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了片刻,她又重新振奋起来,今天最重要的是招待二叔一家人,其他的,以后再说吧,大不了什么都听薛松的好了,再也不自作主张。他让她做饭她就做,他不让她下地她就不去……
那边薛松把薛树叫到树下,绷着脸训道:“你是不是又欺负她了?”
“我没有……”薛树心里有鬼,没敢与他对视,扭头看着栅栏里的小huángjī,一只一只地默数。刚数到五,就听大哥似qiáng忍着怒气般问他:“你没欺负她,她为什么哭了?别想扯谎,我知道她哭过!”
薛树撇撇嘴,大哥还是那么厉害,小时候他偷二叔家的东西吃,明明把嘴擦gān抹净了,最后还是被大哥看了出来,把他提到二叔家,当着二婶的面狠狠打了一顿,至今他都记得那天屁股开花的疼。
想到扯谎的后果,他觉得屁股又疼了,偷偷去看大哥,就对上一张冷冰冰的脸。他吓了一跳,忙小声辩解道:“不是我先欺负媳妇的,是那个柳寡妇,我游到媳妇跟前,就听她在不停地说着什么,还拦着媳妇不让她走,我就泼她……”
柳寡妇?
薛松皱眉,打断他的废话:“那你听见她都说啥了没?”
薛树挠挠头,仔细回想了一番,把记得的都说了一遍,前后有些不连贯,但薛松还是听明白了,柳寡妇说叶芽是窑子里出来的!
那个长舌妇,她要是个男的,他现在就去打烂她的嘴!
他攥紧拳头,良久才平复了心中的怒气,看看依旧不敢抬头的傻二弟,想起他方才说的话,又问:“那你怎么欺负她了?难道你信了柳寡妇的话,骂她了?”这种事不是没有过,那次柳寡妇被南头李金媳妇扇了脸,她没法撒气,就故意挑唆二弟说些难听的话,好在被三弟及时发现端倪,才没有惹到李金媳妇。
“我没有骂媳妇!”薛树受了冤枉,立即抬头吼道,十分气愤。
薛松吓了一跳,“你瞎嚷嚷什么!你没有骂她,那你gān什么了?”担忧地看向后门,怕被叶芽听见。
薛树马上蔫了下去,左脚磨着地,“媳妇怕大huáng,让我赶走它,我没赶,还用胳膊蹭她的胸口,她就哭了……”说到底,媳妇还是被他惹哭的。
大huáng吓人,她害怕,胳膊对胸口……
薛松很快就猜出了大概qíng景,不由用力踢了薛树一脚:“我不是说过只要她不愿意,就不许你碰她吗?你是不是非要bī她走才高兴?”她本来就在柳寡妇那里受了天大的委屈,偏偏他还作出那种轻浮的举止,她能不多想吗?
薛树没躲,只是有点委屈:“媳妇那里软软的,我喜欢摸嘛,不信你试试,碰到后肯定就会老想着的!”他爱吃鱼,但也不是非要天天吃,可媳妇不一样,只尝过一次,他就记住了那极致的美好滋味,而且媳妇又不像鱼那样难以抓到,她就在他眼前晃悠,大哥知道他忍得多辛苦吗?
越想越觉得委屈,薛树跑到薛松的影子前,恨恨地踩他的头:“你就会打我!哼,等你娶媳妇了,我天天盯着你,你要是偷摸你媳妇,我也打你!”说完,好像又怕薛松打他似的,一溜烟跑了,自然也就没瞧见,他大哥,脸红了。
叶芽正在切豆角,见薛树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刚想问他跑什么,就听他朝前院喊了声“二叔”。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连忙放下手头的活计,解下围裙,匆匆整了整衣衫,跟着迎了上去。
薛山梁和林氏并肩走在最前面,穿的都是粗布衣衫,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前者身形高大,肤色黝黑,背已经有些佝偻了,瞧见叶芽,他脚步一顿,随即善意地朝她笑了笑,叶芽忙喊二叔,然后看向林氏。
林氏头上裹着灰布巾,发髻梳的一丝不苟,显得整个人十分利落。她有些瘦,颧骨略高,但除了看着严厉些,她还是很好看的,哪怕常年劳作让她白皙的皮肤变得粗糙发huáng。
林氏进门后就飞快扫了一眼院子边角,见东西都收拾地整整齐齐,绷紧的嘴角略松了些,可当她看见虽一身布衣却难掩明艳姿色的侄媳妇,眼里便闪过一道厉色,对于叶芽的招呼,也只是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叶芽对她的态度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毕竟薛树说了她很多坏话,所以她只是尴尬地红了脸,倒没有露出害怕委屈的神色。
薛山梁知道自家婆子是什么德行,咳了咳,侧过身,朝身后的姐弟道:“这是你们二嫂,还不快点叫人!”
“二嫂!”几乎同时,一轻柔一清脆的两道声音同时传进叶芽耳中。
她“嗳”了一声,待看清两个孩子的样貌,嘴角不由带了笑。
左边十三四岁的少女应该就是chūn杏了,白皙的鹅蛋脸,秀挺的鼻梁,水灵灵的桃花眼,就那样带着好奇和善意望着她。在她身上,叶芽看到了薛家人样貌上的所有优点,真是让人看一眼就心生好感的俏姑娘。
而薛树口中常常欺负chūn杏的虎子,其实只是个六七岁的男娃子,小肚子圆滚滚的挺了出来,脸蛋也圆圆,虽生着与姐姐一样好看的桃花眼,看着就没有那么出众了,但也算的上憨厚可爱。
他喊完二嫂,眼睛一转,瞧见已经挪到灶房里卧着的大huáng,立即不耐烦地挣脱chūn杏的手,猛地朝灶房跑去,因为薛树和叶芽并肩站在门口,他的动作又太过突然,叶芽躲闪不及,被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所幸旁边就是门板,撑一下就重新站稳了。
男娃子都这样,她家里的弟弟也是莽莽撞撞的,叶芽没有在意,笑着遮掩过去,要请三人进屋。
身后却突然传来虎子的挣扎:“大哥,你放开我,我要跟大huáng玩!”
薛松直接把人提到叶芽面前,压着他的肩膀:“先给你二嫂道歉!”
☆、16二婶
虎子从来没有因为撞人道歉过,他不愿意,可肩头被他向来害怕的大哥按着,他也跑不了,便很是委屈地朝林氏喊了声“娘”,清脆的童音拉得长长的,末了绕几个弯儿,好不可怜。
林氏没吭声,看了叶芽一眼。
叶芽真没想到薛松会因为这点小事跟一个孩子较真,所以愣了一瞬,但很快就被虎子的叫喊惊醒了,对上林氏意味不明的眼神,她忽的记起家里弟弟撞完她就跑、她追上去教导他不可如此淘气时,娘劈头盖脸就把她一顿好骂,骂她没有一点当姐的样子,什么都斤斤计较。
大多数农家都是重男轻女的,况薛树跟她说过,虎子抢chūn杏的东西吃,林氏也是不管的,想来对待孩子,林氏与她娘差不多,现在林氏虽未说话,心里肯定也不愿自已儿子因一个新娶的侄媳妇受教训。
“大哥,虎子不是故意的,你就别生他气了,咱们赶紧让二叔他们进去吧!”她轻声劝道,伸手搭在虎子肩膀上,想推他往前走。何必因为这点小事惹大家不快?
她看着他的眼里带了难以察觉的乞求,薛松心里一颤,手却没有放开。虎子越大越不服管教,二叔脾气软管不了他,二婶不舍得管,如此下去,早晚得教坏了,今日若他以为撞人没有关系,那明日可能就会撞到旁人,叶芽纵着他,旁人也会吗?多少事都是因为一言不合惹出来的,虎子的脾气必须改。且,他也不想她被虎子看轻,小孩子也有心眼,会欺软怕硬。
他不放人,虎子犟着不肯道歉,气氛一下子就僵了下来。
薛山梁看看满脸通红的侄媳妇,咳了咳,“虎子,快点跟你二嫂赔不是!”
叶芽忙摆手:“二叔,真不用,我……”
“还不快点道歉,没眼力见的东西,整日就知道熊瞎子似的乱跑!”林氏突地骂道,打断了她的话,说完扬起手,一副虎子不听话就要打的仗势。
虎子最怕的就是他老娘,见她这样,知道这回是躲不过去了,撇撇嘴,大眼睛瞄了一眼叶芽,扭头哼道:“二嫂,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我的气!”
薛松收回手,这样就可以了,不能指望他一日就改好。
虎子立即朝大huáng跑去。
叶芽尴尬地笑笑,把人往里让:“那二叔你们快去屋里歇着吧,饭菜马上就好。”
薛山梁“嗯”了一声,由薛松陪着进屋去了,薛树不想走,被大哥瞪了一眼,只好递给叶芽一个“别怕,她欺负你你就喊我”的眼神,一步三回头地跟了上去。
叶芽真想掐他一把,当别人都是瞎子吗?
看看锅里已经做好的红烧鱼,她赶紧重新系好围裙,朝林氏笑道:“二婶,chūn杏,你们也进去待着吧,我再炒两个菜就好了。”
林氏扫了一眼灶房,再看看菜板上切好的豆角,跨了进来,却只是站在锅台旁,面无表qíng地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叶芽有点明白过来了,新嫁的媳妇,都得做两道菜给婆婆尝尝,二婶这是要看看她的手艺呢。这个念头一起,她突然没有那么怕林氏了,薛树总是说二婶对他们不好,可如果真的不上心,她何必考究一个侄媳妇的厨艺?
她笑着应是,回头时,对上chūn杏鼓励的目光,小姑娘还挽起衣袖:“二嫂,我帮你烧火吧?”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就行!”叶芽受宠若惊,忙拦了她,又紧张又兴奋地忙碌起来。
红烧鱼红亮肥美,汤浓味香。gān煸豆角边卷发焦,油点噼啪爆响。huáng瓜炒jī蛋,瓜片薄脆,jī蛋鲜嫩,每样两盘摆在并不太大的长桌上,竟显得十分丰盛,勾人动筷。
虎子早就在桌子旁坐好,对着眼前的红烧鱼直流口水,大huáng就蹲在他身边,不停地吐舌头。
豆角叶芽特意多做了一些,拨出一点放在碗里,同小的那条鱼放在一起,留着晚上给薛柏吃。弄好了,她解下围裙,略带忐忑地看向林氏。
林氏抿抿唇,盯着她泛红的脸,“你倒像是做惯了这些的。”昨日回村,路上听了不少闲话,有些人甚至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叶芽心头的那点自信顿时退去,她不自在地揉了揉衣摆,垂下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林氏也没指望她jiāo待老底,撇撇嘴,没有追问下去。但她知道,能把屋里屋外收拾地妥妥当当,又会养jī又会做菜的侄媳妇,至少不是个偷懒耍滑的。因为那个早死的大嫂的关系,她不关心三个侄子过的好与不好,她也没有jīng力关心,但她也不乐意瞧见他们带回家一个坏女人,败坏薛家的名声。管她以前是什么人,落魄的小姐也好,买来的窑姐也好,只要她愿意守农家媳妇的本分,老老实实地跟薛树过日子,她就懒得cao心了。
“菜做得不错,就是油盐放的太多,家里穷,就该省着点过。”丢下这样一句话,她掀开门帘,叫屋里的人出来吃饭。不想里头的人正低声说着什么,她只好进去了。
被夸了,也被训了,叶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心qíng复杂的去前院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