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穆炎在我身后,我什么也没有看到,他也跪了吗?“穆炎你跪什么,他又不教你心法。”
“既然跪了,也传了你吧。”寺御很大方地指指被他扔在一边的薄薄一卷东西,说,“全在那里了。你本就jīng通武艺,他识字能读,这心法也不偏僻奥深……”
“穆炎自己能看。”我纠正。
“那就更妥当了。”寺御起身,拍拍衣服,“你学了,好好教了你家公子。穆炎,此事就拜托了。”
“……”成冉汤烷两个,默不作声,跟着出去了。
——寺御的意思,我给他老爹磕了头,临到头来,他一块尿布打发了,竟要劳穆炎教我?
“寺御君言下之意,穆炎从此便是国柱的同门师弟了?”我朝外笑问。
寺御闻言一个踉跄,糙糙颔首,慌慌出了拱门。
目送寺御的背影暗含láng狈急急离去,一边伸手朝穆炎肩上拍去,“不错不错,你辛苦一番也值得了。”
回头,正看到穆炎打开那卷陈年旧布。
“穆炎……”我扫了一眼那附图的口诀,“丹田倒底在哪里?”
穆炎侧头看看我,正要开口。
“别!”我止住他,“什么什么xué的下方……什么什么脉络之间……我根本不知道那xué和那脉在哪!还有,这破图画得一点也不像人,明明就是一根树gān上面伸出四根细枝,怎么点我也认不了。”
穆炎看看我,看看手里的卷,又看看我,又看看手里的卷。
而后一手伸出,按在我脐下小腹,道,“这里。”
秋夜凉了,他的手更显得暖暖的,按得又紧,透过衣服热进来……
我眨眨眼,的确热进来了……
“你确定在此处吗?”
“嗯。”
“穆炎,这个问题,我们进去慢慢讨论吧……
讨论的结果,我依旧不清楚所谓什么什么xué,什么什么脉络,不过好歹记住了心法走的路径。
因为那和人为点火后后,自然蔓延最迅猛的途径重合,只要细细细细地体味,再记住就是了。
当然,穆炎身为指导,再加上兼职体味试验辅助材料,就比较辛苦了。
不过他很乐意就是了。
所以我忍不住热烈犒劳了他一回……
早晨。
窗外微明。
我看看左边三大张猫爪子,又看看右边三大张狗脚印,叠好,蹑手蹑脚走到外厅,开门招过来一个侍卫,吩咐完,回屋,chuī熄了灯,上chuáng。
“不起?”
“昨晚没睡呢。”
“议事?”
“都写了,寺御君自己解决就好,无人敢置疑他,还正好能省了我和人争辩。”侧身抱住穆炎,“洗漱和早膳我吩咐他们放外面了。你要是饿了,去用一些,再回来陪我。”
“好。”
凝神,静心,气沉丹田,而后翻手为掌。
几米开外,灯灭后,一缕袅袅在晨光里的青烟,歪了歪。
我蹙眉。
“怎么了?”穆炎探臂,握住我的手塞回被窝里。
“寺御君说,日日打坐,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三月半年,才能起第一丝内息。”我缩缩身子,下巴扣住被沿。
“嗯。”
“你确定我不是走火入魔吗?”把脸贴埋在他脸侧,禁不住担心。
——据说走火入魔就是在发疯的同时功力大进。
“不是。”穆炎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微微的震动随之从他胸口传来,“不是。天赋难得。”
“……”直觉不安,很不安,“很久很久以前,有两家人。”
“嗯?”
“一家造房子用木头。一家用石头。用木头那家一个月就造成了很高很高的一栋楼,用石头那家三年才造成一片平房。”
“嗯……?”
“用木头的那家,那一栋楼用了二十年不到,塌了。”就像东西方建材的选择而导致的那些建筑的不同命运一样。东方,多少付之一炬的华厦。西方,多少虽经战火伤痕累累,即使半塌依然屹立,当年雄姿尤可追见的石殿,“用石头的那家,那一片平房爹爹传儿子,儿子传孙子,孙子又传孙子……”
“……”
“穆炎,我总觉得,天赋难得,像是用木头的那家。”
“不会。”穆炎稍撑起身,俯头亲亲我下巴,替我理好脑后的头发,把被子塞好,“你悟得快。”
悟得快?
……?……??……
只是,这人,什么时候才能吻到上面些呢。
比如脸颊。
比如唇。
罢了,慢慢来吧。
捉了他,jiāo互了个浅吻。
而后倦倦睡去。
谁说有了内力就能不吃不喝不睡的?
八十一
寺御麾下职务之内能布的防都布了。
他治军的确不错,将领之间固然难免争立功业,新老之间也不是没有任何摩擦,但议事之争归于议事之争,命令一出,立马各尽其责,互有牵涉之处协助亦是鼎立,没有绊脚之事。
所以我眼下在院子里踩高跷玩,穆炎一边无所事事地看着我玩。
——嗯……我是说我在锻炼身体平衡感,用高跷。穆炎在贴身保护,以防刺客。
“军卿好雅兴。”寺御君老大远就来了一句。
我小心稳着自己,迈出一步,朝屋檐下努努嘴,“最高的在那边,给国柱大人留着呢。”
——太高,我踩不了。
寺御君闻言一笑,刚刚朝屋檐下走了几步,忽然顿住,眼角余光瞄瞄身后两个,瞄瞄门口两个,清清嗓子,背了手,环顾左右,怅惘长叹道,“落叶满地,秋深了啊……”
我浑身jī皮疙瘩都起来了,脚下一滑,人就往前栽去。
而后一头撞到一个硬硬实实的怀里。
穆炎稍稍后退点卸了我冲力,而后稳住我。
“穆炎……”我好想咬一口寺御君,你会生气不?
“撞疼了?”穆炎摸摸我额头,揉了揉,不太确定地问。
“咳!”寺御君重重咳嗽一声。
我狠狠一眼瞪过去。
——成冉汤烷两个目不斜视,你既然调教了这么知趣的随从,自己就不能非礼勿视么!
其实看便看了,只要你不打搅,我不会介意的。
……穆炎?
我一直没有教他何谓……“光天化日不得行苟且之事”。
好端端的,凭什么光天化日就是苟且事,黑漆漆夜里便是鱼水欢?
以后么,他习惯成了自然,食髓知了味,再听人说起也就自动无视了。
“皇甫公子心思甚密,周治侯梁大人慕名来访。”寺御君正色道。
我瞬间立正身子,高跷递给穆炎由他放回去,掸袖,理袍,正冠,敛神,我淡淡开口,“穆炎,你去校场上玩一会吧。”
穆炎正有些踟躇惶然,不知所措,闻言眼里一松,点点头。
“成冉,替我新得的师弟领路,好好陪他耍耍去。”寺御君接口,而后看看我,yù言又止。
“时临自有分寸。”我微施礼,示意他放心。
眼下qíng势,最糟糕不过一些难堪话,我自然忍得起。
三人落座饮茶。
梁长书左上,寺御君右上,各自占了文武臣的尊位。我静静坐在寺御下手,能不言便不言。
“时军卿处处禁严,滴水不漏。”梁长书垂眼chuīchuī杯中茶,“初入府至今一年,梁某人却不曾识得,耽搁了时军卿的大好前程,甚憾。”
——你居然还敢提!
qiáng、jian、犯!
而且说得好似我一直住着似的。
“梁大人错自怪了。”我放下茶杯,坐着一揖,恭敬答,“此乃时某之过。时某拘于一室,苟安于一院。府中谋士才华横溢,时某相形见拙,自觉惭愧,不敢献丑,故而聚贤厅厅门朝南朝北,时某至今不明。大人府中所议何事,时某寡闻而不知。梁大人日理万机,时某愚钝,未能献计献策,为大人分忧,十分遗憾。如今又劳大人累心记挂,更是罪过。时某惶恐甚甚。”
睁眼说瞎话谁不会啊……
“寺御麾下,素来等同周治侯治下。”寺御君挑眉看我,而后朗朗一笑,“军卿现与我等共事一主,明珠终未蒙尘,故年旧事,大人何必再提。”
“梁某左右,亦向来以国柱马首是瞻。”梁长书慢慢喝了口茶,一字字清晰道。
既然一条线上的蚱蜢,为何还要下棋?
既然一条线上的蚱蜢,下棋便下棋罢。
寺御前头又有军qíng到,我怀疑他夹心馅饼做得怕了,临阵脱逃。
我和梁长书院中对弈。
没有妙招也没有不尽力,我照样输。
“皇甫公子输了这么多,可有怀恨?”
这话话中有话。
“只是棋子。”我与你而言,而你与我而言,“只是无奈。”思索了会,弃子认输第三盘,我端起茶,淡然回答,“至于恨,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比起身家xing命,不过微末小事。乱世浮萍,求生尚难,哪里还有多余的心力,吃力不讨好地去弄个明白。”
恨是要心力的。
有机会打你一耙,没机会就算了。犯不找自己困死自己。
梁长书良久不作声,随后道了句,“一年了,你的棋艺还是没有半分长进。”
我轻笑,坦然道,“其实,学了棋后,从不曾长进过。”
——当初学这个,只不过为了能够看懂。
芒他,家庭熏陶,自小习棋。他下的时候,我偶尔会想坐在一边看,所以么,得入个门。
当然,看棋总是少于看人。而且……我一坐那,他八成会输。因此,凡是他棋友有目的地找他赌棋,总喜欢拉了我去旁观。
那些岁月,我和他都输棋不少,又何尝不是赢了很多。
“……”把棋盘旋翻,梁长书看着我的凌乱败局,近乎无声地喟叹了句,“人生如棋。我虽能赢你,却有正旁君,总胜我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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