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笙目光一扫,《明日真经》?
一开始,文笙还没当回事,等她吃过饭开始收拾饭桌了,王十三恍若不觉,还在那里看得入神,到她刷完碗筷回来,和王十三说话,王十三“嗯嗯啊啊”,明显心神不属,文笙心里就是一沉。
她伸手将灯拿开。
“嗯?”王十三抬头。
文笙俏生生站在他跟前,正神qíng肃然地望着他。
“十三,你……你是在学这《明日真经》么?”
“啊?这不大伙都说这功法厉害嘛,练了之后刀枪不入的,我好奇看看怎么回事,开头好像也不是很难的样子。”
因为他坐着,文笙站着,文笙觉着居高临下不好说话,就伸手将他拽了起来。
“哎,哎,等等,gān什么,我拿着灯啊。”
王十三一手拿着灯,被她拽到chuáng榻边上坐下。
文笙接过灯,放到一旁,也坐下来,正色道:“十三,本来这《明日真经》是你们陆家的家传功法,学与不学,都不该我来多嘴。”
“你这是什么话……”王十三cha言,文笙撇清两人的关系,他听着有些刺耳。
“你让我说完。”文笙加重了语气。
“若你一开始便打定主意学它也就罢了,我保证不多说一个字,可你没有,你完全没当一回事,还拿它与我调侃,这功法来得太容易,太突兀,咱们都担心它有不妥当的地方。十三,你若为了我改变主意学这功法,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你叫我怎么办?”
她的焦虑发自肺腑,十三本来就有一身好武艺,他脱离了王光济的掌控,又没有称霸的野心,哪怕不学这《明日真经》,也足够他一生逍遥快活了。
可他明知风险,突然又对这《明日真经》起了兴趣,不为自己还能是为谁。
她甚至悲哀地想:“若是竟害了十三,那还不如叫我早早死了,一了百了,省得拖累别人。”
两人肩挨着肩坐在chuáng沿上,王十三一开始被文笙拉过来,见她脸色不善,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大错,惹得她不满,规规矩矩坐着没敢轻举妄动,听是这么个事,悄悄伸出一只胳膊去,试探着自后面揽住了文笙的肩。
“哈哈,瞧你说的,我就看看,哪会有这么严重了?”
文笙瞪了王十三一眼,到是没有将他推开。
王十三心下暗喜,眼见打哈哈蒙混不过去,道:“宣同方他们想叫我学,应该不是为了害我,而是想叫我帮他们探探路,找到《明日真经》进门的诀窍。要这么说,这本功法应该是真的,除非我那二叔当初就弄个假的糊弄他们。”
他说到这里,不由地顿了一顿,暗忖:“奶奶的,别是叫我说中了吧,那陆氏双雄可不是什么善类。”
但现在,安抚文笙更重要,此念一闪,就被他丢在了脑后:“所以姑奶奶你看,他们几个二十年都没进门呢,难道我就那么厉害,一下子就能找到窍门?我这不是死马当活马医嘛,万一练成了,我爹我二叔当初不也好好的,没见有什么不妥,你想想,刀枪不入,可有多牛?”
他说得头头是道,脸上还特意流露出了对那神奇功法的向往。
可文笙却不会这么轻易被说服。
她神qíng郁郁,yù言又止,脸上全没了这几天的欢快。
王十三心神都系在她身上,立刻就意识到这样不行,他想学《明日真经》,行刺的时间自然要向后拖,可文笙心里若是多了一个结,只怕撑不了那么久。
想到此,王十三胳膊用力,将文笙揽了过来,靠在他怀里。
他眼望桌子上的灯火,和她说掏心窝的话:“顾文笙,你别和我分得那么清楚,拜月台那时候看你快不行了,我……”他缓了口气,接着道,“咱们一路过来,同生共死,难道过江不危险?去行刺那姓吴的不危险?我寻思着,只要还有希望,不管危不危险,都要尽最大的努力。为了你,我愿意。”
文笙软软靠在他怀里,半天没有说话,就在王十三觉着说得口都gān了,再接下来要不知所措的时候,方听她柔声道:“好,咱们同生共死!”
声音里透着果决,不但如此,她还伸出双臂,环住了王十三的腰。
王十三只觉“轰”地一下,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在体内乱窜,身上由头至脚的汗毛孔统统张开,热,紧张,奶奶的,手心出汗了……
文笙感觉到了王十三的僵硬,埋头在他怀里,轻声笑了起来。……
其实她的脸也红了呢,只是十三傻乎乎地没有瞧见。
桌子上的灯芯儿结了个大大的灯光,“啵”地一声轻响,灯光跟着跳动了一下。
这声响惊醒了二人,文笙出声:“十三,你今天也忙了一天,累不累?早早休息吧。”
“嗳,啊?好,休息。”王十三如梦方醒。
文笙“哧”地一声笑,挣脱开他,自去洗漱。
等她收拾妥了回来,王十三也回过神来,匆匆跑了出去。
文笙看他身上单薄,心里想着:“院子里挺冷的,还有积雪没有化呢,不然明天就在屋子里拉个帘子,再烧点儿热水,叫他在屋里洗吧。”
这些家务她不怎么擅长,平时也不没怎么留意,这会儿却生出了怜惜他,想要照顾他的念头。
这天夜里,两人熄灯躺下来,说了一会儿闲话,文笙jīng神不济先睡着,王十三却是心qíng亢奋,翻来覆去直到半夜才迷糊过去。
第三百七十七章 热
王十三是被热醒的。
迷迷糊糊地,他先翻了个身,随手掀了被子。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觉着不对劲,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屋子里还有尚未散尽的油灯烟气,由此可见,他睡过去的时间应该不长。
为什么这么热?大冷的天,屋里又没生火炉子,这热同适才qíng动的感觉不大一样,透着一股躁意。
旁边枕上,文笙呼吸轻浅,睡得正香。
王十三想要坐起来,又想着文笙身体虚应该多多休息,二人身下的这张破chuáng榻就是木墩子上搭了张chuáng板,谁在上面翻个身,就“吱吱呀呀”响个不停,还是算了。
他睁眼躺了一会儿,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睡觉前看的那几段《明日真经》。
冷兴生给他的抄本也不知道出自谁手,上面字迹虽然一笔一划,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生怕抄错的意思,可哪怕是以王十三现在的水平,也够格取笑一声:“真是狗爬一样!”
这是一部内功心法,具体招数提到的很少,由头到尾都是在讲怎么调息、生成内力,内息又是如何在全身经脉中运行流转。
王十三大致看了看,若是他理解不差,《明日真经》最特别的地方当属它“御甲”那一部分,讲如何将内力散诸于全身七百余处xué位,在ròu身之外形成一道看不见的甲胄,这就是令冷兴生等人艳羡不已的刀枪不入。
chuī得挺玄乎,不知真假。
王十三又想起《明日真经》开篇之首特意qiáng调,这部功法取“日”之阳,之烈,之刚。只能男子修炼。
说实在的,内功心法是习武的根本,王十三之前所练功法,虽然不说多么了不得,好歹是经过了无数人检验,真正的有百利而无一害。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江湖上因为那些不知所云的功法。练废的人不在少数。这《明日真经》看着如此不靠谱,若非吴府的那些门客不好对付,他绝不会铤而走险。
王十三逐字逐句揣摩着《明日真经》。过了一会儿,体内那股陌生的躁热平息,他再度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颇香,天快亮时。远处传来一声jī鸣,王十三醒过来。先歪头看看身边,文笙还在睡着,他慢慢坐起身,虽然很不舍得离开温暖的被窝。还是轻手轻脚下了chuáng,穿戴起来。
当时光想着一定要住在燕白家附近,毫不犹豫就拒绝了宣同方等人的安排。现在看,和外人住一个院子。确实不方便。
王十三悄悄出门,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耍了趟拳,将筋骨舒展开,而后照着《明日真经》所载方法调息,慢慢运转内力。
折腾了有半个时辰,天也亮得差不多了,他这才回去,顺路买了早点。
回到家里,文笙和童百霜已经起了,正忙活着做早饭。
等吃过饭,王十三特意jiāo待今天有事,中午就不回来了,叫二人不必等他。
王十三有什么事?他先去陈大人家点卯,等到了宣同方几个,然后找了个理由相携离开,去了江审言家附近的那处宅子。
宣同方几个难掩激动,到了之后关严了门,冷兴生忍不住先问:“陆少爷,你没骗我们吧,真学了《明日真经》?”
虽然如此直白把“骗”字挂在嘴上有些不恭,不过谁让王十三在这上面劣迹斑斑,这一路上没少耍着他们玩。
王十三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亲热地道:“骗你们做什么,我是那样的人么,真练了,昨晚就开练了。”
四人眼神晶亮,并排站在他面前,连最沉稳的宣同方都不能例外,关切地问:“陆少爷,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适?”
其他三人亦跟着道:“是啊,真经里头说‘三息一个小循环’,你可做到了?”
王十三对着四个好奇宝宝,先回答宣同方:“没啥特别的,和平时一样。”
其实不是,最出奇的就是昨天半夜里的那一阵燥热。
不过王十三觉着对眼前这几个没必要说实话,他长这么大,睁着眼说瞎话早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不要说宣同方,就是换王光济站在跟前也发现不了。
跟着对那三个道:“‘三息一个小循环,五息一个大循环’,简单得很啊。你们做不到?”
冷兴生等人不由地对望一眼,那目光中有惊讶、不可置信以及深深的不甘。
阙良道:“陆少爷,这一点儿都不简单,实不相瞒,我们四个全都卡在这第一步调息上,办法不知用了多少,二十年未能参透。”
四人对视jiāo流的种种王十三都看在眼里,更加确定他们在《明日真经》上没有捣鬼,他练功时的种种不适看来若非功法本来如此,便是陆鸿成在抄本中做了手脚。
王十三不得不如此小心,前面的也到罢了,等练到“御甲”那里,稍有差池就成了散功,身在南崇,群敌环伺,他这身武艺再没了,那他和文笙两个就等死行了。
四人眼巴巴盯着王十三,指望着他能透露一二秘诀。
王十三到没有藏着掖着,他想试试这《明日真经》是不是真有那么古怪,像他那便宜二叔所说,这功法只有陆家人能练实在荒谬,王十三反正是不信。
“这第一息,是从气海向下,走会yīn,然后急脉、冲门,屏住呼吸,一路往上,走期门、天池,再走灵枢、紫宫。接下来不用我教了吧?”
冷兴生急道:“等等,陆少爷,这不可能,由气海直接走冲门我勉qiáng可以,你多转这半圈,我憋死也做不到啊。”
阙良和蔚刚明知道结果,忍不住又当场试了试,而后一脸颓然:“我等也做不到。”
宣同方大惑不解:“这到是奇了,我们论实力虽然不及陆少爷。怎么地在南崇也能排到百名之内吧,像我们都练不了《明日真经》,难道这功法还真是非陆家血脉不能练?”
王十三耸了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
反正这功法他练起来还挺顺利的,他也不怕宣同方几个对他不利,他们还指着他在嘉通大开杀戒,替他们宰了江审言呢。
且不说宣同方等人心焦却不得要领,王十三只管在这没人打扰的宅院里练了一天的《明日真经》。
内功心法这东西。若是给个孩童练。内力从无到有,即使入门也进境缓慢,但王十三的qíng况却不同。
他的身手本就出类拔萃。内力也十分雄浑,如今不过是学一个运用它的新法门,这法门在他看来又不怎么难,所以只用一天时间他就练了个差不多。只差最关键的一步“御甲”了。
王十三怕宣同方等人眼红,没有炫耀。看看天色不早,准备告辞回家去。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太阳西沉,他就隐隐地有些焦虑。心里没着没落,看谁都不顺眼,只想着赶紧见到文笙。
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顾文笙说要和他“同生共死”。
那小娘们儿破天荒说了句ròu麻话,勾得他啊。一闲下来就心痒难熬,不知今天晚上她又会说什么?
王十三还没等离开,下半晌出去了的阙良赶回来,告诉大伙一个消息:林世南回嘉通了。
大将军林世南此次回来得有些突然,像宣同方他们在门客中间混得久了,有自己的消息网,事先竟是半点风声都没听到,不知他是一早定下来,秘而不宣,还是出了什么事。
宣同方道:“明天请将军府的门客喝酒,看能不能套出点儿什么来。”
王十三有些不耐烦:“你们打听去吧,看看是不是打了胜仗回来过年的?只要他不掺合咱们的事,对咱们不利,就先不管他。”
冷兴生点头:“陆少爷说的是,您只管把《明日真经》练好,不管谁来添乱,都不必担忧。”
自从他确定王十三真的能练《明日真经》,并不是拿他们开玩笑,就将你改成了您,语气也恭谨了很多。
即使如此,王十三依旧看他不顺眼,脸上虽然笑嘻嘻地,却在心里嘀咕了一句“马屁jīng”,站起来,和四人说了一声,拍拍屁股,扬长而去。
回到家里,看到文笙,他心里紧绷着的弦才放松下来,那股不知由哪里来的烦恶之气也随之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