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石_三千界【完结+番外】(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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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下轻嗤,啜口茶,移开目光,没有接口。

  赢我一盘棋,什么时候也有荣幸,成了一种对他的肯定了?

  至于东平和梁之间的较量,并不是正旁君和梁长书的较量。就算当初那盘棋梁长书赢了,如今也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实力太过悬殊,一人之力难以扭转大势。

  而且,比起梁长书,还是正旁君入眼些。私人之惠为一,另外,他以信立身,所以有前些年大柯国都被困时的,正旁城下一诺出,三万困军甲尽解。他许了不屠,不烧,不掠,素以彪焊闻名的东平军入富城后便无一扰民。这也是除善辩见机外,正旁能够成为东平名谋的缘故之一。

  可梁长书……

  哼。

  何况,人生如棋……

  棋,却不是人生。

  八十二

  正在那里一边小心应答,一边想着若有机会自己救济,该从面前这个混球身上讨回什么赔偿,却有汤烷急急来报。

  “什么事?”寺御君派了随身侍从亲来,这事肯定由头不小。

  “今日晨,尉降平全两国于……”

  没有细听他后面说什么,我起身直接往中帐去。

  哪里降、怎么降、谁呈降书、割地多少,如今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东平大军不日即将返程。

  返程必经镀。

  解甲进城,亦是猛虎。

  “今晨降书一出,拨去留守新地之外,平军尚有六万五千之众,明日中午可至此。”寺御君道。

  “昨日刚有粮糙运去,周转的一直只有重伤之兵……”我接口,叩叩桌子,十分担心。

  “营中大军,和镀城驻军,七万有余,若是攻城,一可当十,何有可虑。时军卿不必如此不安。”梁长书开口。

  “请问梁大人驻军多少老弱?多少新兵?久经沙场者几何?镀城四周待守集镇数目几何?”我大恼,起身bī问,“东平向来以残bào闻名,城不降则野必肃,梁大人难道要guī缩于内,弃城外子民与不顾?若是镀城成了孤城,攻不攻又有何妨?”

  “皇甫公子莫急,东平尚未有战意。”

  “东平本国新地,一梁东一梁西,远地不治,梁有名将而无悍马重车,东平焉有不取之理?”虽知寺御君好心安慰,还是无法不用气势汹汹的反问句,“梁腹地现有王亲兵六万,庞大人领兵五万在东,而东平尚有大军二十五万皆在境内,所布不祥,怎能放心?”

  “远地不治……”寺御君又是一下抓住了关键。

  “正是。”我重重qiáng调,“何况兵马悬殊。”

  “时军卿此意,东平奉玉奉金……”梁长书放下茶杯。

  “早已存意。”我站定,“唯今之计,与赖相盟,两军同督,平军皆从两国jiāo界过。”

  梁赖素来同进同退不是没有道理的,以二抵一,才得以安于众qiáng之间。

  “皇甫公子为何不早……”寺御君重重喟叹,话说到一半,顿住了。

  我当然没有答话。寺御在梁府,梁长书在寺御身边,肯定也不是没有耳目的。不过因为同盟而成了一种互相表达信赖的方式而已。

  转身,我看了梁长书一眼。

  帐篷外的日光she进来,映得他面净如玉。

  一如当初,端坐在屋内,看婢女替我更衣时一般。

  若说有何不同,便是此刻,他没有再刻意用那种目光打量我,而是看着桌上自己那杯茶。

  茶已喝了一半,也不再冒热气,不知有什么值得他专注如此。

  城头楼塔。

  俯瞰城内,灯火渐熄。

  再看城外,一片漆黑。

  秋冬即将相jiāo,夜风寒意凛凛。

  墙下,我和寺御忙了半天,调的兵遣的将尚在奔波,微有声响,而无嘈杂。

  梁长书上午便立刻启程去了赖国,说服那素来jiāo好的边境重臣,达成共识,刚刚飞鸽来信,已经在回途了。

  ——国小也是有好处的,起码快马来去迅捷。

  “明日东平大军便要到城下了。”寺御君拿一条白绢细细拭着他那把佩剑。

  “嗯。”城墙的火把映在旁边,此处略略背光,倒显得安静几分。

  “这把剑,良久不曾饮敌血,跃跃yù试了呢。”寺御调侃道,而后又继续,“虽说,我倒宁愿它寂寞一辈子。”

  “剑自有灵。”我淡淡一笑,靠往身后。

  ——没有一个真正的良将,会热爱厮杀。

  擅长,但是不爱。

  奈何剑自有灵,时自有势。

  有些事,不是持剑人能够决定的。

  穆炎扶住我,轻轻推正。看看我没有摆好重心的意思,伸手环了我,不再试图摆脱凭空多出来的重量。

  那把剑青色寒芒很冷,我看了眼,打了个颤,往穆炎怀里缩了缩。

  摸索着握住护着我的手,把玩把玩手指,摸摸掌心纹路。

  而后指指jiāo扣。

  我要守的,是镀城,是梁国,其实不过就是这双手。

  粗糙,带了硬茧,夹杂着旧伤口,老疤痕。

  可其实,还年轻得很,不过二十三而已。

  幸而,它们尚有力而温暖。

  寺御君侧头瞄我一眼,摇摇头,倒没有咳嗽捣乱。还剑归鞘,伸手两指一搭,把了我脉,“一夜便起内息的奇才,竟然怕冷怕得……”

  他忽然顿住了话头。

  “怎么了?”我只不过不会逞qiáng来个迎风伫立而已。

  “你……”寺御抬头正yù说什么,又猛然转身朝城楼阶梯看去。

  穆炎差不多同时朝那边看去。

  而后是成冉汤烷。

  我不解其意,侧抬头带了询问看看穆炎。

  “有快马。”穆炎道,手臂紧了起来。

  他话音刚下一会,我也听到了一匹快马的蹄声,由远而近,由轻而重,劲快密集,而后一声长长嘶鸣,一卒飞奔而上,满身风尘煞气,重重叩向寺御君。

  “报——国柱大人,庞大人投平,领兵围都!”

  八十三

  梁长书府邸主院正厅。

  “那庞谦……?”一路跟着寺御君急急而来,路上纵马有风,不好开口,眼下连门前上头牌匾所书何字也来不及看,我进门就问。

  “两代二十多年老臣。”梁长书答,显然尚不信如何就倒戈了。

  寺御君亦是不明。

  不过已经往城东布置人手,并加派了不少探子出去,高手有限,连带我身边的几个也一一调遣了。

  镀城倚山而建,本来平军压境,城东城南并无太多可忧,眼下却……

  又是快马声,直至正院厅前。

  huáng花彪马人立而嘶,马上人一跃而下,抢进厅来,“报——国柱大人,东境四城二十一镇,流言四起,谓王迫庞三小姐入宫为妃,庞三小姐撞柱堂前,庞大人愤而倒戈!”

  梁长书起身拔了墙上挂剑跨前几步,眼看就朝报卒砍去,险险止住,拄剑在地,颤声问,“庞家二女才貌之名赫赫,甚得王兄宠爱,育有一子二女,王兄安会如此糊涂……四城皆乃庞大人治地……流言此事……此事确实否?”

  穆炎往我贴近了一些,把我往后拉了点。

  随着穆炎退开两步,如同当头一道闪电劈下,我恍然,“如此,东平在梁经营何止一年半载!”

  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岳飞身后总是被唾骂的那个影子,秦桧,史已难考,但假若他真的是辽国棋子,在当年他的立场而言,何尝不是……卧薪尝胆数十载,一朝功成生死抛,君名从此天下闻!

  而如今,这庞谦,恐怕,货真价实间谍一个。

  但他是不是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流言四起,东境四城投诚平军,镀城亦有大军压境,而那皇都,由庞家二小姐可见,庞家在宫中素有经营。如此又怎么可能铁桶一团一致对外!

  寺御君沉吟片刻,闭闭眼,再睁开,眼中已是寒光剧盛。

  “寺御君做何议?”我问。

  “王都……尚有军六万。”梁长书跌坐身后椅上,呐呐道。

  却知道并非就此平安了的。

  “东平大军明日压城。”寺御君起身,“梁大人,我等还须早些歇息才是。”

  “……寺御君……”梁长书垂看地上,低低道,“不妨在梁某府中将歇。”

  此言一出,厅内气压骤低,厅外,梁长书手下兵丁和寺御君的麾下立马也是剑拔弩张。

  “梁大人此话何意?”成冉仗剑而问,森然开口。

  若有一言不合,便是血溅五步。

  平军未至,这里倒是先要内讧了。

  “寺御之妻乃庞家长女,当年王亲自主婚。眼下尚在王都,大人有此猜疑也是难免。”寺御君面上不温不火,眼底却是yīn翳一闪,“如此,大人若不介意,寺御在此静候快马来报就是。”

  松了口气。

  还好寺御君明白通透,不至于因小失大。

  左右看看,我拉了穆炎坐到墙边最大的一对椅子里。

  今天就得在这通宵了。

  当然要抢个舒服点的。

  正团在椅里,支着下巴打了个哈欠,忽然听到寺御君问道,“军卿困否。”

  “嗯。”我点点头,想想不对,撑开眼睛,坐正身子,“尚可。”

  军qíng紧急,我怎么能睡。

  “皇甫公子任应参的住院尚无人入住,若是不嫌,将就着稍事小歇就是。”梁长书挥手唤过一边小厮,“领路。”

  “是。”

  我看看寺御。

  寺御微摇头,无奈叹,“若有军qíng,寺御自当令人通报军卿。”

  压下心里大乐,也不敢答话,怕忍不住笑出来,我起身,朝那两位施礼辞退,扯着穆炎,一本正经跟着那小厮去了。

  迈出厅子的时候,听到身后梁长书道,“去,给国柱上些热茶暖点,莫忘了院中兵将。”

  梁长书此番示好,厅内气氛缓和了些。

  他qiáng留寺御君也是无奈,这般应该消去不少寺御麾下对他的芥蒂了。

  我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梅蕊桃青康羽另有差使,都不在这院子里了,冷清不少。

  那领路小厮回头打了些热水上来,我和穆炎洗了洗,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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