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望定她,声音极低,言语却满含了挑逗之意:“许多时日,你就不曾想本王?”
唐黛讷讷地低声回:“其实也不觉得久。”
裕王竖眉:“你偷汉子了?!”
唐黛大汗,这是什么逻辑:“没有。”
裕王边扒着她的衣服边认定:“你不想本王就是偷汉子了!”
……= =!
待得下午,裕王替公开亭亲笔题写了匾额,朝中上下许多大臣均送来大礼,贺公开亭重新改版。唐黛知道他们为什么送礼,沈裕几乎当众挑明了和她的关系,这些礼其实不是送给她,不过是变相送给背后的裕王。
只要沈裕仍是监国,只要沈裕仍在她面前站着,谁在乎唐黛是谁?
唐黛将大臣的贺礼都命人列出了礼单给裕王过目,沈裕也不言语,默许唐黛收下了这些礼物。唐黛素来不是个风雅的人,许多名家书画她都直接转售了。她很bào发户地认为还是手握着真金白银心里踏实。
张氏夫妇将唐黛儿照顾得很是周到,张氏奶水充足,唐果儿倒是长好了些,小胳膊腿儿也开始出现藕节般的ròu感。四个月大的奶娃,他的十指开始学着收握,十分可爱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也开始认生了,除了唐黛和张氏,任谁也不给抱的。
唐黛直到第四个月才真正给他吃辅食,尝试着喂他些ròu粥、鱼汤什么的。
这夜,唐黛写新书《妃传》,到后半夜听见院外雨声,她方想起外面还晾着果儿的尿片、衣服,她披了衣服撑了纸伞开门,发觉雨势疏狂,已没有再收衣服的必要了。关门时才惊觉院内屋檐的yīn影里站了一个人。
她胆子实在不大,当下就被骇了一大跳:“谁?”
yīn影里的人很无奈:“外面下雨,属下在此避雨,打扰主子了。”
听声音却是叶独城,唐黛松了一口气,既而她又不悦:“裕王爷还没有把你们撤回去?我以为我已经不需要再监视了。”
叶独城有些微郝然,也不多言。唐黛行至门前,发现他的湿发贴在额角。初冬的夜已经渗了寒意,她终于还是道了声:“先进来吧,你身上都湿了。”
叶独城略微犹豫了一下,却是婉拒:“不必,谢主子好意。”
唐黛看着他紧贴在身上的衣衫:“进来。”
是命令的语气。
叶独城跟着她进来,她楼里也没有男人的衣物,只得递了汗巾让他先将头发擦gān,又点了火盆。张氏夫妇夜间都回自个家里,她住阁楼,将楼下让给叶独城。总得让他把衣服烘gān吧?她暗忖。
一觉至天晓,叶独城已经不在房内,唐黛做了早餐,张氏也过来照料唐果儿了,公开亭开馆时间甚早,唐黛须得出去了,临走时她在房里叫了声:“叶独城!厨房里给你留了早饭。”
也不管人听见没有,喂过了唐果儿便出门了。
而公开亭渐渐成了文人骚们挥文弄墨之地,它的VIP读者卡,如同二十一世纪的身份证一般,成为长安及附近文人必持的一项凭证。
但凡考取功名之人,若无公开亭的白金VIP读者卡,皆被视为粗陋之辈,旁人不屑相jiāo。
而唐黛的新书,在各地更是倍受推崇,豪门大家闺秀,莫不以持其书为荣。而当时经黛色烟青亲笔签名的书籍,更是身价百倍,抵胜百金。
黛色烟青的风cháo,随着裕王权位的稳固,如龙卷风一般席卷长安,成为一种流行元素。更有不少意yù求取功名的士子,千方百计想要参加这茶话会,拜入唐黛门下,恭敬地称她一声先生。
那时候出生、师从皆是官途亨通的桥梁,而唐黛有什么值得攀附?
公开亭诸事一直顺利,扩地、各类采办无人敢予为难。阎亭长和魏副主编无不称赞唐黛聪颖绝伦,唐黛闻言只是淡笑。
丰昌四年,顺隆帝沈曦八岁。
某日于宫中大惩宫人,追及原因,却只因为宫人不慎,放走了他的那只纯种的颤音金丝雀。太后百般劝阻,他却只令人将宫人重杖六十。
沈裕进到宫中时所见便是这副乱象,众宫人皆瑟瑟发抖,跪于殿中。
他问清了缘由,挥手退却了众人,幼帝沈曦依旧不依:“皇叔,不可放了他们!!朕的那只雀儿是内侍陈涪千方百计方才寻来的,他说大荥都难有第二只了!”
沈裕无什表qíng,只淡问:“陈涪何在?”
沈曦急令人传了陈涪进来,陈涪自沈曦出生后就一直陪伴他,二人关系极是亲近,他恭身跪在殿中。沈裕缓步走近他,其年他亦将近四旬了,只是柔长岁月在他身上并未留下衰老的痕迹,他的身躯依旧挺拔,举止之间,威怒不扬:“你就是陈涪?”
他开口,其声清朗,陈涪叩道称是,冷不防寿王沈裕随手抽了宫中墙上所悬宝剑,悬墙之剑并未开锋,可是他力道何其之大,持剑一挥,竟将陈涪头颅一刀斩下。
沈曦惊叫了一声,慌乱扑入了太后怀里。太后亦是脸色发白,她极力拥住沈曦:“裕王爷……”
沈裕只是扯了殿中的垂帷,缓缓将剑上鲜血拭了,仍是还剑入鞘。他身上仍带着未散的杀气,惊得鸟笼里几只雀鸟不安惊鸣,只是回顾沈曦时,他垂了眼,神色依旧无波无澜:“今日须熟背《太白yīn经》杂仪篇,明日臣将亲自考教王上。”
他不再多言,举步出了殿门,拂袖头也不回地出了宫。内侍急急上来拖了陈涪的尸身下去,忙着将殿上血迹拭净。沈曦看着那片从血ròu中喷出的艳红被极快地拭去,他只觉得整个大殿都是那带了铁锈味道的腥气,唇翕动了半天,终于道出了一句话:“将这些鸟笼通通拿走,拿走!!”
56阿尔萨斯
第五十六章:阿尔萨斯
时年唐果儿年方四岁,小楼里槐树四度枯荣,而唐黛已经将近三十了。
幼童顽劣,在长安私塾就读,屡屡被请家长。别看唐黛在外风光,在私塾里往往被老学究训得跟条狗一样,而且她还不得不陪着笑,恭身道先生教训得是。
回来后自然没有唐果儿的好果子吃,她往往拿着扫帚就将他一顿揍。奈何作用不大,至多三天,依然被请至私塾,任先生数落。
这日先生犹恨,细究,乃课堂之上先生考昨日课文,问曰:“廉颇老矣,下句?”
唐果儿倒也答了:“宛转蛾眉能几时?”
先生咬牙,再出题:“仰天大笑出门去,下、句!”
唐果儿小心翼翼:“无人知是荔枝来。”
气得老学究bào跳如雷。
开始唐黛觉得孩子还小,倒也不急。她想着二十一世纪的四岁孩童,虽然也不乏钢琴十级之类的神童,但更多的只怕是识字也不过上千个。
只是日复一日,此子更加捣蛋时,她才头痛。这回便逮着机会让他在院子里跪了,背《三字经》,背不了别睡了。
唐果儿嘴嘟得老高,但唐黛他着实还是有几分惧意的,便也只好在案前规规矩矩地跪好,老老实实念书。直至戌时,裕王爷至。他仿佛是盼到了大救星,扑将上去抱住了他的大腿:“义父!!”
沈裕含笑看他:“又做了什么好事惹你娘亲生气啊?”
唐果儿满腹委屈:“先生又跟娘亲告状了!义父,凭什么仰天大笑出门去的下一句,不能是无人知是荔枝来啊?”
沈裕摸了摸他的头:“好了,时辰晚了,睡觉去吧。”
唐果儿如蒙大赦,转身就yù跑进睡房。唐黛也不好驳沈裕的面子,只低喝了他一声:“明天再跟你算帐!”
唐果儿吐了吐舌头,飞快地跑了。
三月三,大荥素来有这天放风筝的习俗。
前一天唐果儿放学回来便哭闹不休,硬吵着要唐黛给他做风筝。唐黛笨手笨脚的哪里会做什么风筝?她只好哄他:“小祖宗,娘待会去街上,给你买个最漂亮的,成不?”
唐果儿不依:“郝云和邹诚的风筝都是爹娘给亲手扎的,可漂亮了呢!”
唐黛揪他鼻头:“娘亲买来你不说,他们怎么知道是不是爹娘亲手给扎的?!猪啊你。”
唐果儿仍是哭闹:“我就要娘亲亲手扎的风筝,就要娘亲亲手扎的!”
“靠!”唐黛低骂了一声,她拗不过他,便去大街上找了个专扎风筝的老汉,给了一两银子求学扎风筝。老汉极是热qíng地教了她十二遍,看着她扎出来的风筝满面羞愧:“夫人,要么这银子,老汉还是还给你吧?”
……= =!
唐黛回到家里,痛定思痛——她就不相信自己竟然做不成一个风筝!于是劈了一根竹子,做了半天的风筝。 她忙了半天终于将筝骨做好了,就往上面糊纸,裕王过来,在边上瞧了半晌,他很不解:“袋子,你院里缺灯笼?!”
唐黛大愤,待沈裕弄清了原委,已经是笑不能抑,他牵了唐果儿,语带薄责:“为什么为难娘亲啊,你看娘亲的手都被割破了!她那么笨,哪里做得出来风筝?就算做出来了,飞得起来么?”
唐果儿却扁了嘴:“他们说果儿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是娘亲捡来的!可是果儿明明是有娘亲的,果儿就要自己爹娘扎的风筝!”
二人皆沉默,半晌,沈裕拿了小刀,将地上的竹蔑剔细,削薄:“义父给果儿做个飞得最高的风筝,如何?”
“义父你最好了!娘亲都好笨的。”
“说得好!明天义父和你一同去放风筝!”
“义父你说话要算数喔!娘亲说说谎的孩子是要被láng吃的!”
“义父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
四月下旬,魏青山与唐黛于公开亭小酌。谈起寿王妃即将临产,问唐黛当送何礼时,唐黛才知道寿王将有子嗣了。
待寿王府为世子做满月酒时,她不请也自去了,礼物无非就是珍珠翠玉。当时寿王抱了幼子被众臣以众星拱月之势簇拥着,众人皆jiāo口称赞世子眉眼与寿王如何相似,唐黛不知道堪堪满月的婴儿,其眉眼是否真能看出与乃父相似。
她只能垂眉,向寿王府总管呈递了礼单,彼时她与寿王的关系已是人尽皆知,寿王府总管并不敢怠慢,当下便将她请至了席间,找了一处靠前的位置请她入席。
沈裕并未想到她也会来,他抱着堪满一月的婴儿于人群中抬目看过来,她持杯,冲他遥敬致意,面带微笑。
沈裕也回了一记微笑,二人并无只字片语的jiāo流,只有众臣子文人在二人之间相继敬酒。
如果说女人当真如马,或许沈裕便可称得上伯乐。他这一生阅女无数,道不尽的qíng债风流,只惟这一个女人,他倾心相待了九年,她依然未曾眷他半分。
其实这种qíng况,他若一刀下去也必gān净利落,偏偏她却也不触他之怒,当服软时绝不梗着脖子。他并不承认自己与她之间有爱,或许更多时候只是互相较着劲儿。而一路行来,推着搀着,转瞬间,走过了这么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