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绰竟能撑到现在。叫很多人大感意外。
杨绰的鼓声会叫人泄气,乏力。昏昏然提不起劲儿来,却不会给对方造成什么实质xing的伤害,这些负面的qíng绪对旁的乐师或许有效果,但对危星剑。却是不值一提。
能将鼓这种乐器练到登峰造极的乐师,无不是jīng力充沛,心胸开阔。具有一往无前的气势,哪能这么轻易便被旁人所左右?
不过。此未消,彼却长。
杨绰实力提升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比上一场更加烦人的是总有一层无形阻力护在他周围,阻碍着鼓声瑟声,叫他们打不那么痛快。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终是北院这边的笛声先出现了个破音,而后杨绰才一屁股坐倒,与他这么大的动静比起来,那chuī笛的乐师嗓子里溢出的几声咳嗽简直不算什么。
二人前后脚退出了比赛。
七打六,“四鼓队”暂时占据了优势,但紧跟着,实力最弱的项嘉荣到达极限,不得不退出。
四个战团合而为一,双方人数相当,再度陷入混战。
这一战足足打了大半个时辰,在闻人英先后拿下费长岚和他的弟子之后,文笙终因体力不支出局,少了她,卓玄和钟天政难以抵御危星剑的鼓声,很快相继退出。
虽然南院总人数上少了一个,但留下来的是实力最qiáng的三位师长,对方两个妙音八法四重的弟子对他们构不成任何威胁,只是没腾出手来收拾而已。
危星剑和弹瑟的乐师苦战一刻钟,不得不认输结束了比赛。
众人下得台来,下一组的团战都开始半天了,钟天政犹在怔怔出神。
其实不用他说,大家也都感觉出来,适才这场耗时许久的团战bào露出了他们这支队伍的很多问题。
实力的参差不齐,缺乏qiáng有力的攻击手段,以及长时间对抗体力跟不上,十甲排位战qiáng手如林,不赶紧想办法解决,必定要在接下来的比赛中垫底。
等到傍晚,五个组的团战全部结束,参加明日排位战的十支队伍确定下来。
同chūn试相比,前十甲中有两支新队,除了文笙他们这一支,另一支是北院的队伍。
这队也是chūn试之后新组的,其中有文笙熟悉的费文友和梅纵。
他们抽到了第五组,最后接连战胜chūn试的第五名和第六名,拿到了五组的第一。
被他们挤出十甲的是一支南院的队伍,若不是二组这边文笙的“四鼓队”连克三支北院队伍进入十甲,南院此次连宫榜团战的四席都保不住。
同乐台四周挂起了许多灯笼,照得台上亮如白昼。
明天便是前十甲的排位战,还有一件大事要赶在现在做了,便是各组的第二名派人上台,在五位第一中抽取明天的对手。
因为团战分组时,钟天政手气不错,这次大伙依旧叫他去。
文笙掩了嘴悄声道:“你好好抽,我可不想明天输。”
十甲排位战的第一场非常关键,相当于一场淘汰赛,获胜的五支队伍接下来将争夺前三甲,而打输了的便只能排一排六至十名的顺序。
文笙不想输,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明天建昭帝将带着文武百官前来观战,而那位闻名已久,一直没有机会见面的纪南棠纪将军也会到场,总不能给人的第一印象便如此不济吧。
钟天政要拿团战第一,就没有文笙这话,他也要抽中那五支队伍中最弱的作为对手。
故而他笑了笑,亦悄声回道:“就五组那支,好不好?”
说完这话,他很是潇洒地一甩袍襟,施施然上台去了。
五支qiáng队以组号为标记,做到竹签上,放到签筒中好一通摇晃,在众人抽签之前,为公平计,主考官叫他们以猜枚来确定抽签次序。
钟天政好似随意一猜,数目正中,排在第一个上前抽签。
他将签拿在手中,并不先看,等余人都抽完了,抽到谭三、谭四先生的队伍连道“背运”,他才慢腾腾将那上面刻着“五”的签子拿了出来:“运气不佳啊,我们也抽到了一支qiáng队。”
第二百一十章 临时抱佛脚
钟天政出声前,几人都在想,到底是哪个幸运儿抽中了“五”。
能杀出重围,拿到本组第一,钟天政说对方是“一支qiáng队”自然也没错,可你到看看剩下的几支啊,这还嫌运气不佳,你看谁的运气好,我们保证同你换!
不说那几个暗自腹诽,钟天政jiāo上签子,确定自己的队明天将排在最后出场,下得台来,和大伙说了一声。
卓玄和项嘉荣好奇得不行,一个劲儿地打听钟天政抽签有什么秘诀,钟天政笑而不答。
众人一起回到了马场。
真是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大家简单填了填肚子,坐下来商量明天的团战怎么打。
钟天政见气氛有些凝重,笑道:“我估计着对方这会儿也正在研究我们,他们队里古琴多,应对我们的四鼓还是挺头疼的。”
谭瑶华也正想说这事:“明天还是四鼓?”
羯鼓他平时用着到罢了,见真章的时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着实有些使不上力气。
未用他多说,钟天政便道:“这一战不容有失,明天师兄你和顾姑娘用琴吧。”
杨绰也想换琴,今天第三场敲了太久的鼓,虽然他是己队第一个出局的,却依旧觉着自己的老腰都快要折了。
闻人英道:“明日前两场我们若都赢了,第三场你用什么随意,不打都行,若是哪一场输了,侯爷你还是用鼓吧,晴川的鼓和他们几个的琴箫不在一个调子上,需得你给中和一下。”
众人一直商量到很晚,这几天的团战。bào露出来很多问题,攻击力不足的问题在谭瑶华换了古琴之后会有所改善,但项嘉荣和杨绰做为场上实力最弱的一环,容易被人抓住进而突破,却没有什么好的对策。
散了之后闻人英单独将徒弟留下,师徒俩准备好好研究一下今天的团战,看还有什么地方能提升的。
卞晴川叮嘱文笙好好休息。今日文笙出战的两场耗时都很长。她承担了巨大的压力,卞晴川怕徒弟体力消耗太大,承受不住。
文笙应了。却没有洗漱更衣,她猜今晚钟天政肯定会来。
钟天政到的时间比她预计的还要早一些。
文笙笑:“这么早?都还没睡呢,你小心给我师父看到了不好解释。”
钟天政神qíng显得有些郑重:“今晚出去呆的时间可能会久一些。”
文笙跟着他仿如做贼一样溜出了马场,两人来到那山谷。
钟天政没有提白天团战时两人产生的分歧。道:“我仔细研究了咱们明天的对手,想有把握地赢他们。第一场必须要拿下。”
适才他当着众人,顾及到项嘉荣,怕他压力太大,没有说这话。
对方四弟子是两琴一箫一瑟。乐器同文笙这边四人差不多,使琴的不是旁人,正是费文友和梅纵。这两人都已达到了妙音八法四重。
另两名弟子稍弱,水准也有妙音八法三重。与钟天政齐平。
进入十甲战的队伍里,实在是再也找不到像项嘉荣这么弱的。
文笙道:“你我好好配合,获胜的希望还是有的。”她不敢将话说死,《行船》长在防御,攻击还要看钟天政和卓玄的。
钟天政注视着她,微微抿了下薄唇:“你是不是非常想赢下明天的比赛?”
文笙失笑:“是啊。可若真是实力不行,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好好磨练,下回再说,总不能指望着对手都发挥失常吧。”
说了这话,她陡然一怔,同钟天政四目相对。
灯光下,钟天政深如寒潭的双眼熠熠放光,似是蕴藏着异样的qíng绪。
文笙心中一紧,连忙道:“阿政,咱们把话说到前面,这次团战,大家尽力就好,输赢都要堂堂正正,若是靠着背地里做手脚拿到第一,是对大家的羞rǔ,我想队伍里没有人会觉着开心。”
对钟天政,虽然文笙早就向他坦言过两人观念不合,她对他的很多做法都无法苟同,但因为钟天政听不进去她的劝告,她也只好每回都是点到为止,少有这么严肃郑重的时候。
钟天政望着她,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罕见的竟然没有生气,良久“嗤”地一声轻笑,道:“怎么做手脚?我派人去把那几支队伍的人全杀了?”
他说得轻巧,仿佛杀光对手并不是多么难的事,“人家又不是傻子,我也不是疯子,区区一个秋试第一,我犯得着么?”
他站起身,往暗处走了几步,抬头仰望星空:“我是觉着和你同窗的机会很难得,大家这么齐心协力地为了同一个目标,结局应该完美一点。放心吧,凭着实力,这次我们也能拿到第一。”
文笙不知道他的信心由何而来,但钟天政已经拿出dòng箫来,站在黑暗中chuī了一曲。
文笙很快被这支曲子吸引。
她敢肯定,之前她从未听到过这一段旋律。
曲调如此活泼,即使是以dòng箫chuī出来,仍透着说不出得灵动俏皮,甚至有些娇憨。
这绝不是钟天政此际的心qíng写照,文笙估计着,钟天政很可能都从未有过这么灵动顽皮的心态,而她会有这么深的感触,完全是曲子本身的魅力。
曲子不长,钟天政chuī完,又从头来了一次,而后放下dòng箫,道:“你来试试。”
文笙瞪眼望了钟天政半晌,能叫他如此郑重其事的,似乎只有《希声谱》了。
这一瞬间,她是真得很好奇,忍不住道:“哪来的?”
“别人献上来的。试试是不是真的。”
文笙想知道“别人”是谁,但钟天政不想说的话,问了也是白搭。她有一种预感,这曲子肯定是出自《希声谱》无疑。
文笙拿过琴来,将这支曲子原样弹了一遍,而后她出神揣摩了一番曲意,跟着弹第二遍,第三遍……
钟天政来到她身旁,皱眉听着,过了一阵,不满地道:“为什么我没觉出有什么不同来?”
文笙苦笑,暗忖:“敢qíng你是觉着拿出曲子来我就能参透啊,怪不得拖到这么晚。”
第二百一十一章 采荇与献俘(粉235+)
“眼看都丑时了,还能不能行?枉我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拿出来给你!”
“你可以再晚点拿出来,明天临上场之前把曲谱给我瞧一眼就行了。”
“顾文笙你什么意思?敢qíng我还拿出错来了?”
“呵呵,这么仓促,难道掌握不了这支曲子能怪我?”
“反正你在我眼前,就是各种推脱。那次你也当着我的面弹了一曲没作用的《希声谱》,还说之前都是误打误撞弹出来的,很可能这一辈子都弹不出来了,这话是不是你说的?结果呢,一离了我眼前你就弹出来了,还是两首!”
钟天政说的是当初他们两个夜探二皇子山庄,后来逃到木屋,开诚布公的那晚。
钟天政说起这个,文笙更觉冤枉,心里暗想:“我gān嘛要处处让着他?哼,越惯着他,他越要蹬鼻子上脸,完了还要反咬一口。”
她冷笑道:“事实就是如此,弹这个曲子要看心qíng,你在我眼前,我心里堵得慌,自然就弹不出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针尖对麦芒,越吵越凶。
钟天政长这么大,还没同人这么吵过架,偏偏眼前的顾文笙捶不得打不得,他以往对人那些毒辣的手段全都没用,直气得七窍生烟,呼呼急喘。
文笙也没吵过架,不过她比钟天政更沉得住气,吵过两句也就消了火,只是看钟天政的反应挺好玩的,就绷着脸,专等他骂上几句眼看要停下的时候,冷不丁回他一句戳心窝的话。
本来打了一天的团战,两人都有些神倦体乏。吵了一阵,钟天政悻悻然停下来,道:“算了,是我错了,我高估了你,回去,不练了!”
这话听着哪是真心认错。分明还在堵气。不过文笙却没有回嘴,她也累了,本来就是一时意气。又没什么天大的矛盾。领悟不了这支曲子,更要好好休息,养jīng蓄锐,准备明天的比赛。
两人相携离开山谷。取了马回到马场。
钟天政将文笙送到卧房门口,沉着脸道:“早早睡。”好似生怕文笙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掉头匆匆而去。
文笙望着他走远,悄悄“切”了一声,回到屋里赶紧洗漱休息。
虽然她在做着别的事,脑袋里回旋的却一直都是方才那支曲子。
是谁。在什么样的qíng况下,会哼出这样一段旋律来?
领悟了《伐木》和《行船》之后,她好似找到了关于《希声谱》的一点规律。
不知那“别人”献给钟天政的是不是只有这一曲。若不是,钟天政无疑极会挑选。对文笙而言,这支曲子可比之前在谭家听到的那首容易理解多了。
文笙口里哼着那曲子,简单洗了洗,换了衣裳,熄灯躺下来。
今天实在是太累了,适才不觉,待真正躺到chuáng榻上才觉着浑身酸疼,脑袋里木木的。
她昏昏沉沉睡着,黑甜乡里沉浮间,好似有人在她耳边不停哼唱。
不但有曲调,竟还有歌词。
唱的是“……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文笙突然惊醒,腾地坐起身。
那并不是前世《关雎》的曲子,她也不知道怎么会联想到这两句。
也许是那跳跃俏皮的曲调,叫她想到了“左右采之”和“左右芼之”吧。
文笙发了一阵呆,两手在脸上搓了搓,掀了被子下chuáng,连灯都顾不得点,摸黑坐在“太平”前,上手弹起了这支今天晚上已经重复许多遍,烂熟于心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