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石_三千界【完结+番外】(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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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箭双雕,借刀杀人,利落gān净。

  多好。

  恰好我辞了正旁君,正旁君为了留银子半夜跑路,时间之短,不足通信,梁长书根本无法变招,不过两个废棋而已,于是便也放任。

  可偏偏,弄了个水车。

  ——当然要借这出使的机会带回去了。

  一瞬间心里纷纷杂杂,脚下步子机械如常,我从他身前半尺左右擦过。

  原来,我从来不是他什么人。

  原来,那些周全保护,那些言听计从,是为了主子的命令。

  原来,那些jiāo互的体温,那些抵死缠绵,只是为了……

  让我有今天。

  钻进轿子,蜷成一团,我只想困过去。

  全身,都没有力气了。

  后顾之忧已无,何妨好好睡一觉。

  六十二

  “公子醒啦。”

  尚未睁眼,耳边便是女子温婉谨慎规矩的轻声。

  梅香桃青捧过衣物来,起身穿衣,一边打量了下周围。

  六扇白纱屏风,写的是礼祭之类的东西。

  青纱帐子,深棕顶,一米六七十宽,两米半左右长的木chuáng。

  比梁府周治侯府的都小,倒是和正旁君一路招待我的客房差不多。

  ——不算坏兆头。

  屏风外面窗下一案,案上笔墨俱全。案右一柜,堆了竹简。

  “这是哪?”

  “回公子话,梁大人的府邸。”面上有温热的帕子轻轻擦过,梅蕊回答。

  而后换了桃青讨喜的声音带了恰到好处的失望响起,“公子不记得梅蕊桃青了吗?”

  微微惊讶。

  ——从来不知道自己这般能睡,一睡居然睡回了梁国镀城。

  “该记得的,当然都记得。”换上的衣服蓝袍菱纹,腰带玉白,我扫了一眼脚上的黑短靴,低柔了嗓音,道。

  不该记得的,尽数忘掉。

  “公子喜欢的翠玉浅花。”桃青布过一碗汤。

  “……”不就是蛋花菜叶汤么,我做的味道还好上三成呢。

  自己一个人吃,没人会局促了,懒得开口叫她们两个下去。

  梅蕊收了我漱完的残茶,递过温水绞的帕子,“公子,孙幕士先头来探过公子,后来又遣人来问过两次,公子可要回个音儿?”

  “你们带路就好。”起身。

  他既然亲自来,我当然一样亲自去。

  话说回来,看一次探两次……

  我到底睡了多久了?

  “近年不见,顷德气色甚佳。”

  “托福,无恙而已。”顷德笑吟吟起身相礼,一边朝跟到一旁垂手静立的梅蕊道,“我这有几杯新茶,免不得多聊会,你先忙去吧。”

  “回孙幕士。”梅蕊掩了下嘴,收了偷笑道,“公子老爱不记得路。”

  我端起一旁小厮沏上来的茶,权做默认。

  一进进独立的院子,绕得很,样子又都差不多,左拐七,右拐八的,又不是自己家,谁有耐心去记得怎么走。何况现在住的院子还给换了个。

  去年那两个月,向来她们领路。

  孙顷德哑然,看我三四秒,而后胡子一抖抖地笑出声来,转向梅蕊轻斥道,“怪了,我这里没人了不成,自然会把你家公子好好送回去的。”

  “是。”梅蕊行礼应了,迈了两三步,又回身躬躬身问了句,“公子晚膳的汤可是还要翠玉浅花,还是半月银线?”

  “都好。”

  这回答,很熟悉……

  “是。”

  “哎,回来。”孙顷德唤住走到门口的梅蕊,“以后别公子公子的了,该称时应参。”

  我垂眼半揭盖就杯喝了一口。

  ——来了。

  “可问这位小哥儿怎么称呼的孙幕士?”

  “老爷。”那小厮替孙顷德续茶,顺势答了话。

  “那,梅蕊还唤公子公子。”

  孙顷德点点头,认了梅蕊的说法,挥挥手,“你去吧。”

  这两个,原来就不是叫我生厌的,上头这些来来往往的,本该乐一乐的。

  可我却只觉得……

  他们,一个梁府老幕士,一个梁长书的得力婢女,实在俱乃左右逢源唱作俱佳演戏不用剧本的人物。

  “顷德恭喜公子。”没有直接接下去,孙顷德带了适度的好奇先问了问闲话,“翠玉浅花,白月银线?”

  像这两个一般超级大白话的比喻还有十来个,还是去年这府里的时候,宣纶没去那会,和穆炎两个一起用饭时说来解闷逗人的,有那么多,其实顺便为了教他怎么拿相似事物打比方攒下的。

  ——当然最后那些玉石啊月亮啊大树啊小糙啊大部分都进了他肚子里,也没有消化不良。

  梅蕊桃青布置收拾时候免不了听了去,而后竟就一直这么唤了。

  “菜叶子蛋花汤,藕片羹。”开始就开始吧,我已经睡够了,“倒叫顷德见笑了。”

  “哪里,时应参用多了自是不觉。翠玉浅花,白月银线,清雅,天巧,实乃上好的别名。对了,倒是不知应参表字为何?”

  广湖就是程珲的字,故而称广湖公子。孙顷德这么问,当然不会有违梁长书的意思。

  也就是说,梁长书要纳我为手下了?

  明摆着qiáng买qiáng卖的jiāo易——我替他效力,他待我以上下之礼。

  我若不出力……

  难得梁长书没有来,弄个下马威。

  ——莫非他知道我现下,攒够了力气bào打他一顿?

  怪不得找了两个看似和我处得最好的来开局。

  ……

  “时临贱字皇甫。”

  芒,你允了我分享你的姓的。

  芒,你我不仅是彼此的相知和甜蜜,还是彼此的骄傲和脊梁。

  皇甫,短短两字,却足以提醒我仗以面对现下必须的勇气和冷静,教它们时时清醒着,迎风伫立。

  人生,就是在从不间断的悲剧和无奈之中,得到大大小小的幸福和快乐的。

  时临,和石玲一样,过往铭记心中,永不回头。

  六十三

  “公子。”门帘挑起的声音。

  “小人康羽,见过时应参。”

  “嗯?”两个还不够伺候我一个么?“怎么?”

  “公子,梅蕊桃青只能做些屋里洒扫,公子外出总得有人跑跑腿啊什么的。”

  “公子,大人的幕士俱是有的,公子当然也不例外。”

  我挑挑眉。

  莫非梁长书听说过qiáng扭的瓜不甜?

  否则为何避开两相碰撞,在我醒来之前将事qíng布置成这般一个格局?

  我是只笨蛋鸭子,奈何已经被赶上架。

  婢女,内用。小厮,外用。

  刚刚还有帐房送了旬例过来。

  梁长书要的是水车,而既然有那晚我的吃软不吃硬在前,这般的做法,的确是最有效率的了。

  许一个男宠谋士之位,就是许之以名、利。

  足够换得感激涕零,全力以赴。

  可惜,我是男宠,又不是男宠。

  ——等等,也就是说目前我可以逛街?

  不错。

  明天就去买零食。

  微微一笑,点点头,“你以后跟她们一样,叫我公子即可。”往前平伸手,另一手从肩到袖口掸直衣袍的宽袖,而后一眼检查完毕镜子中的人仪表。

  青冠青袍,白环腰,白系带,墨冠墨靴。

  一丝不苟,一褶不皱。

  无配无饰,无赘无累。

  轻装上阵,很好。

  长厅灯火明亮,一人一几,小厮各自垂手候在身后。

  酒水菜肴没有过分jīng细,酒是礼酒,香而不易醉,菜是简单几样,味美,取用随意。

  不过没有人特特在意这些。

  谋士入幕的濯礼。

  ……

  ……

  “皇甫公子神采不凡,心有七窍,凌某自叹弗如。”

  “凌公子画技若自以为第二,则梁国无人敢称第一,时某烂字陋画,才是真正惭愧。”当初找广湖的画就出自他手。

  “哪里哪里,雕虫小技而已,不堪大用,何及皇甫公子所为百之一二。”

  “不敢不敢,若不是凌公子画像神韵尽得,形貌肖似,时某今日如何能有机会在此与公子举樽对酒,欢言于一厅?”共事一主就免了吧。

  “哈哈,皇甫公子……”

  ……

  ……

  “陋姓宗,鄙字起跋。梁南宗庄,家叔门下。不知时应参故居何方,师从何人?”

  ——第一个提我之前事的。幕士之间也有排挤那。竞争,正常。

  门楣,从来只是将它打造的人,把它捍卫的人,和为它添光的人,专属的标志和荣耀。

  “时某乡野小民,无父无母,无门无师,除一自幼失散之孪生兄弟外,再无血脉相联之人。”

  “时应参……”

  “起跋兄,好久不见,你我……”

  太好了,有人接手了。三十六计走为上,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看来这宗起跋冤家不少。

  ……

  ……

  “时应参取糙竹为水车,化腐朽为神奇。匠心非凡,农耕之福。镀城得子,何其有幸。”

  “潘幕士舌如巧簧,口生莲花。以一己之言语,折八方之来客。身为大人之喉舌,心怀天下之时局。时某口拙,至此已无可词可赞。只道幕士之于梁国,正如同chūn雨之于良田。”

  ——上次穿皂白衣衫跟着梁长书来验我琴棋书画的便是他了。那另一个来头不小,梁长书既然让他作陪斡旋,看来他颇得倚重。

  “时应参起水为源,潺潺入田。潘某有幸得见,瞠目结舌半晌,方能回神,之后时时想起,感叹不已。而如今逢应参,得相言语,才知应参谈笑之健,不逊水车源水之绵绵不绝。”

  ——梁长书的确好快。除了jīng神不振之外,我大概被他用了些嗜睡昏迷的药物,以方便经过东平和梁的国境。这六七天时间,我浑浑噩噩,他却竟然已经在辖地仿建了好几座。

  于治民的勤字而言,梁长书可谓无愧。

  ……我既然能够中立地评价,此番变故冷静应对到底也就不成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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