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三:“……”
直到这会儿他才听出来,原来顾文笙在拐着弯说他是驴呢。
这小娘们儿看他脾气好,上房揭瓦,这是要翻天啊。
文笙讲至故事结尾,王十三那无语的样子更是大大取悦了她,嘻嘻哈哈,乐不可支。
王十三终于找到了话还击:“嘿嘿个屁,看占点儿口头便宜把你美的,母老虎难道就很好听?”
“哼!”文笙用力戳他。
王十三皮糙ròu厚。文笙那两下犹如蜉蝣撼树,自然是不痛不痒。
也不是,痛是不痛,痒却是很痒。
王十三反手将她向上托了托,迈开大步往回走,心里忽而欢喜,忽而哀伤。
顾文笙与他。本是云与泥的差别。
若非这一趟南崇之行。王十三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心甘qíng愿地做她身边的一头驴子。只求她能好好地活下来。
若这雪夜漫漫,永远不会天明,前路长长,永远走不到尽头。这世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一直这样。他背着她走下去,那该有好多。
可惜并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说说笑笑间,他的脚程又快,感觉中不一会儿就到了家门口。
这会儿差不多二更天。姓huáng的一家已经睡下,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童白霜屋里还亮着灯。
王十三和文笙开街门进来。童百霜听到动静,大约放下心来。过了一会儿,也熄灯睡了。
王十三见状对文笙道:“天不早了,你也赶紧睡吧。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文笙身体虚弱,方才在外头又冷又累的,王十三不想她再熬夜。
王十三把文笙背到了屋门口,将买的东西递给她,看着她进了门,他在院子里捡了把扫帚,将门口的雪往墙根儿底下扫了扫。
他怕文笙出来洗漱的时候不小心踩到积雪,滑倒了摔着。
等他借着微弱的灯光打扫完,进了屋,只见桌子上摆着才买回来的笔墨纸砚。
文笙虽然换了衣裳,却似全无睡觉的打算,正挽了袖子,往砚台上加了点水,准备研墨。
“这是做什么?”
文笙看了他一眼:“你先去洗漱吧。我画点儿东西。”
“画什么?”王十三凑过去,果见桌案上铺了老大一张画纸,旁边笔架上各种粗细长短毫五六支。
“这会儿状元桥附近的qíng况我还记在脑袋里,我现在记忆力不及从前了,担心睡一觉起来有所遗忘,索xing先画出来。”
王十三一听是这么回事,连忙道:“那我陪着你。”
他将门关严,回来又问道:“我做点儿什么?”
“你研墨吧。”文笙把墨锭递给他,教他如何重按轻磨,将墨研得既浓又匀。
“你别急,这与你们练武不一样,静下心来,用慢工夫,你一边研着,一边看我画,哪里有错提醒我一声。”
一灯如豆,给文笙整个人都披上了温暖的huáng晕,只是守在她身边,看着她,王十三就有一种安稳静谧的感觉。
墨研出来,有一股涩涩的松木香气,那是独属于文人的气味,王十三觉着它与文笙很相称。
都言灯下看美人,灯光遮掩了文笙不佳的气色,手执画笔的她看上去本身即是一幅画,别有一番自在风流。
因为自己不经意间也做了这画中的人物,王十三内心深处竟生出窃窃喜意来,墨研得非常用心。
文笙等他研得差不多,兑了点儿净水进去,拿起一枝细毫,蘸上墨,含笑瞥了王十三一眼。
王十三全无察觉,还在那里慢腾腾地手腕打圆,文笙低头落笔开始作画。
在她看来,男人们都喜欢红袖添香,在她这里,十三这么个大个子乖乖守在一旁研墨也差不多,一样得旖旎,叫人心qíng大好。
她画状元桥,只画景物、店铺和诸多的货摊摆设,寥寥几笔,那一片街市的地形全貌便跃然纸上。
王十三探头望着,不敢打扰,暗自啧啧称奇。
文笙换笔,王十三忽指着画上一处:“这地方是不是还有个小胡同?是通书斋后面那座阁楼的。”
文笙以手扶额,仔细回想。
王十三见状连忙阻止她:“快别耗神了,当我没说,就这样吧。”
文笙摇了摇头,王十三这么一说,她好像有了点印象。
“当时正好是吴丰的轿子过来,咱们为了躲避他急走了几步,我又分了神,就把这附近忽略了。还是要核实一下,等会儿十三你把这图记熟了,明天去现场再对一对。”
文笙大大小小画了十几家店铺,王十三一旁看着,仿佛再次走在了状元桥。
“就定在这附近吧。傍晚吴丰下衙的时候,这周围人多,正可以趁乱动手。”
文笙未置可否,又花了不短的时间将画完成,放在屋子上晾gān,道:“收拾了睡吧,等明天我再好好想想。”
这一番折腾已至深夜,王十三应了一声,让开叫她先洗漱。
文笙一直想着这事,临睡之前突道:“还是得想办法把这些店铺的大致背景打听清楚。最好能花点儿银子,盘下一间。”
王十三正脱鞋子,闻言顿了顿:“知道了,等我叫宣同方去办。”
文笙闭眼沉思一会儿,又道:“你一个人怕是不行,有了店铺,我就可以在铺子里等着接应。”
王十三“嗯”了一声,拉过被子来盖在身上,将灯熄了,贴着文笙身边躺下来。
“也别叫宣同方他们闲着,需得有人帮忙把吴丰抬到店铺里,留在外头等待燕白,状元桥离陈大人家不远,就算是他们几个凑巧遇上吧。”
主意都是好主意,一环扣一环算是心思细密,可这都半夜了,你咋就不能歇一歇脑袋,老实睡觉呢?
王十三翻了个身,就势把文笙抱住,搂在了怀里:“瞎叨叨啥呢,没完了还,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睡觉!”
文笙挣了挣,没有挣动,她今天走了很远的路,累得不轻,老实躺了一会儿,困劲儿上来,很快睡着。
可等第二天早上起来,两人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文笙是觉着昨晚画了画之后太困顿了,所以一放松,基本上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很多话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她还要仔细想想,以免误导王十三。
而王十三那边,则是觉着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要先确定。
吃了早饭,他去找宣同方等人。
宣同方见面先告诉他,平安侯府的大夫也不是燕白本人。就他们打听到的qíng况,医圣这段时间确实一直呆在皇宫里。
王十三觑着四下无人,悄悄问他们:“吴大学士府里的门客身手究竟如何?就吴丰上下衙常带着的那十个人。”
按他所想,这番行刺难度颇大,绝不是他趁着对方不备,斜刺里突然杀出,给吴丰一刀就行了的。
吴丰坐轿,由外边看不到他的人,所以这第一刀,是要毁了他的轿子,然后面对着面,才能重伤他,又不致一刀毙命。
这其中的分寸不好掌握。
而且到时一击不成,就算他动作再快,也必然要与吴家的门客jiāo手。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为了你,我愿意
宣同方说,吴丰身边最厉害的武林中人要属“折桂钩”戴向,此人年近四旬,左侧眼角有一道明显的伤痕,通常吴丰出入,他总是骑马跟在官轿后头。
腰间空空,看不到武器的那个就是他。
吴府的门客也有年末升等一说,规矩不外就是挑战排名等级在前头的人,死活不论,你能打得赢,自然就可以取而代之。
听说去年有个列在二等的高手觉着自己经过几年的苦练,实力与等级不符,点了名要挑战戴向,结果戴向飞身出列,只一个照面,那人便扑倒在地,旁观众人甚至都没看清他怎么出得手。
戴向此人惯使双钩,招数诡异,乃是陆氏双雄死后南崇武林第一人高阳老叟的得意弟子。
阙良道:“陆少爷要是不信,咱们府里的一等门客韩央听说也是高阳老叟的弟子,只是学艺的时间短,不及戴向厉害,过些天府里升等,你逐级打上去,找韩央过过招,就大体有数了。”
王十三眼睛一亮,升等要到年底,他等不及,不过可以私下里挑衅嘛。
“姓韩的也使钩?”兵器里头双钩难练是有数的,王十三接触过用钩的高手也不多。
那戴向平素将钩收在袖子里,他的钩显然较通常的要短,常言道“一寸短一寸险”,宣同方几个说他招数诡异也就不足为奇。
宣同方道:“他不使钩,使的是短剑,武器虽然不同,身法却应该大差不差,如出一辙。”
冷兴生还对王十三的家传功法念念不忘:“陆少爷。吴丰出门,轿夫不算,前后六个随行的都是头等门客,我们这样的,上去多少也是送死,不过陆少爷你不一样,你有《明日真经》啊。若能练会了那个。只要不恋战,谁也奈何不了你。”
其余几人齐齐附和。
王十三向来有些贱脾气,旁人越劝他往东。他越是不去,说不定还要往西气气你,但这一次,难得他没有拒绝。而是道:“不知来不来得及,我考虑考虑。”
燕白的家他一直盯着。又悄悄去了两回,没发现那老头儿的踪影,状元桥他也等到吴丰下衙的时间又去了一趟,不但核对了文笙那幅画。还专门认识了一下脸上有伤的“折桂钩”戴向。
王十三准备通过韩央探一探那“折桂钩”的底。
陈大人家名列“武一”的门客只有三人,这段时间比较清闲,还没进腊月。加上大雪封门,三人就商量好了。大人不出门的时候,他们轮番在府里坐镇。
这天下午陈大人下衙回来,韩央和几个相熟的门客jiāo待了一番,出府回家。
他的家离陈府不远,只隔了一条街,韩央走到僻静处,正寻思着是不是转去状元桥那边买点儿吃的带回去,却突然心生警兆,身后有人盯梢!
韩央心下电转:“不知是冲着陈大人还是冲着自己,最近没得罪什么人啊,难道是因为年底升等临近,府里有人想以不入流的手段来暗算自己?”
不管怎样,他可不敢把人引到家里去。
韩央转了两圈,没将尾巴甩脱,只好在无人处站定,取了短剑在手:“阁下何人,何必鬼鬼祟祟,有什么事当面说吧。”
话音未落,旁边房上蹿出一个人来,招呼也不打,抬手冲着他头顶拍落。
韩央攸地后退。
来人黑布蒙面,只露一双眼睛,空着手,身法既快,招势又威猛,不管身形还是招数都叫韩央觉着陌生之极,两个回合之后,韩央彻底熄了套出对方底细的念头,只剩一下想法:此乃劲敌,先保住命再说吧!
王十三除了没有用刀,其它都未留手,使出浑身解数,将韩央bī出了一身冷汗。
两人默不作声jiāo手一炷香时间,王十三虽然占着上风,却因韩央身法确实诡异一时无法将其拿下,韩央到是很想跑,无奈所有退路都被对方封死,而两人jiāo手这地方颇为偏僻,想也知道,他纵是喊破喉咙也没有用,徒然露怯。
王十三心里有了数,找个空当向后跃开,和韩央拉开了距离。
韩央怔了一怔,二话不说调头就跑。
王十三看他逃走的方向是刚离开的陈家,估计这人今晚,不,估计最近一段时间都不敢回家了,摇了摇头,几个跃纵隐入黑暗。
回家之前,王十三又去了趟医令府,照样空手而返。
他暗自打定主意:“不能再这样三心二意下去,既然决定了,就别想着退路,专心从吴丰这里入手吧。”
家里文笙和童白霜已经做好了晚饭,王十三没回来,就将饭菜捂在锅里等着他。
童白霜虽然还不知道那两人已将目标转到吴丰身上,乐师的敏锐却叫感觉到气氛有异,王十三一回来,她下意识就躲得远远的,这人身上带着一股煞气。
王十三在门口站了一站,童白霜端着饭菜回屋去了,文笙开始拾掇饭桌,准备开饭。
王十三道:“不用等我。我回来的时间也没个准儿,你先吃就是。”
文笙笑道:“刚刚做好,还不觉着饿。再说看你吃得香,我也有胃口。快洗手去吧。”
王十三摘刀换衣裳,又去洗了手。
文笙见他回来之后话不多,关心地问:“怎么了,今天事qíng办得不顺利?”
王十三摆手:“没有,没有,挺顺的。”
文笙嗔了他一眼。
王十三知道两人在一起呆得久了,他的心思瞒不过文笙,解释道:“我就想着又过去了一天,却没什么太大的进展。”
文笙松了口气:“我当是什么,我命里头该当有此劫数,咱们已经试了这么多办法,成不成的,不留遗憾就好。”
王十三坐下来。风卷残云吃过了晚饭,放下碗,人却没有挪窝:“你慢慢吃,多吃点,不是说看着爷就有胃口么,十三爷在这里陪着你,叫你看个够。”
文笙“嗤”地一声笑。继续细嚼慢咽。没有说话。
可不一会儿,文笙就发现,王十三吃饱了没事做。一直盯着她看,目光忽而在自己脸上,忽而在自己夹菜的手上,细致地连头发梢也不放过……
若在到赤月村之前。她还能心无旁骛,安然若素。可这会儿她却有些招架不住,脸慢慢有了热度。
文笙“啪”地放下了筷子:“陆不逊你是吃饱了撑得么,还叫不叫人吃饭了,去去去。做你的事qíng去!”
“唔。”王十三应了一声,将目光挪去别处,人却没有离开桌旁。
停了一停。他大约觉着无聊,从怀里拿出本小册子。就是饭桌上的灯光翻开第一页,从头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