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却在一边偷笑,上了年头的生意人,面上看不出什么,眼神中善意温和的笑意则没怎么遮掩。至于后头那个小伙计,“噗”一声没有憋住。穆炎通红了脸,大概想甩开我,又犹豫不舍,扣着我的手,腕上僵硬,手心cháo汗,皮肤发烫。
我这才想起此间不是彼间,此番……
的确过份了些。
“客人可还要看些什么。”店家适时解围,朝穆炎道,对着一旁的簪指了指,“咱这店门面小了些,可里头也还是有些货色的。”
的确,金银玉石,花鸟鱼虫,玲珑小巧,有两个年轻女子正挑得开心,窃窃低声说着些什么。
可……
大概是首饰制工耗眼的缘故,店家上了年纪,认错了yīn阳。
但……“时候不早了。”穆炎一边婉谢,一边已经拉了我出了门,“累了?”
“阿?”我茫然抬头,想和他说些事,最终却只是应了一声,“嗯。”
“回走罢。”穆炎看看西斜的太阳,又看看我,“今日一天,你也忙得太多了。”
“早上看了些公文,下午清算本地官仓。”前面那边,湖边,好像有座庙,“其实也没多少,还好,都习惯了。”
“没多少……那些帐目何必亲自过手。”
“杀jī儆猴。”我眯起眼,看不清那是佛庙是道观……也罢,反正清静,“大战在即,边城守备自当整肃,新地旧吏首当其冲……说这些做什么,去前头坐一会吧。”
“好。”穆炎微叹了口气,没有再劝什么。
晚上穆炎难得没有闹我,所以我洗漱完便歇了。他散了外袍,拿过那个青布包的小东西来。
“梳子。”穆炎散了我的发,打开外头的布,里面一把长形的绿檀木梳,“北地风俗……你不知道吗?”
“风俗?”由着他顺发,我大大好奇。
“你……”穆炎愣愣看我半晌。
“什么风俗?”
“你来此地,两年有余了……”
“以前不是没空么,何况,本来就不打算与人如何。”我好奇得要命,忍不住催他,“说啊,什么风俗?”
“……”穆炎抿紧唇,良久没有答话。我正掂量拿什么磨他,却听得“喀哒”一声脆响,他手里的梳子断成两半了。
“穆炎?”
“生同衾死同xué,断齿相合,以此为凭。”穆炎递过一半,“收着。”
“哦。”被他少有的qiáng硬所吓,我乖乖收了那如水微凉的木梳,也乖乖由着他骤然抱紧。却在其间,隐隐约约想起什么。很乏了。可他的吻一下来,我就很没原则地动摇了。
要就要罢。累归累,起码,自己甘心的。所以,心中一闪而过的什么,也就被我忘记了。
习惯了欢好的身体,也习惯了接受非天然的进入。灼热的肿胀充顶,伴着燃烧般的抚摸和亲吻,就算乏到懒得动手指,也会被带着疯狂起来的。
穆炎喘平一口气,伏下身。我在快活的余韵里飘忽飘忽,侧着脑袋,看着他的发丝垂落,看着他照例又泛起薄薄水汽的眼,和润泽的唇,心下恶劣地动着念头。
动着动着,就睡过去了。
一百二十三
日子真快。
他买了,我那天却是两手空空从街上回来,两个这些日子都似陀螺一般忙得打转,转眼竟然这么拖过了大暑。
穆炎不会怨,他要么缠我,要么把我当抱枕,夜夜睡得很好。
可是……
绕阿绕,绕阿绕阿绕。
穆炎盘腿做在对面,矮矮的棋桌上支了下巴专注看着,神色间却一片茫然。
“这什么?”
“酢浆糙结。”中间一叶穿过剑柄顶端,“然后长盘,同心,流苏。”
完蛋,被他一搅,我半吊子的功夫就给绕错了……
穆炎根本没明白,倒也不再说话,趴到桌上,静看不语。
——他这姿势,柔韧xing真好。
小心翼翼的忙碌中,瞥到他的坐姿,脑海里忽然跳出这么个念头,接着便忍不住想起他夜里时候的模样来。
不是早知道了么……累了么?”
“没有。”
“脸色有些……明日再忙吧。”
“明日大军一到,你便回营了。”
我想什么都挂脸上了么?
所以今晚,呆会,要把他剥削gān净。
“范将军请了先生入营。”
“是啊。”死士已无,刺客总还是有的。
“我夜里过来。”
“……”这也可以?
“不好么?秋了……”穆炎起身,移到我身后重新坐了,贴着抱过来,“喏,炉子?”
“秋冬,其实也还好。好像功力长进的缘故。”但是,那个,最主要的不是这些……“你溜过来……不会被抓住罢?”
“噢。”身后的人带了些笑意答了,而后轻描淡写道,“不会,没事。”
“你笑什么?”总是轻描淡写,总是不会没事,而且,而且居然还笑!难道还有谁不知道你笑什么……不由恼火,“我说的是内力,不是武艺!”
“嗯。”肩上多了个沉沉的脑袋,右边脸颊落了微湿温烫的一下,声音轻快,“知道。”
“我当然打不过你!”
“……驻城大营都在一处。若无夜务,禁宵之后便无事。”
“哦——”
“校将独住,我并无随扈,不会有人知晓。”
“哦——”
后面一时没了声响。
“对了。”最后一步的流苏。这个倒十分熟悉,说来,好似曾经复习过的缘故,“那个灯笼呢?就是过年时候的那个。”腰上的手臂一紧,贴在身后的人僵了僵,“烧了。”
“烧了?!”不至于吧?“你烧的?”
他不再答话,无言默认,还给松开了手。
忽然就觉得,入了秋,夜里,还是凉的。
其实,也不是不能懂。无望无奈之下,脆弱美好得不真实的东西,的确让人想毁掉。
那……烧了就烧了吧。这世间的灯笼,用旧了,早晚也就是塞火塘里的结局。人好好的就可以了。
“穆炎。”多少有些不快,捋捋完工的剑穗,心事了结之下,恶劣的念头浮了上来,“当年的事,我还没恼完呢。”
“……时临。”
啊哈,学会讨饶了?
一时间暗笑不已。
只是,这事,讨饶也没用。
转身,一本正经,细细打量他。
“我……”穆炎左右看看,倾身够了桌上我拿来压线的镇纸,塞过来。
正想着从哪入手,身子也有些热热的不耐起来,他如此,我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的迷糊,好一会才回神过来。手里握着如水沉沉凉凉的长条紫檀木,心里却是灼烧般狠狠地抽起来,夹了麻麻的痛。
“过来。”我别开眼,暗自扣紧手。
穆炎挪近了些。
随手扔了镇纸,揪过他的领子,整个掀翻。
“你……”
“啪!啪!”他还是jīng瘦,全身没一处软的,屁股上也硬,才两下,手就痛得厉害。
我chuī了chuī呼了呼,再接再厉。
“你自找的!”
“可是……”
“你自己讨的打!”
穆炎撑身起来,一把扯了我按住,“不疼么。”
“好啊……”忽然就眼前一片模糊,径自发抖。“原来你知道疼!”
“我……”
“知道疼还让我揍你,以前一次不够,现在又来,真是好习惯那,还是明知我下不了手,有恃无恐么?”他制着,我便没法挣开,动弹不得间,满心愤懑,握拳一肘撞向身下,“我把你教得太好了?三十六计一百零八变,要离刺庆忌,周瑜打huáng盖,苦ròu计用到我头上来了?!”
手臂却击了个空,却是身子被他拉起,扣到怀里。
“时临!”穆炎整个贴着我缠紧了,“别……你疯了!”
“我才没有……”
“怎么我都好,别……”
“怎么你都好,就是别伤了自己么?!我就不是人么!”凭什么他自己见不得,却还理所当然做出这种事,难道我就不会心疼么?!
“我……是,别伤了自己……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就是,全部都是,当然都是你的错。
可是奇怪,为什么脸上还是湿湿一片,眼里的也止不住,胸口闷得厉害。
“放开我!”身上各处都动弹不得,无处发力,根本挣不动他。
“不行。”不但不放,还给扣得更紧了些。
“gān什么不放……放开!”
“都是青石地,隔了薄席而已,会伤到。”
“放开……”呼吸不舒服,放开就好了。
“不放。”
“凭着我打不过你……放开阿……”
“我……不放。”
“仗艺欺人……”
“没有,不是……”
“那放开阿……”
“……不放。”
“混蛋……放开……”
“……不放。”
“放开啦……”
“不放。”
“放开阿……”
“不放。”
……
……
没有营养的对话里,总有温软而带了茶香的湿润舔掉了无止境的,充斥了视野的液体。
不知道穆炎什么时候松了些劲,灯都已经燃尽了,拥抱虽紧,呼吸依旧不畅,到也能动作了。手指摸索着爬上他的脸颊,抹掉那冰凉凉一大片,我一边就过吻去,一边模模糊糊想到起先的打算,隐隐约约滑过的念头里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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