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瑾突然丧命,且还是死在他自己的剑下,谢子谦虽表面镇定,然而心中不可能不震动。他这震动的直接表面,就是更加的丧心病狂。
看着谢子谦的眼睛,纪晓棠知道,他是真的会杀了自己。
“晓棠无辜,你要杀,就杀了我。”纪二老爷将纪晓棠往自己的身后拉,然而谢子谦却早防着纪二老爷这一招,立刻就有两个黑衣人上前抓住了纪二老爷,让他动弹不得。
谢子谦的刀就落在了纪晓棠的颈侧,眼看着他只要一动,纪晓棠就xing命难保。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一阵大乱,紧接着一支箭如奔雷流星一般破门而入,直奔谢子谦的颈侧。那箭的来势太急太猛,谢子谦不得不扔掉了手中的长刀。一面急忙闪避。他的动作不可谓不快,却仍旧快不过那只箭。
纪晓棠眼看着谢子谦颈项中箭,还被箭势带着往旁边踉跄了两步,鲜红的血仿佛小喷泉一样从颈项喷涌而出。谢子谦双手抱住颈项,似乎是想借此阻止血液继续往外流。一面慢慢地转身看向门口,两眼中都是不可置信。
纪晓棠一眼就认出了she中谢子谦的那只箭,立刻心中一喜,救兵终于来了。
在纪晓棠等人惊喜,以及谢子谦等人惊恐且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祁佑年带着一众亲兵仿佛从天而降,从外面杀了进来。
屋子里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谢子谦在祁佑年进门的时候,就已经不支倒在了地上,其余的黑衣人,有两个试图劫持纪二老爷。却被祁佑年一箭一个当场毙命,其余几人也都丧命在祁佑年所带来的亲兵的刀剑之下。
纪二老爷一直绷着的神经见祁佑年带人来了,顿时就松了下来。他是个书生,平生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且又一夜未眠,当下就有些支撑不住,被两个丫头扶住,就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晓棠,纪大人,我来晚了。”祁佑年赶上前来。就握住了纪晓棠的手。
“并不晚。”纪晓棠说道。
祁佑年一身软甲和战袍几乎全变了颜色,显然是经过了浴血奋战,才能在这个时候赶到纪府。
“是路上遇到了贼寇?”纪晓棠就问祁佑年。
祁佑年点头,就告诉纪晓棠。根据事先的约定他和穆洪等人带兵赶来清远,只是兵马走到穆家寨,就遇到了伏兵。
伏兵正是杀破láng的jīng锐,且数量还超过了祁佑年之前的预测,其难缠程度,更是祁佑年这些年所没有见过的。
“看样子。反贼确实是想占据任安,将其作为造反的大本营。”而他们占据任安的第一个目标并不是任安府,而是清远。
因为纪家在清远,杀破láng的三大头领之一贪láng也在清远。而且,等他们在清远拿下了纪家,举起反旗,任安府必定派兵,他们正好在官军的必经之路穆家寨埋伏,想要将官军一网打尽,继而攻占任安城,拿下整个任安府。
反贼们算计的十分周密,然而祁佑年这边却也早有准备。
即便是这样,双方在穆家寨也几乎是势均力敌。然而,也只是几乎。只看现在祁佑年到了纪府,而谢子谦那边却并没有援兵就知道,穆家寨一战的结果,终究还是祁佑年这边险胜一招。
“不、不可能。”纪晓棠正跟祁佑年说话,就听得谢子谦断断续续地出声说道。
两人都将视线转向谢子谦。谢子谦此刻躺在地上,两手依旧捂着脖子,一双眼睛里的神色已经暗淡了下来,显然是命不久矣了。
他之所以能够撑到现在还没有死,完全是因为不甘心的缘故。
“怎么不可能?”纪晓棠居高临下,问谢子谦。
“任安……卫所,兵丁、不过千、千人,我大燕jīng兵尽、出……”谢子谦努力说着话,喉咙里还是不时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的生命已经快到尽头了。
“只凭任安府卫所的兵丁,自然不是聚集在穆家寨反贼的对手。不过,谁告诉你我只带了任安卫所的兵马?”祁佑年看着谢子谦淡淡地道。
“你……说、什么?”
“阿佑早已经不是任安卫所的千户,他如今是督直隶指挥使,下辖北直隶、南直隶、河间、任安、徽州五府卫所全部兵丁。”纪晓棠缓缓地说道。
谢子谦的一双眼睛越睁越大。
“除此之外,为了你们这股反贼,我还另外调集了五千jīng兵。”祁佑年接着说道。
“谢伯伯,你们孤注一掷,将兵马全都集中到任安府,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以一举拿下任安。你却不知道,你们此举,早已经落入朝廷的圈套之中。如今,只怕你所说的jīng兵,都已经在官兵的包围之下了。”纪晓棠微微一笑。
“我们等的就是这一天,谢大人,或者我应该称呼你贪láng。”祁佑年看着谢子谦。如果反贼依旧隐匿在各地,祁佑年不仅需要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来找出这些反贼,还要分兵各个击破。这样既苦难,而且还扫dàng不gān净。
可如今反贼们全都聚集到了任安,正好就进了祁佑年布置的包围圈,可以一举歼灭。
“螳螂捕蝉huáng雀在后,谢伯伯,你上当了。还说什么复兴大燕,宏图大业,说到底,谢伯伯也不过是纸上谈兵,志大才疏罢了。”纪晓棠微笑,说的话却毫不留qíng,直指谢子谦的最痛处。“谢伯伯,你现在后悔不后悔!”
“我、我不……信!”谢子谦这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了出来,然而却已经毫无声势。他最后一个字落地,一双手也无力地垂下来,只有一双眼睛还睁的大大的。
死不瞑目!
谢子谦就这样死了,他为了他所谓的复兴大业在人前装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然而却在动手的第一役中就功败垂成。
他后不后悔呢,纪晓棠不知道。
“谢子谦最会做作。”纪二老爷见谢子谦就这样死了,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就是心中后悔,也不会承认。如果他承认后悔了,那岂不是等于承认他这一辈子都白活了!”
可即便是谢子谦不承认后悔,他这一辈子也完全没有了意义,现在看来,等于就是一场笑话。
这一会的工夫,就不断地有兵丁进来向祁佑年禀报。祁佑年带来的人马,已经将闯进纪家的所有反贼和贼人全部扫dànggān净。如今纪府内外都是祁佑年的兵马在看守了。
进来禀报的人当中,还有李师傅。
“李师傅,江庆善呢?”纪晓棠就问道。
“……那厮太过滑溜,被他跑了。”李师傅告诉纪晓棠,江庆善受伤,然而在发现qíng形不对,就脚底抹油很快地溜走了。
“不能放过江庆善。”纪晓棠就道,“他不会跑远,他家里还有太多他舍不得的东西。”
“我这就带人去追。”李师傅就道。
祁佑年也知道江庆善,立刻就分了些人马给李师傅,一同去抓江庆善。
同一时间,纪二老爷已经将密室的门打开,将纪老太太一众人都接了出来。纪老太太众人在假山下,虽然并不知道外面的细qíng,但心中却都明白,如今出来,看到四下的qíng景,又见纪二老爷和纪晓棠都好好的,难免是又后怕又惊喜。
纪老太太就抱着纪二老爷抱头痛哭起来。
“晓棠她外公和舅舅们……”纪二太太心中挂念穆洪和弟弟们,就上前向祁佑年询问。在纪二太太的心里,祁佑年来了,穆洪父子也应该来了。
“我们在穆家寨被反贼拦截,我急着要来清远救援,穆叔他们都还在穆家寨。穆家寨的战事,需要穆叔主持大局。”祁佑年很恭敬地向纪二太太说道。他知道纪二太太是担心穆家父子,又安慰纪二太太,“二太太放心,穆叔熟悉穆家寨的地形,且握有jīng兵,我们又早有准备,万不会出事。”
“娘,你放心吧,我听人都说,外祖父是一员福将。”纪晓棠也安慰纪二太太。
纪二太太只得点头,暗暗为穆洪父子祈保平安。
祁佑年安置好了纪府的事qíng,就要带人往县衙去。纪晓棠听见了,就将谢怀瑾jiāo到旁边人的手里,一面急忙站起身。
“阿佑,我和你一起去。”
第二四三章 重qíng
“晓棠,你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祁佑年听纪晓棠说要跟他一起去县衙,就不同意。虽然他带领的官军已经全面占领了清远,但是清远县城内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纪家。至于其他的地方,尤其是县衙,祁佑年担心会有没有清扫gān净的反贼。
而且,现在战事刚刚结束,外面的qíng景显然不会太好看。祁佑年并不希望纪晓棠看到那些血腥的东西。
然而,纪晓棠却是打定了主意。
“阿佑,我是一定要跟你一起去的。我要去看看谢家伯娘。”据她所知,之前谢知县就已经将谢夫人和谢怀瑾一起软禁了起来。如今谢子谦和谢怀瑾都殒命于此,纪晓棠心中记挂谢夫人。
听到纪晓棠说要去看谢夫人,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都叹气。
“阿佑,谢大人这样,谢夫人肯定并不知qíng。我知道,或许这会有些为难,可是,能不能、能不能不要牵连谢夫人?”纪二太太试探着开口道。
谋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纪二太太并不是不知道。然而她还是忍不住跟祁佑年求qíng。
“我会吩咐下去,让人善待谢夫人。”祁佑年对纪二太太非常恭敬。
“好,那就好。”纪二太太就点头,她知道,这是祁佑年权力范围内能够做到的极限了。至于谢夫人的将来,纪二太太深长的叹息。“晓棠,你看到你伯娘,替我问个好吧。我们都记挂着她。你告诉她,谢大人行事与她无关,我并不怪她。”
“好的,娘。我一定将话带到。”纪晓棠就答应了。
纪二老爷倒是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纪晓棠一眼。他不相信纪晓棠现在就要去县衙只是为了看谢夫人。如果是担心谢夫人,只要拜托给祁佑年就可以了。
纪晓棠往县衙去,必定还有其他重要的事qíng。而这重要的事qíng是什么,纪二老爷扭头瞧了瞧旁边躺着,已经用最好的伤药止住了血的谢怀瑾,就隐约猜到了。
“你去吧。”纪二老爷只对纪晓棠说了三个字。
“爹爹。我有分寸的。”纪晓棠轻轻地说道。随即就转身跟着祁佑年往外走去。
……
街上有些乱,处处可以看到维持秩序和清扫废墟、尸体的官军。还没到县衙,迎面就有一队人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为首的一个纪晓棠都认识,正是城内灾民青壮的首领张明。
张明看见祁佑年和纪晓棠,远远地就站住行礼,然后才由着祁佑年的亲兵领到纪晓棠和祁佑年的跟前。
纪晓棠打量了张明一眼。张明浑身上下都非常láng狈,而且手臂和肋下显然还受了伤。
“给三姑娘磕头。小的愧对纪二老爷,被反贼缠住了,拼死也没能赶去救援纪府。三姑娘无恙,小人欢喜的很。不知道二老爷。还有三姑娘家中其他人都怎么样了。”张明说着话,就落了泪。这是心里实在愧对纪家,当初他们可是向纪二老爷保证过。一旦有贼人进犯纪家,他们会立刻赶到。誓死护着纪家。
七尺高的一条大汉当众落泪,这场景让人不能不有所触动。
纪晓棠忙就伸出手,让张明起来。他并不怨恨张明这些人,昨夜那种qíng形,谁又能顾的了谁呢。
“我家人都还好。反贼人多势众,也是我们始料不及,哪里会怪你。”纪晓棠说着,就问张明,“怎么不见王丁,沈老一家现在哪里,可都安好?灾民们伤亡qíng况如何?”
纪晓棠这样一问,张明几乎泣不成声。他是xingqíng刚qiáng的汉子,否则也不会被选为灾民中的首领,而且一路逃难而来,也见过了不少生死。但是如昨夜那样,直接面对鲜血淋淋的死亡,他也是平生第一次。
而纪晓棠听完张明哽咽着说出来的qíng况,也沉默了下来。
王丁之所以没有跟张明在一起,是因为王丁在昨夜的混战中战死了。而沈老一家虽然被灾民重点保护了起来,但是沈老的小儿子和小儿媳妇却都没有逃过昨夜的灾难,沈老最小的孙子,沈瑶和沈琦两个的弟弟也被杀害了。
沈老受了伤,正在被救治中,倒是没有xing命之忧。
至于其他的灾民,qíng况也非常糟糕。昨夜,纪家这边乱起来的同时,灾民的棚户区也遭到了内外夹击。原来灾民中除了那些游手好闲、心术不正的自动做了贼寇之外,还有一些人则被利益所鼓动。
这些人一部分去了纪家,另外一部分却留在了棚户区,跟外面的反贼里应外合,给灾民中带来了重创。棚户区已经被一把大火全部焚毁,灾民十成中死了三四成,其中大部分都是老弱。
而如果不是祁佑年他们牵制住了大股的反贼jīng锐,且几次敲打谢子谦,让大股的反贼不能靠近清远,只怕如今的棚户区以及整个清远,都是另外一副样子了。
“……他们想要我们跟着他们一起造反,说什么荣华富贵……”
原来谢子谦一会之所以控制和袭击灾民们,一方面固然是阻止他们援救纪府,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将这些青壮都收入自己的麾下,做他们造反的pào灰。
而以沈老为首的灾民,因为一直受纪家的救济,对纪家感恩,对朝廷也并没有太大的怨恨,他们并不愿意赌上身家xing命去造反。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纪晓棠心中唏嘘,就问张明。
“小的正要去姑娘的府上,给二老爷磕头。”张明抹了眼泪答道。他想要亲眼见到纪二老爷一家平安,而且也是上门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