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请您……不要去。”月婉呜咽着,拼命地举着自己手中的画卷。
玉辞抬手将这画拢入手中,又瞧了瞧,继而卷了起来,扶着她的手臂将她拽了起来,却是低声道出了五个字:“一言不可回,君命不可违。”
月婉一愣,她不知道王是怎么了,她们苍鹭中人,乃是北倾的子民啊!如今岂能为了南乔而抗击北倾,并且,还是作为领兵主将!
“王,王……”
她痴愣着,又要往下跪。
玉辞眸光闪了一闪:“此事,不必再说了。”说着,竟是对一旁的侍卫示意道:“送月婉姑娘回去,但是,莫要有丝毫闪失,若有闪失,拿你们是问。”
一旁的侍卫赶忙听命,上来带着月婉便要走。
月婉便是会些许功夫,终究只是个弱女子,又不是武功惊奇之人,岂会拗得过这么多五大三粗的男子,她挣扎了几下,又大喊了数声‘王’,便被侍从们拽着,身影消失在了院落的入口处。
嘈杂声也渐远。
玉辞抬手示意其他侍从也退下,众人称是,于是转眼间,这院落里便只剩他一人了。
他颦了眉,展开这画卷细细瞧着,忽而走到屋中,将自己怀中的那一只同心结同那血缨枪的色彩细细比对,却是极为肖似的。
看着这一张应当是他所画的女将图,他凝眉许久。
这画中人,究竟是何人?他又是何时所画?为何,他丝毫想不起来?
他凝了眉,可是太阳穴处却是愈发得疼痛,却是依旧想不起来。
玉辞垂眸又看了看,忽而一笑——罢了,许是不曾有过的事,如今这般费脑筋,竟是带着几分可笑的。
说着,竟是反手将这画卷收了起来,闭了眸子,一手揉着太阳穴,偏头靠在了窗边。
几日后,北倾的军队到达了沂水之畔,同原来的守军汇合,已是安营扎寨。
当日傍晚,东风笑立在营帐里擦枪,忽而听见营帐外一阵嘈杂。
一时兴起走了出去,一眼看去只瞧见一群人,走上前去细瞧却见韩聪和穆远带着几个兵士,竟是将那吊儿郎当、混吃混喝的乞丐俞策围在了中间。
“兄弟,装了许久了,也该乏了罢!”韩聪呵呵笑着。
俞策在众人只见盘腿而坐,四下环顾了一回,忽而扬唇而笑:“怎就算是装?我本就是成了这副模样了!无依无靠,也没有家,武功也给人废了,破破烂烂,便是那雨中浮萍,只能乞讨维生,这岂能算是装的。”
韩聪闻言颦了颦眉,而一侧的穆远一言未发。
东风笑垂眸瞧着他,忽道:“不论有意无意,你的确帮过这军中不少,我只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何?”
俞策瞧她一眼,笑道:“这军中的人果真讲‘情义’二字,不错,我是有心提醒过一二,可委实不过是为了两件事——一则是国恨,一则是家仇。”
韩聪闻言,眸光闪了一闪,东风笑也是缄口不言。
“自然,你们若以为我是南乔的奸细,现在处理了我便是——我说过,我武功已然被废,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你们若肯信我,留我,我定不会吃军中的干饭。”俞策也敛了笑意,正色道。
“你且说。”此时,噤声许久的穆远终于发话了。
俞策一笑,又四下一瞧:“我无意隐瞒,这便说来;我本是羊城俞氏的嫡长子,家父正是俞鑫,若是诸位有家在罄都、羊城一带的,许是听说过的,家父正是那一带有名的谋士,而策自幼经父亲教导,严加要求,也懂些谋略,更是被逼着学了些武艺,就这么一直到了弱冠之年。”
说着,他将手小心翼翼地向怀中一摸,继而便捧出了一个玉佩出来,上面隐约是一个‘俞字’,流苏上的木片写的正是生辰八字。
“后来国破,父亲为了保全家族,选择了隐退,羊城发生了叛乱,他便带着我一家,想要逃入罄都——如若当初时机恰好,这的确是上等的策略,因为当时陛下还未离开罄都,天子脚下乃是战乱之时最为安全的地方。”
“可惜天公不作美,不仅仅是陛下的离都,父亲带着我们一家前往罄都之时,恰恰赶上了刘能大军的前列攻城,丛帅带着陛下仓皇‘北狩’,而我一家在两家军队的混乱之中沦为了可悲的牺牲品。”
“若是我并未记错,经过那一次,人众皆死,家财尽散,我被大刀斩了胸口,幸而距离有限,并未伤及性命,摔在一旁的草垛里,后来被路过的江湖郎中所救,捡了一条命来,却是再动不得武了。”
“我再回到原地时,只有一地的尸骨,和零零星星散落的财务,我认得那是自家的财物,可是已经没有什么能用的了。”
“战乱,让我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方才意识到,国难来临时,一味的逃窜只能换来阴差阳错的毁灭,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是国家混乱,小家也休想苟存。”
俞策叹了口气,不作声,周围人听着他的叙述,也是惊诧无言。
他的经历,说是一个‘巧’字,可是饶是他们一家当初能够冲入罄城,难道就能避开祸乱。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家乱了,便是无路可逃!
“于是,我消沉了一阵子,便决定要复仇,正赶上你们血缨破甲军入城收复,我又恰好碰上了前去买药的郎中,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子,那样的情况,看我缩在墙角,竟还会递给我写吃食,我心思一动,便随着她回来了。”
“其实,纵使今日韩帅没有挑明我的身份,终有一日,我也会自行言明的。”俞策笑了笑,低声说着。
那边,穆远叹了口气:“我识得令尊俞鑫,当初遇到国乱,我自己也几遭贬谪,我曾前去闻询于他,盼着他能指点解惑,当时先生已是闭门不出,终究也是提点了些,让我噤声自保,欲大事则请缨自荐,如今看来,字字千金,就是保守了些,倒是不曾想,先生家竟会遭此劫难。”
俞策苦笑:“父亲便是保守了,当初国乱之时,若是不闭门不出,而是肯入庙堂,我家……许也不会遭此劫难。”
一旁,韩聪却是皱了眉:“只这一个玉佩,和你的一番说辞,我们怕是不能信你便是俞家之人,毕竟如你所言,俞家除了你,便没有人了,物什多半也给南蛮取了去,你若是南国的奸细,恰恰也能说来这一套。”
俞策笑笑,扭脸瞧向穆远:“我也须得证明这一点,穆帅平日同我父亲熟识,每每上门相谈,我虽是受父命远离庙堂,与穆帅不曾见过面,但每次见面,都是那帘后偷窥之人。今日,我且说说穆帅和家父的谈话罢,若是无误,还望穆帅代为作证。”
穆远凝眉一想,当初自己去见俞鑫之事,时隔多年,并且在场只他二人,也是可靠的,便颔首道:“便请说,若是无误,必将为证。”
次日正午,日光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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