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夫人拉着大奶奶坐在自己身边的宝座上,亲亲热热地嘘寒问暖。大奶奶一一答应着,眼神却黏在自己丈夫身上迟迟不肯离去。看的出来,她对自己的丈夫很是迷恋。
江元庆目光在姐妹几人面上溜了一圈,最后落在九卿的脸上。九卿也正好怯怯地看他,他便温和的笑了笑,随意坐在九卿对面的椅子上,问道,“妹妹可大好了?”
九卿受宠若惊,立刻红着脸结结巴巴答道,“好……好了,有劳哥哥挂心。”
正巧有小丫鬟端了两盅热汤过来,往江元庆手中递汤的身影,把江元庆和九卿对视的目光挡去,九卿才自那温润的目光中解脱出来。
不知道江元庆是不是也如他的亲娘一样,嘴上说的和背地里做的,表里不一。
小丫鬟又端着另一盅汤往大奶奶手里递,大奶奶轻轻皱了皱眉,犹豫之时,又听外面有小丫鬟往屋里报,“二少爷来了。”
九卿惊讶地去看钱夫人,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儿子女儿都赶在此时聚齐?无意之中,却看见大奶奶目光如冰的对她投来冷冷一瞥。
九卿立刻瑟缩着收回目光,低下头眼角偷偷的往门口瞟去。
进来的是一个华服美冠的弱冠男子,看年龄不过十七八岁,生的面如冠玉,粉面如珠。剑眉朗目之上,齐眉勒着一条金玉镶翠的攒珠勒子,耳旁留着一绺墨发,飘飘然于颊旁,衬得更是肌肤如雪。看他的身形举止,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风流。
九卿不禁在心里暗暗赞叹。又是感慨,没想到虚qíng假意的钱夫人,却生了如此出彩的两个好儿子。
这一位,毋庸置疑,就是江老爷的第二个儿子——江元丰了。
8
8、和乐...
江元丰上前一步先给钱夫人行礼问安,钱夫人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眉梢眼尾,都透着闪耀盛辉般的慈爱。眼睛在几个儿女之间来回兜转,真心愉悦的笑容,溢满整个如同高空满月的脸庞。
“娘亲,大哥,嫂嫂,”江元丰一圈礼毕,紧挨着江元庆坐在他的下首。有丫鬟奉上热汤,他端过来随意放在几上,抬眼看向钱夫人,笑着问,“不知今日有什么大好的事,娘亲把人聚得这么齐?”
按规矩,江府里儿子女儿请安的日子是错开的。女儿是初一十五来给母亲晨昏定省,儿子却是错开这两个日子,除此两日外每日都必须来给母亲问安。这也是大夏皇朝严令明行的一条官宦人家必须遵守的规矩。
钱夫人暖暖地看了小儿子一眼,抓起儿媳的手放在膝上,笑着睃了众儿女一圈,目光又转回江元丰的身上,“没有什么大事,就不能把你们招在一起聚一聚了?”
“呵……”江元丰轻笑,眼睛里有小儿女未长成的撒娇耍痴之态。
“母亲说的是。”江元庆坐在椅子上欠身恭谨地回答,眼里的笑意也如冬阳化雪般绽放开来。
钱夫人又笑了起来,拍了拍扶在膝上儿媳妇的手,笑着对众儿女说道,“这不咱们家里又快添丁了吗?我心里高兴,今儿个就想把大家聚在一起,咱们好好乐呵一天。”
大奶奶的脸便一下子如茜糙染布般飞速地红了起来。
几个姑娘也坐在椅子上悄悄低下了头。她们是在害羞。
江元庆尴尬地以袖遮面轻轻的咳了一声。
江元丰却如没开窍的孩子般,惊喜地站了起来,一手扶着椅搭,眸光喜悦地望着大奶奶,急不可待地问道,“真的?嫂嫂,这是真的吗?”
仿佛这孩子是他的一样。
大奶奶脸颊更是喝了烧酒一般变得绯红,江元庆便在一边不自在的大声咳了又咳。
钱夫人笑看着小儿子,数落他道,“看你这孩子,怎么就改不了这急躁的xing子?你这么毛毛躁躁的,可别吓坏了你的小侄儿。”
江元丰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重新坐了回去,低下头看着汤碗,小声解释道,“我这不是替大哥高兴么,嫂嫂成亲几年,一直无所出……”说到这里,发觉自己失言,猛然停住话语,看着大奶奶,歉意地道,“嫂嫂,我不是故意的……”
大奶奶脸色绯红地摇头,“没关系。”
江元庆及时出来解围,“你大嫂这不是怀上了吗?”
大奶奶依然尴尬,钱夫人便责备地看了江元丰一眼,唇角微噏,正待埋怨,忽听一直默不作声的江五阳说道,“母亲,父亲今儿可是也要早些回来?”
钱夫人一顿,话题便立刻被江五扭转,她笑了一笑说道,“今儿就咱们娘几个聚一聚,先不理你父亲,等他回来,再告诉他,让他gān眼馋。”说完,先顾自笑了起来。
神态之中,很有一丝老顽童捉弄人玩猫猫的促狭成份在内。
大奶奶和江五忍不住捂嘴而笑,江元庆和江元丰也满脸都是笑意。
一家人和乐融融,旁边的几个庶女成了地道的摆设——全体变成一道被人忽视的风景。
九卿偷眼去看江七贤和江十一。江十一脸上扯着一丝尴尬的笑,带着一分几不可见的苦涩。江七面容不变,脸上依然柔静如水,挂着淡淡的微笑。只是看向江十一的眼神,却藏着一抹掩饰不住的讥讽。
同样是笑,有的真心有的虚假,还有的qiáng颜,很讽刺的一幅画面。
帘栊打开,李嬷嬷由外面一身寒气地进来。看着屋里一个个笑容满面的人们,她遥遥地站在帘边给江家主子们行礼,“大爷大奶奶,二爷,几位小姐,老奴这厢有礼了。”又紧跟着解释,“老奴身上凉气重,不便向前伺候主子,还请各位主子不要见怪。”
钱夫人便摆摆手笑道,“你也不必跟他们客气,算算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是你看着长大的?真格的,还让你见着他们每次都如此行礼,你这不是在折他们的寿吗?”
江元庆笑着接道,“是啊,长辈屋里的一针一线都是值得我们尊敬的,更何况嬷嬷你,以后嬷嬷千万不要再跟我们客气。”
“是啊。”江元丰也随声附和,说完兄弟二人对视一眼。
话说的简单明了,没有用咬文嚼字的文言文,相信李嬷嬷一定能听得懂。
李嬷嬷动容,一脸的受宠若惊看着两位主子,她又再次对着江元庆二人福了下去,“那多谢太太和大爷大奶奶以及二爷和众位小姐的垂爱了。只是,礼不可废,该遵守的规矩老奴还是要遵守……”
“好了,好了。”钱夫人打断她的话,“雨娘你就是跟他们太生分,想当初你跟我陪嫁过来,吃了多少苦?如今我也儿女成群,你却一直孑然一身……”
说着,眼里就有水光闪现,语气里带着一丝唏嘘,夹着一份伤感,半天才又感慨道,“如今你我年纪都已一大把,也该是享受他们敬爱的时候了……我的儿女你就把他们当成你自己的吧!”
李嬷嬷眼角泪光微闪,哽着声道,“太太,您,您太……”话未说完,两滴老泪已滑下眼眶。
九卿至此才知道李嬷嬷原来终身未嫁。
屋里的热闹便因李嬷嬷的进入而渐渐冷却下来。
“李嬷嬷,您这一大早的,gān什么去了?”渐凉的空气中,大奶奶的声音清脆地响起,打破了一室的伤感和宁静。
李嬷嬷用手背揩揩眼角,似乎这时才想起正事,低声对钱夫人请示道,“太太,您看,您是不是先吃了早饭,再跟少爷小姐们说话?”
一副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她的口吻。
钱夫人面色稍复,动了动,扶着大奶奶的手起身,“也好,咱们先去吃饭吧。”说着,携了大奶奶的手顾自前行,看也不看众人一眼。似是胸有成竹,知道众人都没吃饭似的。
几个女儿天微亮就过来请安,儿子媳妇也是没到开饭时辰就过来了,唯一过来晚的,看那风风火火的样子,恐怕也没有吃饭。正好,大家一起入座开席。
钱夫人率先带着众儿女往西膳厅走去,边走边笑,“幸好我英明,老早就吩咐厨房准备了咱们一大家子的饭菜。”
搀扶着她的大奶奶轻声笑道,“娘是最能gān的。”
随在钱夫人左侧的李嬷嬷不失时机地奉承,“大奶奶也是个能gān的,奶奶的聪明劲,不比太太差,您所缺少的,只是少了点太太身上的阅历罢了。”
大奶奶脸色微红,钱夫人便接着道,“那也不怪她,她毕竟年轻,假以时日,让她再锻炼几年,那时恐怕我就赶不上她喽!”
语气幽幽的,很有一番廉颇老矣的感慨味道。
大奶奶甩着她的胳膊娇嗔,“看娘说的,到啥时娘也是比我见识多,除非我到了娘这个岁数,才能赶得上您。”
一句话逗得钱夫人笑了起来。
转眼到了膳厅,阔大的方桌上已经布满了玲琅满目的饭菜。于是人们开始噤声,各自找准了座位依次坐了下来,静静地用膳。
鸦雀无声地吃完饭,众人陪着钱夫人刚到了中厅,就听有小丫鬟在门外报,“大老爷回来了。”
钱夫人面色一喜,打眼间,九卿看到江五脸上也露出了喜色。不知什么原因,心里便是莫名地一沉。
又听门外丫鬟一声惊呼,“太太,老爷……老爷后面还跟着一个男人!”
屋里立刻哗然,众人早已乱了方寸。就听大奶奶沉声道,“咱们快出去!”话未完,已经听到大老爷同客人说话的声音。
看起来,出去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众人更见慌乱。钱夫人面容一肃,沉声吩咐,“君慧,你快带妹妹们去屏风后面!”大老爷的语声已近在门口,竟是连躲进内室的时间都没有了。
大奶奶左手拉着江五,右手拉着江七,疾步往屏风后面走去,不忘低声吩咐九卿和江十一,“你们快跑两步。”
九卿和江十一便迈大步往紫檀镂雕底座,五彩漆绘松鹤延年的屏风后跑。
江元庆和江元丰已经迎了出去。
几个女子刚在屏风后站定,气还没喘匀,就听江元庆晴朗的声音说道,“哎呀,原来是朱将军。稀客稀客,晚辈不知朱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声音里带着一丝似乎料想不到的惊讶。
然后听一个雄浑的声音说道,“贤侄不必客气。”紧接着又听他道,“嫂夫人,经年不见,一向可好?”显然,他是在跟钱夫人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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