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旁支的堂姐妹们鲜少来府上。只有程莹,除去逢年过节。时不时还要来溜一遭,像逛自家菜园子似的,生怕二哥不记得是从她家过继来的!
可是偏偏,在二哥面前她又不能说得太过。满肚子损程莹的坏话只能硬憋着,谁让人家才是二哥的亲妹子呢!
就像父亲,二哥明明比三弟优秀许多。可是当年二哥拜顾先生为师,她瞧不出父亲有多高兴。反而是三弟读书略有进步,就见父亲喜笑颜开。
还有祖母,明明二哥喊她祖母最久,可现在呢,七岁才喊了第一声祖母的三弟在她心中早已排在二哥前头,对二哥时远时近的态度,让她瞧着都心寒气闷。
说白了,不过是血浓于水罢了。
小姑娘一想到那颗金灿灿的花生,就气得咬唇,无师自通学会了女人的无理取闹:“二哥,要是,要是我和程莹同时落了水,你会先把谁救起来?”
“自然是先救你。”程澈毫不犹豫地道。
这么明确的回答,反而让程微不知说什么好了,愣了好一会儿才道:“二哥,你莫不是在哄我?”
程澈笑了:“微微,二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可是……你都没有考虑就说先救我,这,这决定是不是太轻易了些?”
程澈觉得女孩子真是这世上最难理解的存在,他说先救她,说慢了不开心,说快了怀疑,要是说先救别人……呵呵,那就直接死定了!
他望着妹妹有些紧张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微微,正是因为说的是心里话,才不需要考虑。如果真发生那样的事儿,二哥自然是先救你的。”
听了这话,程微嘴角立刻忍不住翘起来,又觉得高兴的这么明显不大合适,忙qiáng忍住了,程澈认真的态度让她有些脸热,移开目光道,“那二哥就没想过,程莹该怎么办?”
“微微想听实话么?”
程微扬了扬眉:“嗯。”
“二哥也没想过之后该怎么办,只是真遇到那种qíng况,最确定的就是知道先救你。”程澈说到这里,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道,“微微,这样总该不生气了?”
“那二哥怎么还给她金花生?”程微心中已然很满意,得寸进尺问了一句。
“那不是掏错了么!”程澈想到那颗金花生,也有些头疼。
这一颗金花生送出去,可以想见,堂伯母和莹堂妹恐怕又要往这边勤跑一阵子了。
“这也能掏错?”程微不敢相信素来稳重的二哥会犯这种错误。
程澈万分委屈:“那时不是担心莹堂妹把三妹送的小鱼荷包抢去吗,真抢去,二哥总不能抢回来,所以急着找个物件,本想送颗银花生的,谁成想一着急就拿错了。”
心中默默补充道,更重要的是旁边还有个散发着冷气的妹子,冻得他手滑了!
程微听了心qíng大好,抿唇道:“这倒也是,小鱼荷包可比那金花生qiáng多了,那可是我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二哥真给了她,我至少……至少十天不会理你的!”
程澈张了张嘴,心道,三妹,咱敢多说几天吗?
一阵风chuī来,芭蕉叶子摇晃,积雪簌簌而落,斜斜打在二人身上。
程澈往那个方向挡了挡:“微微,这拐角处风大,咱们去花厅里喝茶吧。”
“也好。”程微不再提回飞絮居的事,心qíng愉悦跟着程二公子走了,连没收到哥哥新年礼物的事也不计较了,心想二哥为了护住她的小鱼荷包,赶紧找东西打发程莹呢,遇到危险还会先救她,有没有礼物才不重要。
二人走到月dòng门前,程微就听到了熟悉的说话声:“爹,娘,gān嘛这么快就走了,我还没和哥哥多说几句话呢!”
中年男子特有的低沉声音响起:“莹儿,怎么这么没有规矩,我说过多少次了,那是你堂兄,不是你哥哥!”
“可是,他本来就是嘛,不然怎么会对我格外好呢?”程莹从荷包里摸出那颗金花生,递给父母看,“爹,娘,你们看,这是哥哥给我的新年礼物呢!”
“哎呦,是金的?”一身大红袄子配紫色马面裙的妇人把那颗金花生拿起来,放到口中就咬了一下,“果然是金的!”
“娘,您这是做什么,当心咬坏了!”程莹大急,伸手去抢。
妇人一把拍开程莹的手,笑骂道:“死丫头,还和你娘抢东西,这可是金子,你一个小丫头留着做什么?娘替你收起来,将来给你当嫁妆!”
“娘,您怎么能这样!”程莹一脸郁闷,心想什么当嫁妆,说不准这金花生就便宜哪个小侄儿了。
“澈儿?”一家三口又往前行了几步,就迎面撞见了程澈兄妹,男子一脸尴尬地喊道。
程澈站定,态度颇为恭敬:“九堂伯,堂伯母,过年好,侄儿给你们拜年了。”
“过年好,过年好。”程九伯连连点头,心道到底是在伯府长大的,这个孩子是一年比一年出众了。
他目光往旁边移去,落到程微脸上,迟疑了一下问:“这是微儿吧?”
见程微一声不吭,只盯着他瞧,以为是刚刚那番话被这丫头听去了,不由有些尴尬,侧头对妇人道:“你瞧瞧,这是微儿吧?这孩子不开口,我都怕认错了。”
妇人早就在仔细打量程微,闻言点点头:“没错呢,微姐儿其实五官都没变,就是人瘦了又白净了,这才瞧着变化大些,这才真是女大十八变了。”
“微堂妹,你怎么见人不说话呀?”程莹不满地质问。
程澈悄悄碰了碰程微。
程微仿佛才回神:“九堂伯、堂伯母,过年好,侄女给你们拜年。我就是病了一场,见谁都好像许久未见过似的,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了。”
“无妨,无妨。”程九伯和妇人对视一眼,心道传闻果然不全是虚的,这个侄女是没有以往瞧着灵光了。
接下来夫妇二人又和程澈寒暄几句,程微皆听不入耳,她只是盯着程九伯侧脸默默地想,为何在幻象里,二哥的结局是中箭身亡,而九堂伯,只是在庄子上耕田的九堂伯,却穿起了九品蓝雀官服呢?
第57章 费解
程微盯着程九伯出神,心中掀起的惊涛骇làng不消言说。
一直以来,她见到的全是噩梦般的场景,今日见了程九伯一家,却震惊的发现,原来,并不全是如此!
她生长在勋贵之家,怀仁伯府再落魄,阶层摆在这里,一些常识还是懂的。比如,大堂兄怀仁伯世子程明,读书并不出众,可加冠成年后,还是在衙门里谋了一个小小的差事,可是,这并不代表程九伯也行!别说是怀仁伯府,就是外祖家,嫡系子孙尚且关照不过来,怎么都不可能萌荫到旁支那里去,更何况,程九伯都是四十出头的人了,等到了她噩梦中的年纪,岂不是快五十了?
chūn寒料峭,风把少女裙摆轻轻卷起,隐约露出红色鹿皮小靴来,程微轻轻跺了跺脚,只觉遍体生寒。
“二哥,我冷了。”她躲在程澈身后,低声道。
事关最亲近之人的生死谜团,小姑娘凭着直觉就能笃定程九伯光明的未来定然和二哥的死有着某种联系,只是,她目前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其中联系所在。
“九堂伯,堂伯母,这里风大,咱们莫要站在这里了,不如去花厅坐坐?”程澈客气问道。
“不了——”程九伯才说了两个字,就被妇人在背后打了一下,立时没了声音。
妇人笑容满面:“好啊,澈儿,伯母也许久没和你好好说说话了,心里一直惦记你呢。”
程澈嘴角抽了一下,垂下眼帘不动声色:“九堂伯,堂伯母,那这边请。”
一行人向着花厅的方向走去。程微默默跟在后面,并没开口。
她一直不大喜欢程九伯一家人,程九伯还好,见面统共就那几句话,九堂伯母就不一样了,每次见到,一双眼睛犀利从她头发梢打量到脚跟。唯恐落下一丝一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拿了他家什么东西挂在身上呢。
总之,那种感觉令人不舒服极了。
可这一次。对九堂伯母打蛇随棍上的行为,程微一点表示没有,就这么默默跟着,以至于程澈都觉得奇怪。忍不住回头观察妹妹的神qíng。
后来程莹实在忍不住,问道:“十三堂兄。你总瞧微堂妹gān嘛呀,她脸上有花?”
程澈脚步一顿,微笑道:“三妹前几日脚上受了伤,我怕她走不了许久路。”
程莹斜睨程微一眼。酸溜溜道:“微堂妹,十三堂兄可真关心你,哪像我两个哥哥呀。我不舒坦时,他们可不像十三堂兄这样会关心人呢。”
程微刚刚在芭蕉树旁听了程澈一番话。早就不吃味了,见程莹又挑衅,gān脆上前一步挽住了程澈的手,笑眯眯道:“那是当然,别人怎么能和我二哥比呢,我二哥是天下最好的哥哥!”
她边说边看程莹,眼神带着得意的反击。
有本事就说这是你哥哥呀,在你父母面前敢这么说,就不信现在你还敢说!
程微最厌烦程莹的就是这点,每次见面说话都似在醋缸里泡过,好像二哥是她家抢来的,既然如此,当初何必把二哥过继来呢?
要不就不做,做了就不必后悔,这个样子平白让人瞧不上眼,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她以前可是听说过,程莹两个兄长为此还和父母吵过一次,就是责怪当初为何送来的是二哥,而不是他们!
不多时已走进花厅,墙角摆着的炭盆烧得旺旺的,厅内温暖如chūn,因是过年,特意从外面买来了仙客来摆在桌上,另有一盆水仙摆在窗台,显得喜庆又热闹。
程微扫了一眼,就知道那水仙花定是程瑶送来孝敬祖母的,不由牵了牵嘴角,隐去嘲讽的笑意。
“啧啧,到底是府上,火盆烧得真旺,一进来连袄子都穿不住了。”妇人先前在老夫人那里没敢多看,到了这里,就肆无忌惮打量起来,“看这仙客来开得多热闹,瞧着就喜庆。这盆水仙和老夫人那里的差不多,都是用天青色的瓷缸养着,清新怡人,听老夫人说,这是二姑娘亲手养的?”
不见有人答话,她自顾说下去:“二姑娘可真是心灵手巧,难怪人们都说是京城第一次女呢!”
说到这里打量程微神色,忙笑道:“要不说二夫人有福气呢,大姐儿进宫成了贵人娘娘,二姐儿养得兰心蕙质,微姐儿也不差,伯娘瞧着你这模样,说是京城第一美人都不为过。这可真是多大的福气,儿女才有这般造化,还有澈儿——”
“咳咳。”程九伯忽然咳嗽起来。
妇人这才住嘴,端起茶杯连灌了几口,因为话太多而有些gān疼的嗓子立刻舒服多了。
程微坐在那里,目光就没离开过程九伯夫妇,在令人头疼的聒噪声中,她忍不住想,九堂伯母说了这么多废话,为什么就不问问二哥近况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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