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一杯水递到嘴边,宋霁转过眼,秦既明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床边,眼底还带着休息不足的青黑,眼中的关怀却盛地比这水还要皎洁剔透上三分。
宋霁垂下眼,不去看他的眼睛,伸出手去接他递来的水。
秦既明眼神变了变,不过转瞬间便恢复如初,按下他的手,“你许久未动,手脚乏力,还是我来吧。”
说完,他一手扶着他的头,一手将茶盏递到嘴边,轻轻倾斜下去。
剔透的液体沿着他的苍白的薄唇滑入,渐渐润了些血色,秦既明将一杯水慢慢喂下,替他擦了擦嘴角渗出的清水,拇指下的触感温润,擦着擦着,他就心猿意马地不愿挪开手了。
“既明!”宋霁无奈地捉住他的手,却冷不丁身上一重,刚醒来的神志还不大清明,再回过神的时候,手脚已经被牢牢禁锢住了。
“师父,”秦既明低沉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惹得他脸颊发烫,“你陪陪我好不好?”
宋霁试图掰开他的手,却连一个手指头都掀不动。
秦既明在他身后低声笑了,“师父,辰时才上朝,你就陪我歇会儿呗。”
宋霁不动了,他才刚睡醒,这会儿压根没有睡意,但这些日子秦既明白日商议政事,夜间悉心照料,也是打心眼里心疼他的,便陪着他在床上闭目养神起来。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宋霁便感觉身后的人呼吸平稳了起来,扣在他胸前的手也渐渐松了开来。
宋霁轻轻拉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无声地看着熟睡的男人。
他捡到秦既明的时候,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他试想,年少丧母,宫中大变,勉强出宫苟且偷生,从云端一脚滑落入泥沼,这样的落魄压在一个孩子身上,该有多么的痛不欲生。
如今想来,兴许捡到他们兄妹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自打七八岁被拐去西北,他便活在了胡人的监视之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逼着学习了功夫和弓箭。十年前,他们带他回中原,要求他刺杀圣驾。
前一世,他不愿做这等叛国之事,趁乱逃走,可前有悬崖后有追兵,他本不想伤害大兴的军队,被迫出手,待到回过神来的时候,遍地横尸,剑锋所指之处,身着华贵衣裳的孩子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却已经无法再说话,他手中还抱着一具已经停了呼吸的婴儿尸体。
重活一世,他的时间太短,无法准备什么,只能故意射偏箭矢,惊动侍卫,制造混乱,却没想到,箭矢竟落在了当时皇后和秦既明的轿辇中,害了他们的性命。
现在想来,兴许上一世无辜惨死他剑下的也是秦既明和秦既白,这一世他心怀愧疚重生,想要洗刷罪孽,却没想到因果轮回,还是害了他们。
他事后也受了报应,险些因失血过多而亡,最后废了功夫才保住了一条命,但这些报应对于被他害得近乎失去了性命,失去了母后的孩子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
宋霁沉重地叹了口气,轻轻将头靠在他肩上,伸出手环住他的背,苦涩地笑了笑。
现下,痛苦和孤单都成了过往,他看着秦既明正从过去困苦的泥潭中一步步跨出,意气风发,展翅欲翔,年少的稚气与青涩被时光一寸寸打磨成熟,变得愈发耀眼。
而他却仍旧被过去所束缚,沉重的罪孽让他无法踏出禁锢半步,只得终身背负着它们蹉跎此生,如今的他只是苟延残喘着,要如何才能回应他的情感与期待?
他所能做的,只不过是尽此一生补偿欠下的罪,其他的,也不敢再奢望了。
宋霁病愈之后,太后免了他一个月的进宫,直到十月寿宴之后再进宫问诊。
据说秦既白订的香炉在寿宴的当日白天才将将完工,秦既明下了朝取了香炉,便代了两位公主将香炉送给了太后。
当然,那是明面上打的幌子,那香炉老早就完了工,摆在府邸上足足半个月,两个公主的审美不知出了什么偏差,那香炉看得宋霁整宿整宿地做噩梦。
秦既明提着香炉去参加寿宴的时候,宋霁就在担心,这么凶神恶煞的玩意儿要是吓着太后老人家可怎么办?太后不喜欢不用可怎么办?
当日,秦承平凯旋归京,太后大悦赏赐了不少,但寿宴之后秦承平就与皇上进了御书房,据说,当夜御书房的夜灯亮了一宿,翌日清晨,二人离开的时候,纷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当然,这是后话了。
寿宴应当在亥时结束,宋霁在府门口等了半天,生怕宫里出事,直快到子时的时候,才被蓝八劝回屋里。
宋霁本想着他也不是什么软弱的女子,不过是刚生了病痊愈罢了,转身想绕个远路接着绕回门前的,刚踏入幽暗静谧的小道,眼前便突然多了一匹白布,视野整个遁入了黑暗。
宋霁的第一反应是有刺客,手作五爪,凭着感觉便朝后者的双眼抓去。
猝不及防的,一只手迎了上来,巧妙地转了个方向,成了十指相扣的模样。
“师父,”秦既明借着月色看他骨节分明的手,“小白说,你对付刺客的武功路数不像是从未习过武的,蓝二说,为了躲避蛇蝎你遁入了水底许久,通常他以为只有练家子才有这般忍耐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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