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卿顿时忍不住发笑,她qiáng抑着笑把手急急抬起来,以袖子把就要喷出口的笑声紧紧堵了回去。
舒启玉抬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在接触到九卿捂住半边脸却露出抑制不住盈满笑意的眸子后,他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再把头垂下去拉伍昭明的衣袖,“伍兄,这还有妹妹在这里呢。”他极小声地提醒伍昭明。
伍昭明便讪讪地抬头对着九卿笑了一笑。
九卿转过视线,就看见江老爷一张黑如锅底的脸——他已经重新坐了回去,双眼正紧紧盯着书案上一本倒扣过来的柳体法帖猛瞧,仿佛跟它有仇似的,脸色铁青。他另一只手狠狠捏着一只镇纸,下一刻就要把那法帖砸了解恨一样。
看起来他是真的气急了!
屋子里的空气霎时就有点火山喷发前的味道。
九卿思忖着刚要告辞,就听外面的小童传报,“老爷,内院里过来传话,说酒席已经摆好了,请老爷姑爷还有五姑奶奶过去用膳。”
小童的话不啻天籁之音,一下子把屋里的空气缓和下来,江老爷听了便深深吸了一口气,面现疲惫地摆了摆手,“走吧。”说完,率先起身,看也不看众人一眼,径直朝挂着香蜜色毡帘的书房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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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都是热汤惹的祸...
江老爷直到进了垂花门才面色稍霁。
紧紧跟在后面的舒启玉便捅了捅伍昭明的胳膊,“伍兄,在岳父大人面前,咱们还是少谈论那些风月场上的事为妙。”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好心好意地提醒伍昭明。
伍昭明面色一赧,嘿嘿笑了一声,“倒是我失言了……”他看着江老爷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可是我也不会撒谎……有啥就想说啥……”接着又似是有无尽烦恼似的,低声对舒启玉嘟哝,“你说,这走岳丈家他怎么就这么麻烦?要是永远不来……那就好了……”说到后来,声音已经轻不可闻。
舒启玉听了不禁摇头轻笑,“伍兄也不要把它想得如此可怕……只要伍兄记着以后再来岳父家之时,少说话多做事就行了……千万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他诚心实意地提点伍昭明。
毕竟他是从小被娇生惯养长大的仕宦之子,人qíng世故不懂不说,某些坏习气早已养成。这些毛病几乎成了他们生活当中的一部分,偶尔的一个不注意就兴许bào露出来。这就好像人们日常生活中一举手一投足一样,自然的不用大脑去支配,身体发肤自己就会带着意识把它表现出来。
因此舒启玉深深地理解伍昭明。
自己今后的仕途之路还很艰难,除了岳父能够给予帮助,他相信伍昭明将来也会是他仕途路上一个不可或缺的生力军。
所以他必须时时刻刻都要抓住机会跟伍昭明搞好关系。
伍昭明听了眼睛一亮,看着前面江老爷挺直的背影,他微微低头凑近舒启玉的耳边说道,“少说、多做就行?”一边说,一边眼睛往后面瞥了瞥。
九卿和三姑、青楚的身影已经进了垂花门。
舒启玉点头,“嗯。”
前面的江老爷已经掀帘进了正厅。
“那……”伍昭明刻意放慢了脚步,嘴唇又向舒启玉的耳边压近了一分,“我不说话,只用行动去勾引小姨子也成?”他说完撤出了头脸,歪着头拉开与舒启玉一尺有余的距离,眨巴着眼睛看着舒启玉,一脸兴趣盎然捉弄人的表qíng。
舒启玉顿时愣住,待看清了他眼中恶作剧的成份,才哭笑不得地摇头,“伍兄,我可提醒你,千万别打那……几个小姨子的主意。”他似乎不常背后议论别人的是非,小姨子几个字说得相当晦涩。
伍昭明听了便大笑起来,伸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舒启玉却面色一整,一本正经地道,“不管怎么说,她已经嫁为将军妇……现在可是有皇上诰封的命妇。”他暗指江九卿。
看得出来,伍昭明对这个江府里的五小姐有着浓厚的兴趣。
“放心……”伍昭明再次大笑,眼里闪着光促狭地看着他,“我只是说说而已,开开玩笑罢了。”
说着话,帘子已经被人打起,二人便停住话头,一前一后进了正厅。
舒启玉走在伍昭明的身后,暗中舒了口气。玩笑就好,那个方将军可不是他这个身无前程的尚书府公子能够惹得起的。如果到时因为他而使江府里出了乱子,那倒霉的不光江府,自己也得跟着吃挂连。
真那样的话,自己的前程十之八九也就泡汤了。
想着,舒启玉已经被伍昭明拉着坐在了东面一排的jiāo椅上。丫鬟又重新上了茶果点心。江老爷和钱夫人并排坐在宝座上,江元秀姐妹几人换到了西边的jiāo椅上,一家人开始热热闹闹说起话来。
帘子打起,九卿主仆几人由外面鱼次着走了进来。
钱夫人眉开眼笑,放下茶盅对九卿招手,“快过来,就等你了。”说着,亲自起身,迈下脚踏就要往九卿这里走。江老爷却抬起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口中道,“一个小辈,你不必如此地小心曲意。”
似乎在暗示她,不要颠倒了身份。
钱夫人白了他一眼,笑着又重新坐回到了座位上,然后用手指着江三湘下首的座位,“快去那边坐,歇一歇,一会好吃饭……”笑意吟吟的。
江老爷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把到了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九卿却一边走一边笑着问钱夫人,“娘亲不是已经派人给父亲传话,说是酒席已经摆好了吗?怎么这时又要等一会了?”她巧笑嫣然地坐在了钱夫人指过的椅子上。
路上青楚已经告诉她,并没有后院里的人前去传话,只是她刚进书房不久,钱夫人身边的李嬷嬷曾经找过小童一回。她略微一想,便迅即明白过来,那个小童大概是听到了书房里几人的谈话,知道伍昭明一句话惹了祸,所以才借着钱夫人之口把众人调了出来。
那么看来,李嬷嬷找小童的意思,也就是让他盯着书房里的动静,见机行事之意了。
钱夫人听了九卿的话就是一愣,继而又反应过来,她满脸是笑地道,“是准备好了,我又让他们加了两道菜……大家稍等一会,也许马上就好。”说着,她冲身边的李嬷嬷递了个眼色。
李嬷嬷便悄然无声退了下去。
走到门口,她对侍立在门口的小丫头吩咐,“你去告诉厨房端饭的婆子,让她们马上把酒菜端上来,一会打侧门里进。”
小丫头答应一声,飞快地跑了。
李嬷嬷便从外面的穿山游廊里,打开钱夫人卧房对外设的角门,进到卧室,由一个镶螺钿的红油小匣子里,翻出来一把huáng铜钥匙,拿着又转出钱夫人的卧房,径直来到西膳厅的侧门外,把门鼻上的那把huáng铜大锁打开……刚刚把门推开,端着捧盒的婆子们已陆续赶到,待她们把酒菜摆放完毕,李嬷嬷才重新锁了侧门回到正厅里。
和钱夫人两人对视一眼,她又静悄悄站在了钱夫人身边,无声无息的。
又说了几句话,便有婆子由正厅门口端着捧盒掀帘而入,进到屋里口中回禀道,“太太,最后两道菜也按您的吩咐做得了。”
钱夫人便满意地点头,“你们先端过去吧,”又起身招呼众人,“咱们也过去……”然后静待着江老爷起身后,随在他的身侧,被众人簇拥着往西膳厅走去。
九卿落在最后,觑了空走到江七的身边,把手里一直捏着的一串细金丝腕环塞进她的手中,悄声道,“我给你的回礼。”
江七愣了一愣,方要回绝,九卿却已撤回了手,昂首挺胸朝前走去。
江七心里不由一涩,暗中把东西藏在袖子里,也假装若无其事随在众人身后,迤逦着往膳厅而去。
不知道九卿所说的回礼,是指对她当初送棉袄时的回谢,还是成亲是她派迎冬给送去的那一对珍珠耳坠的回谢。
不过什么都不重要了,她的苦日子已经熬出头了。江七想到这里眼睛不由微湿——自己的将来又在哪里呢?
膳厅里众人分了两桌。钱夫人同女儿们围成一桌……由钱夫人开始右下首依次是江元秀、江三湘、江五阳、江七贤、江九卿,然后到江十一又挨回到钱夫人身边。
那边的男人桌上却显得有些萧条,只有江老爷和伍昭明以及舒启玉三个人,并不见江元丰的身影。九卿不由有些纳闷,江元庆不在这里可以说得过去,毕竟今天是女儿回娘家拜年的日子,一个女婿半个儿,女婿跟着去是理所当然的事qíng。
而江元丰既没外岳家又没有定亲,他没处可去。那么他今天的缺席就显得有点让人匪夷所思了。
九卿压下心里的疑惑,拿起筷子准备吃饭。晃眼间就看见江五的嘴角突然向上翘了翘,她低着头的脸上莫名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
九卿顿时心惊,她仔细看了看江五,发现她那一闪而逝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此时的她正低着头把丫鬟给她布的菜放进口里。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自己刚才一霎那的晃神都是错觉。
又看了看坐在身边的江七,她隔在自己和江五之间,低眉敛目,一如平常日子里的安静,既不看自己,也不看江五,而是一个人优雅地吃着碟里丫鬟夹过来的菜肴,一副与世隔绝的样子。不偏不倚,正是她的风格。
九卿不由哑然,隔着江七,江五又能对自己使什么坏?自己是不是有点太敏感多疑了?
正自思忖,就听耳旁突然有人“啊”了一声,九卿一愣,本能地便把身体往江七身上靠了过去。
江七似乎也是一怔,她冷不丁被九卿靠在身上,一时不及提防,便也跟着九卿的贯力往江五身上倒了过去。
江五那面是江三湘,她此时正站起身来给钱夫人满酒。挨次下来江元秀满完酒就轮到她,所以她这时正起身往钱夫人身边走。座位上一时便空了下来。
江五被江七一撞,便也跟着贯力往江三湘这边倒了下来。但是她却没有江七幸运——她没有倚上人,一下子便扑了空。好巧不巧地,这膳厅里的椅子都是没有扶手的,她的手一通乱抓,不但没有借着力,反而慌乱之中按在了椅子背上,于是便就着贯力,结结实实地摔了下去。
而江七这时却被站在九卿身后紧挨着她的青楚一把抓住了肩膀,才免了同江五一样的命运。
这一通乒乒乓乓的乱响,惊动了那边的几个男人。江老爷皱着眉朝这边看过来,“怎么了?”他声音里带着微微的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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