回家的钱少,远远不够治腿的费用,要让他更加积极努力点,要找机会找个后台。
在父亲的煽动下,年轻气盛的他才走向了那条不归路。
其实被雪藏这半年因为这个事他也埋怨过父亲,两人争吵过几次,这次也是因为同样的事,心qíng烦闷的他一时动了手,不小心把父亲的轮椅给推倒了,才住进了医院。
他神qíng先是动容,随即一会儿变得黯然一会儿变得忿恨,落在许裴之眼里,知道他已入了圈套,便道,“其实,要不是你父亲的拖累,我倒可以提供给你一个好去处。”
苏父脸色微变,出声喝止,“你胡说八道什么!”
苏蔚宁则半疑半喜,“你什么意思!”
许裴之抱着双臂,道,“李文昱——就是我收养的那孩子,欠了我一百多万,我现在来找他父亲讨债。当然这其实不关你的事,我给你个机会,送你去国外读书,怎么样?”
苏蔚宁惊讶睁大双眼,“什么?”
许裴之掏出一张支票晃了晃,“送你去法国读书,你之前有次访谈不是说过,其实要不是为了赚钱养家,还宁愿读研么。我让你去,供你读研的生活费和学费,怎么样?”
苏蔚宁眼睛直直盯着面前晃动的支票,去读书,还能够在国外!而且这几乎意味着,他拥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一时心跳怦然,但他还残存几分理智,收敛了眼中的贪婪,警惕地问道,“你为什么这样做?你想让我做什么?”
“这么优厚的帮助,当然有条件,”许裴之微微一笑,“条件是,和你父亲断绝关系。”
一时间,房间内静默的只闻骤然急促的呼吸声。
以及——“风水轮流转,当年你父亲抛弃了儿子,这次也让你父亲尝尝被儿子抛弃的滋味。”
那个男人温文尔雅的浅笑着说。
第八十一章:假戏真做(1)
苏蔚宁咬牙切齿,“卑鄙!”
病chuáng上的苏父立刻明白这个诱惑对他是多不利,脸上显露一丝慌张,喊道,“阿宁,他是在骗你!不要相信他!”
许裴之收起支票,从从容容道,“我没必要骗你,我既然承诺,就给得起。”
“至于卑鄙,还是那句话,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想好了吗苏蔚宁,机会只有一次。你是愿意像现在这样,再没有机会进入娱乐圈,被追债的人赶的居无定所,只能到处打零工,一辈子和你父亲一样庸碌;还是把握这次珍贵的机会,去换另一种可能?”
男人语气里含着一丝诱哄如同魔鬼的诱惑,勾的苏蔚宁心乱如麻。
他咬着牙,犹豫着,神qíng变幻,迟迟没有答复。而这种迟疑在苏父看来立刻心慌起来,“阿宁!你怎么忍心为了自己而抛弃父母?就算你不要我,看不起我,但是你母亲怎么办!你想要抛弃他吗?”
他到底了解自己一脉相承的儿子,这个诱惑对一向顺风顺水此刻陷入人生低谷的苏蔚宁简直无法抵抗,换句话说如果是他,也能够毫不犹豫做出对自己有利选择。所以害怕被儿子抛弃的他拿出了杀手锏——却不料,再次落入许裴之的陷阱之中!
果然,听到父亲提到母亲,苏蔚宁更加犹豫。他跟父亲的感qíng并不深,一直以来都是母亲手把手把他带大的,虽然会嫌弃母亲低劣的出身和没有文化,但到底是生养他的母亲,且母亲对父亲的感qíng有多深他也明白,所以如果他出国后母亲跟着父亲会怎么样,他实在很担心。
许裴之这时道,“对了忘记告诉你们,苏蔚宁你妈妈其实早就在门外了。”其实在苏蔚宁进来没多久,他就看到窗户那里晃动的人影了。他转头朝着门的方向客气道,“阿姨,您进来吧。”
闻言,苏蔚宁和苏父顿时脸色大变,齐齐看向门边。苏蔚宁虽然进屋的时候关了门,但这边隔音效果不好,且刚才三人说话也没压低过声音,如果有人在外面,绝对听得一清二楚。
门被退开,一个中年妇女冲了进来。她长得不好看,五大三粗的,体型又发了福,因为没文化,穿着也土气。许裴之只瞥到一眼,那人就冲到了苏父的病chuáng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喝骂,“你个guī儿子!老子给你生娃养娃,我晓得你对我没感qíng,但不知道你根本就是个渣!”
她噼里啪啦夹杂着乡土俚语,把苏父骂的狗血淋头。苏父发现自己即将面临的危机,也一改往日清高的脾气,低三下四地道歉讨好。两个人此刻的相处模式和平日里几乎掉了个头儿,可惜苏母早就在外面偷听到自己的丈夫是个怎样的人渣,一扯苏蔚宁的胳膊,斩钉截铁,“你去!不用管我们爷俩!我回头就跟这王八犊子离婚!管他去死!”
苏蔚宁还在劝,许裴之又道,“其实,我还可以送阿姨和你一起出去,也可以。”
三人一起闭了嘴,纷纷望向许裴之。苏蔚宁神qíngyīn晴不定,“……这一次,条件又是什么?”
许裴之笑笑,“阿姨不是想离婚吗,那就离吧。”
“你欺人太甚!”chuáng上的苏父终于露出极度的惶恐,以前仗着苏母对他的感qíng,他料想即使苏蔚宁要走,苏母也不会离开他,他还是有人照顾。却没想到,许裴之竟然要把他身边的人都弄走!
苏蔚宁道,“许裴之,你竟然是这样一个人。”讥诮的语气却不由比之前弱了几分。
许裴之轻笑,“我是怎样一个人?在你眼里,我不一直都是仗着家里有权有钱,才在娱乐圈有现在这般斐然的成绩?”
“既然你都这样认为了,那我不好好仗势欺人一番,怎么对得起你对我的看法。”
“所以,选择吧,苏蔚宁。”许裴之微笑着,长身俊立伫立在雪白的墙壁前,朝着苏蔚宁伸出手,“是为了人渣父亲留下,还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他温润清雅,风度翩翩,而这副画面印在苏蔚宁眼中,却宛如地狱恶魔讨命一般恐怖。
他不想让许裴之看笑话,但是现在……他终于体会到,自己在对方面前多么渺小无力。
对方并不是没有手段对付他,只是一直懒得搭理。而当他展露手段的时候,苏蔚宁才发自内心的恐惧着,他招惹到了多么qiáng大的敌人。
“答应他!”苏母红了眼眶,依然坚决道。
苏父哀哀恳求,“阿宁!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父亲啊!”
耳边吵闹的声音搅的苏蔚宁头痛yù裂,他闭了闭眼睛,感觉心在渐渐冷下去。
……敌人?不,不是的。他们并不是敌人,应该是战友还差不多。
“父亲,”苏蔚宁看着自己的父亲,开口,语气冷静,“从小到大,我总是儒慕敬仰着你,你虽然不能走路,却气质文俊,写的一手漂亮的书法,又会唱曲,唱的那么好听。没有哪个儿子不亲近父亲的……我总想让你多看我一眼,所以那么拼命努力。可惜,你对我怎样,你自己清楚。”
“你几乎没有抱过我,没有表扬,也不喜欢我亲近你。你更不喜欢妈妈,你看不起她没文化,平日里甚至懒得和她说话。你即使和她结婚也是出于有人照顾你的目的吧。”
“一直以来,你都在利用着我们,对我们并无多少感qíng。甚至到了现在还妄图用身份打动我。但你不知道的是,真正爱着子女、希望子女好的父母,是不会愿意自己成为拖累的。就如同母亲一样。”
苏蔚宁泪流满面,他失望地看着父亲,“其实但凡只要你说一句话,说不用管你,让我尽管出去,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我都会拒绝他。”
苏父错愕地张大嘴,脸上一闪而过愧疚,还想辩解,但苏蔚宁却扭过头,再也不看他了。
他抹去眼泪,盯着许裴之,握住对方悬在半空的手,随即飞快放开,木然地道,“……我答应你。”
一句话落在三人耳中,神qíng全然不同。苏母似喜似哀,苏父一脸绝望,而许裴之——
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翘,露出发自肺腑的愉悦笑容。
“契约成立。”他说。
******
给苏蔚宁留了个电话让他联系,裴之步履轻松地离开了医院。
剩下的事不需要他直接出面,jiāo给他人去办就行了。
只要苏蔚宁和他母亲一出国,他就会斩断他们所有的联系,把苏父送到外地去,对方失去了依靠,又没有赚钱养活自己的能力,下半辈子的凄苦,可以慢慢品味。
而且,许裴之还会附带送给苏蔚宁一个“大礼”。
想起那人曾经带给萧亦为的打击,许裴之眼中一闪而过冷厉。他说过的,这一笔帐迟早会讨回来。
想起那件事,他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萧亦为身上。
萧亦为。
这三个字如今念在嘴里,仿佛有了格外的滋味,几分赧然,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在舌尖缱绻流连。
许裴之捂住额头,失笑摇头,“看样子,我似乎也入戏了啊……”
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连什么时候入戏的都不知道。
******
彻底了却了这边的事,许裴之重新投入到紧张的拍摄中。
一夜夫妻之后的第二天,杜椴谨就向已经侵占上海的日军头子山下大佐告密,使得对方剿灭了一个埋伏在上海的一个抗日基地,缴获了重要qíng报。
被剿灭的的那处据点和杜椴谨有几分联系,想到牺牲的战友,沉言陷入深深的自责懊悔中,一时间对杜椴谨的爱意都化作了深沉的恨意。
他假意邀约杜椴谨前来,做好了孤注一掷刺杀他的准备。
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他!
半月后,杜椴谨邀了沉言到他家中唱戏。
沉言如约而来。
杜椴谨的豪宅自然雄伟壮观,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佩枪的保镖,巡逻24小时不间断。外面进来的人都要搜身。
沉言把刀片藏在舌底才勉qiáng过了检查。他一步步迈向杜椴谨,迈向死亡,然而却并不害怕,来到这里他就是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
见面的地点是在杜椴谨的卧房。他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碧玉烟枪,半闭着眼。
见沉言进来,他起身迎上去,握了沉言的手,温存了几句。
沉言忍耐着杀意,与他周旋试探。
两人你来我往,句句都是深意。杜椴谨提出想听沉言唱一出《苏武牧羊》,沉言心惊以为自己的身份被对方发现,知道对方戒备着自己,更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qíng,不动声色地唱了一段。
而杜椴谨半开玩笑地说他唱的感qíng色彩非常到位。
沉言则说以为杜椴谨想听《升官记》,暗讽他为了升官发财,出卖了自己的同胞,成为了人人唾弃的汉jian。
两人以戏曲名互相试探,到最后沉言找准时机猛地从袖子里抽出匕首刺向杜椴谨,而杜椴谨用肩膀硬生生挨了这一刀。
那一刀刺的极深,沉言出乎预料,他没有想过凭借杜椴谨的身手,竟然没有躲。
血流如注顺着刀锋淌到地上,很快泅湿了一小片地毯。
杜椴谨的手牢牢钳住沉言握着刀的手,使得他抽也抽不出来,动也没办法。另一只手也被杜椴谨控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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