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递交给他一本册子,是他之前要调查的内容。他拍拍衣摆接过册子, 翘起二郎腿坐着随便翻了一下便合上册子,放入怀中,对管事温声道:“连夜整理, 辛苦你了,今日便休息一日,赌坊不必开门。”
管事怔了怔,穆星河的心思却不在他身上, 他的手指敲了敲桌面, 是他一贯思考时的反应。“那些官银没有内应的确不好消化,蘅芜庭乱用这笔钱,上头不高兴了……”穆星河慢慢说着,“现在蘅芜庭没了,定然有人去拾荒或者去调查,可惜也会有人暗中观察谁会出现。管事, 你也找个人看一下, 回头同样整理成册。人家想守株待兔,我偏不去, 做到灭门之事的势力惹不起惹不起,狗命要紧!”
旋即穆星河站起来, 招呼钟子津:“京城锦绣繁华的日子不多了,趁我还有钱,怎么也得享受享受。我们出去一趟。”他一把勾住钟子津的脖子,漫声说道:“来来来,我带你见识一下有钱人的生活。”
钟子津莫名其妙:“昨天不是见识过了吗?”
结果他这一带,就把钟子津带到了大人的世界。
所谓大人的世界名叫红袖楼,据说取自红袖添香之意,但穆星河却觉得那怕是满楼红袖招的意味,因为他一到来,就有姑娘袖角飘飘,一张带着浓烈香气的帕子落到他脸上,姑娘声音甜腻:“少主,不来瞧瞧蝶儿吗?”
随后是一个茁壮妇人殷勤迎出,笑道:“少主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非但蝶儿想念得紧,染烟也同我提过您呢……”
钟子津看着莺莺燕燕,颇不自在,压低了声音,问道:“染烟是谁?”
“不知道,”穆星河也跟着压低了声音,“不过看语气多半是花魁。”
他和钟子津咬耳朵完毕,扬眉问道:“染烟姑娘何在?”
老鸨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之色:“染烟身体抱恙,晚些我再吩咐她招呼公子,楼中的姑娘,可还有公子能看上眼的?”
穆星河望了一圈,他们其实来得尚算早,还没到达官贵人们来青楼享受温香软玉的时候,姑娘们也是睡眼惺忪,楼中一派混乱,有暗戳戳整理衣衫的,有从楼上急急奔落迎接贵客的,远些纷杂的琴声里隐约能听闻吊嗓子的声音。
穆星河指着一旁一个睡眼惺忪忙着扶正玉簪的白衣女子:“就她好了。”
穆星河包下了红袖楼最高处,那里四面通风,无窗无门,极薄的白纱垂于四周,适合风雅而不适合风流。
钟子津瞧见这里的环境后隐约松了口气,不知是否是因为可以避免目睹人类的交配。穆星河只吩咐白衣女子为他倒酒,也没有半点要交配的意图。他看着白纱外的风景,赞了一句:“风光的确不错,便是在京中,这座楼的视野,也是数一数二的。”
白衣女子不大爱笑,声音有些低哑,就算接待客人,也是有些恹恹的:“品酒赏景,岂非乐事?青果,上‘十九年香’。”
那个名唤青果的丫头低身唤“是”,缓缓下楼。
但她所去之处并非酒库。
她低下身来,恭敬道:“来人是飞云银庄少主,没问什么,只说要赏景看花。”
青果面对的人却也并非老鸨,那女子眉如远山,发如寒夜,口若朱丹,双瞳剪水,情思如烟笼在她眉间,似愁非愁,一袭红衣却如欲燃之江花,给她染上似是而非的艳色。
可她的目光却是出奇凌厉,几乎要把这艳色破坏殆尽。
“……罢了,不管是不是,杀了便没有疑问了。”
穆星河把酒杯轻轻巧巧一推,笑道:“干喝酒却不算什么乐事,不若你我对弈一局?我下得好,你喝一杯怎么样?”
其实压根没有这样的规矩,好不好也就是听穆星河自己扯而已。然而这个美人实在扯不过穆星河,一局终了,美人已是醉倒,丫头识得眼色,悄悄退出。
穆星河看着人把门落上,他的神色大概因为赢了一局而轻松一些,瘫在椅上,晃了晃手指:“蘅芜庭的事情,你猜是谁做的?”
穆星河风流的时候,钟子津一直沉默地抱着剑当自己不存在,但他听到话反应却很迅速:“肯定不是月照残阙,杀手善取人首级,却未必长于屠人满门。”
“是……杀满门有武功之人,需要组织,需要力量,且恐怕是难以估测的力量,我当然没有——所以今天出门我还没有遇袭,因为他们暂时没有理清关系。斗兽场也没有,月照残阙不行,重楼凤阁长于天下消息、奇门诡术,而非武功,那估计更不行,剩下的江湖门派只有极乐宫,听说那里全是穷凶极恶的妖魔鬼怪。”
钟子津犹豫道:“但鲜少有人知道极乐宫所在。”
极乐宫是人人得以诛之的邪道门派,里面皆是世所不容的恶徒,虽就在京城之中,因为地处隐秘,却也无人能找上门去呼喝一二。
“更何况,能动手的不一定只有江湖门派,”钟子津想了想补充道,“你说他们与官府暗中勾连,被反噬也并不奇怪。”
“嗯,可以想见,无论是极乐宫还是朝中某势力,现在势力远强于常人,不过对我们而言,当今的形势最要紧的不是这个,”穆星河笑了一笑,“而是我们今天可能会见到朝中势力出手,因京中死人太多……昨夜还有一夜灭门这样的惨事,京城动乱,朝廷不得不出面。”
穆星河他们算是自由的江湖人,然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权在握,未必没有压制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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