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对桓玹来说,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他不在乎锦宜是不是在骗他,利用他,他在乎的,只是她的伤。
只要她别再对自己也那么狠,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这辈子,因为从一开始就暗中插手了郦家的事,也越发懂了锦宜的心。
上一世设计茂王后,那时……她含泪对自己说“三爷对不起”,不是因为觉着她名节受损连累于桓玹,而是因为,觉着自己在利用他而愧疚吧。
当时她眼中透出的哀绝之色,一是因为要替子远报仇不得不选择如此,二是……她选择这样做,辜负了他。
他终于明白了当时她的无助跟绝望,所以并不在意她的欺骗。
也选择了跟前世截然相反的对待方式。
***
前世,在太子提醒,又查明事情经过后,桓玹亲自去了郦府。
闯入后院之时,锦宜正半蹲在地上,给坐在木轮椅上的子远整理衣襟。
她的笑还是那样温柔恬和,刺痛了桓玹的双眼。
他竟无法再往前多走一步。
直到锦宜自己看见了他。
也许是看出了他的神色不对,笑从她的脸上消失。
她又柔声对子远说了几句什么,起身走到桓玹身旁:“三爷……”
桓玹只得让自己硬起心肠,他冷冷问道:“李长空的事,你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我?”
出乎意料,锦宜没有否认。
“对不起,三爷。”她低下头,轻声回答。
之前命人打在茂王身上的鞭子,好像加倍地甩回了自己身上,脸上,以及……心头上。
无法遏制。
“我、我本来想跟三爷说……”锦宜低着头,泪打落在她不安交握的手上。
那会儿桓玹忽然心里发凉:她现在是不是又在演戏?
按捺怒意,他冷然看着面前的女孩子,突然发现她手上戴着自己给她的那个镯子……
回想自己买下镯子时候的喜欢跟得意,跟周悦炫耀的一切,那一切就像是绝大的讽刺。
桓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握住她的手。
在锦宜惊疑的目光里,他引着她的手,往旁边的墙上,轻轻一磕。
那价值千金的玉镯铿然碎裂。
玉碎,他清楚地看到锦宜眼中的骇然,也许还有别的……但当时盛怒之下,他拒绝去懂。
***
纱窗上的颜色更深了些。
外头的丫鬟仆妇们不知道三爷在里头做什么,又不敢擅自打扰。
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
桓玹自怀中掏出一个水色通透的镯子,是前天琳琅轩里从周悦手中截出来的。
桓玹放在眼前看了半晌。
他收集了她的帕子,她的镯子,现在……就差她的人了。
那明净无瑕的天青迷离了桓玹的双眼,他突然迫不及待,想亲手给锦宜戴上,想立即看到她的笑容。
一念至此,桓玹猛地从床上起身,疾步往外。
玉碎已是过往云烟,如今他桓玉山——想要玉成。
第75章
茂王殿下被下狱后,很快被削除王爵,贬为庶人,罚即日离京,若无宣召终生不得返回。
这消息很快传遍了长安,乃至天下。
子远对这处罚结果大为震惊,这日回家,忙忙地去找锦宜。
锦宜正在房中,坐在桌子边上,举着手在眼前不知打量什么,子远叫道:“姐!”上前坐在她的身旁,“你可听说了茂王的事没有?外头都在说!”
锦宜道:“刚才奶妈告诉我了,说他被贬为庶人要赶出京城,既然这样一定是真的了?”
子远道:“可不是么?学堂里大家也在议论,疯了一样……”子远顿了顿,小声问道:“姐,这一切……都是辅国大人所为吗?”
锦宜眨眨眼:“我也不知道,辅国大人没跟我说过。”
子远忙的抓住她的手:“但你那天跟我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锦宜低下头去,抿嘴一笑:“管他做什么?反正坏人得到了惩治,再说我也没见过三爷呢,如果见了他,一定问问明白好不好?”
子远点了点头,目光在她额头上的伤处掠过,原先还用绸子挡着,现在好了一半,但因结痂,看着仍有些吓人,更何况锦宜生得娇嫩,花容月貌上多了这样一块儿痕迹,简直叫造物也叹息暴殄天物。
虽然容大夫一再保证绝不会留下疤痕,可这疤痕却仿佛印在了子远的眼底,他怕自己会无法控制情绪,便转开头去,也并没有再追问茂王的事了。
沉默中,子远看见那匹素白缎子放在桌边:“姐,你想好做什么了?”
锦宜“啊”了声,点点头:“刚才把指甲剪了呢,怪可惜的。”
子远盯着她:“这次该不是做帕子了吧?”
“这么一整匹布,我要做多少块才能做完,”锦宜笑道,“是要裁衣裳。”
子远立刻问:“给谁的?”
锦宜打了个愣怔,然后哼道:“你管给谁的。去去去,不赶紧去读书,在这里磨牙干什么。”
子远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多半是给我未来姐夫的。”
锦宜的脸上一红,抬手在子远胳膊上拧了一把:“你再嚼舌?”
子远笑着求饶:“好好好,看破不说破,是我多嘴了,该打。”
两人说了这会儿,子邈从外头回来,进门就问道:“你们都在这里呀,门外的马车是谁的?”
子远这才又看锦宜:“我倒是忘了,刚才还想问你来的。”
锦宜说:“你们怎么不问问来喜来福?那是祖母的什么远房亲戚……八竿子打不着的,今天突然来了。”
子远因为茂王的事情太过震惊,只急着进来问锦宜,哪里在意别的事。
子邈却道:“我问过,因为他们也说不清是什么人,我才又问姐姐的。”
奶娘进来,给他们兄弟一人倒了杯茶,子邈一边喝一边问:“姐你要裁衣裳了?给谁的?”
子远笑而不语,锦宜咳了声:“你近来跟丁师傅学武功学的怎么样?能打得过八纪吗?”
子邈满面疑惑:“我学的还不错,师父也常常夸我,可不知为什么老打不过他。”
锦宜道:“这都是让你强身健体的,不要老想着去打败别人。还是读书是正理,知道吗?”
子邈眨巴着眼:“我跟八纪都说好了,我们将来是要当大将军的。”
锦宜顿时想到那个梦,心底一颤,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你不能舞枪弄棒,是要当文官的,三爷也都说过了的。”
“是……是吗?”子邈有些发呆。
子远问道:“姐,辅国真这么说过?”
锦宜点头:“我骗你们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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