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奋过后,她才发现载沣三兄弟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顿时心头一阵狂跳,暗暗叫糟。
激动过头了!像婉贞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对柏林的建筑和风景如此熟悉?
载沣怪异地看着她,缓缓问道:“弟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
“是啊!这些地方,我们也是听五哥说起才知道,你怎么也知道呢?”载涛也问。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拼命转动着脑筋想要找到一个借口,否则今天怕是就要露馅儿了!在她辛辛苦苦隐瞒、假扮了那么久之后,怎能允许这样的事qíng发生?!
眼角忽然从窗口描到大街上一个匆匆走过的报童,她顿时灵机一动。
“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只不过平日里无聊,总爱看些闲书,上面有些说到一点,便有点印象了。”她力持镇定,笑了笑说。
几兄弟jiāo换了个颜色。
载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婉贞,这种东西还是不要多看的好,免得被人发现了,怕是要引出事端。”
她急忙点头——想是以她的身份地位,看这样的东西有点犯忌讳吧?不过她倒也没怎么真的放在心上,左右不过是个借口而已,只要以后注意些,不再说漏嘴,那就永远也用不着再“看”。
兄弟三人有意无意,接受了婉贞的这个借口,转而谈论其他的事qíng去了,她暗地里抹了把冷汗,松了口气。
因为最近这些日子载涛的放任,不得不说她的警觉xing确实降低了许多,行事说话都有些放纵起来。再加上今天碰到的载沣和载洵也对她极其宽容,不知不觉间便有些放肆。但她忘了,他们毕竟还是晚清的皇室贵族,规矩和忌讳总是有的。说到底,她不过是个福晋,一个妇道人家,在他们允许的范围内,她可以有些微的出格,但若得意忘形,一个不小心说错半句话,后果仍然是不可想象的!
今后可真的要戒骄戒躁、加倍谨慎了!她不由得暗自警醒自己。
这时,店家陆陆续续将饭菜端了上来,待菜肴摆布停当,他们也不客气,把酒jiāo盏,吃喝起来。
酒过三巡,三兄弟难得有机会能够聚在一块儿喝酒,又没有外人在场,载涛等人的言行便渐渐有些放肆了。
载洵抿了口酒,叹道:“这么多年了,老佛爷对洋人的态度,一直便没有个qiáng硬的立场,由得他们在我大清的土地上为所yù为。七年前,五哥说什么出访德国,却不过是专程给人‘道歉’去的!奇耻大rǔ啊!”
载沣急忙打断了他的话,轻斥道:“老六,不得胡说!”
“胡说?我哪里胡说了?!”载洵喝多了几杯,酒jīng上脑,不管不顾地就瞪大了眼嚷起来,“洋人们打到咱们家门口来,把老佛爷和皇上都给赶走了,到头来还要咱们去给他们‘道歉’?!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
“载洵!”载沣脸色大变,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你还要不要命了?!明知这件事乃是老佛爷的心病,你还偏偏说起来,万一让老佛爷知道了……”
载洵不由一愣,随即颓然而笑,举起酒杯晃dàng了一下,然后一口饮尽,哀伤道:“别担心,五哥,这话我也就在这儿说说。这里都是自家人,换了别人,我不会说的……我不会连累家里人。”
听了这话,载沣的神色也缓和下来,深深叹了口气,坐下来说道:“老佛爷毕竟年纪大了,很多主意……如今咱们一家人的担子都担在我身上,我不小心谨慎一些不成啊!”
载涛喝了口酒,神qíng抑郁,幽幽地说:“五哥,你别骂六哥,就连我也忍不住经常想,若是当年皇上的变法能够成功……”
“爷!吃菜!”这下别说载沣,就连婉贞都变了脸色,再也无法静静当好一个听众的角色,挟了一筷子菜就塞到载涛嘴里,让他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来。
即使三岁小孩也知道戊戌变法绝对是慈禧太后的死xué,一场变法导致她和光绪皇帝行同陌路,至今皇帝还被软禁着。若是载涛说出什么支持皇帝的话来,让慈禧知道了,不光他倒霉,连她这个福晋怕也要跟着遭殃!
虽说现在是自家人吃喝,没有外人,可谁能担保这三个人都是真心要做兄弟的?后世都说醇亲王载沣对慈禧的话是言听计从,对他婉贞就第一个不放心!
载涛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掩饰地哈哈大笑起来:“你看我,说这些扫兴的话做什么?如今万事有老佛爷顶着,又有五哥、六哥这样的栋梁之材,我便没事唱唱小曲儿,写写画画打发日子,最是惬意不过了!”
婉贞默默地注视着他,看到他qiáng颜欢笑下深藏的悲愤,这才发现原来他整日沉迷于唱戏、书画,并不是玩物丧志,其实不过是对时局失望到了极点以后,近似于自bào自弃的行为。
载沣和载洵的面色也都黯沉下来,各自想着心事。谁都没有心思再说笑,只是闷头喝着酒,在沉闷的气氛中吃完了这一餐。
第一卷 清闺芙蓉 第十二章 受伤
一顿饭吃下来,载洵和载涛都喝醉了。
正所谓借酒消愁愁更愁,婉贞无奈地看着两人,与载沣面面相觑。
“怕是要麻烦弟妹帮忙送老六回去了。”他苦笑着说。
婉贞点了点头道:“这是应该的。”三兄弟都是骑马来的,只有她坐马车,她不送谁送呢?
于是载沣叫来了小二,将烂醉如泥的载洵和载涛送到了婉贞的马车上。还好马车够大,睡了两个男人还有多,载沣见还有地方,便也跟了上来。
“老七就麻烦你了,老六我来照顾就行。”他说。
婉贞点点头,没有异议。
怎么说她也是载涛的福晋,男女有别。照顾自己的老公没话说,可要连载洵一起照顾那就有点出格了,载沣的考虑也算周详。
马车吱吱哑哑上了路,微微颠簸着前行。婉贞让载涛靠在她身上,手绢沾湿了水不时轻轻为他擦去汗珠、润湿嘴唇,尽量让他好过点儿。只可惜载涛烂醉如泥,这番美人恩算是消受不到了。
“婉贞。”载沣突然叫道。
她愣了一下,看过去。
在她的记忆中,他还从未这样直呼过自己的名字,不由微微感到诧异。
载沣定定地看着她,凝重地说:“你是老七的妻子,也冠了爱新觉罗的姓,那就是一家人了。有些话本不该说,但我还是不能不提醒你,今儿个发生的一切,请你全部忘掉,对谁也不能说起,否则不单是我,老六,老七也难逃劫数!”
在婉贞一直的印象中,他都是个温和稳重的人,从没见过如此刻般严肃的表qíng,她的神qíng于是也不由得郑重起来。
“五爷放心,我知道分寸的。”她保证道。
载沣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似乎要看到她的心坎儿里去,把她看通看透。从那双晶亮清澈的眼眸中,看不到一丝虚言搪塞的神qíng,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抱歉,婉贞,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整个家族的命运都担在我肩上,我不得不谨小慎微,凡事都要做完全的打算。”他歉然地说。
婉贞摇了摇头,道:“五爷何必道歉呢?五爷的话并没有错,身为一家之主,有时为了整个家族绝大多数人的利益,是不得不做出一些牺牲的,这是五爷的责任。你尽责,没人能说不对,没人能指责你。”
虽然相处不多,但凭借她自己的印象和坊间的一些传闻,她相信,别说是他的弟弟们做错了事,就算是他自己做错了事,为了不连累整个家族,也会一力承担起来,一个人承受的吧?
所以她刚才不得不制止载涛继续说下去,因为万一真的被追究起责任,她毫不怀疑载沣会选择舍弃这个弟弟来争取其他人的生存!
不是没有亲qíng,但当危机来临时,什么亲qíng都不足以抵消他对家族的责任感。这便是中国封建家长制下无奈的悲哀,是身为一家之主的人的悲哀,当他坐上家主的位子时,他便不再是他了!
“有些时候,有些决定,想必并不是五爷的本意吧?但为了家族,却不能不做那样的决定,最痛苦的,其实是五爷。所以,不必担心我,我会守好自己的嘴,绝不会连累几位爷的。”婉贞叹了口气,看着他,无比认真地说。
载沣凝视着她,心中的震撼和感动无法细述。半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胸中纵然有着千言万语,出口却只凝聚成一声:“谢谢,婉贞。”
婉贞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他们两人都各自沉默着,直到将载洵送回他府上。
剩下还有一个醉鬼,婉贞自己就能带载涛回家了,于是对载沣说道:“五爷请回吧,我跟贝勒爷自己回去就行了,没事的。”
载沣却不放心地看了看她,有点犹豫。
“可是……老七现在醉了,你一个女人家……算了,还是我送你们吧!”他坚持道。
婉贞见他神qíng坚决,便也不再推辞。
此时天色已经颇晚,街上的人慢慢少了起来。这里可不像二十一世纪,晚上有那么多夜生活,一般掌灯之后就各自回家,没什么人会在街上闲逛的了。
一路上,只听见马蹄轻脆的敲击声和马车轱辘的转动声,在渐渐寂静的街道上传出很远。婉贞坐在马车里照顾着载涛,载沣骑马走在外面,两人之间更是无话可说。
忽然间,一个醉汉从黑暗处冲出来,歪歪倒倒地,手里抓着个什么东西,冷不防没拿稳甩了出来,正正砸在拉车的马头上。
马儿立刻受了惊,狂嘶一声,没命地撒开蹄子向前冲去。
“啊!”婉贞尖叫一声,被突然而来的大力甩向马车的另一边,“嘭”一声结结实实撞在车厢上。
“老七!婉贞!”车外传来载沣的惊呼声。
“没……没事!”她急忙叫道,还好冬天衣服穿得多,撞了一下并不算很疼,只是眼光一瞟,正好瞟到沉睡的载涛在大力的晃动下,再加上酒醉未醒,没办法保护自己,于是一头向着外面滑去。
她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抓。还好拉住了他的手,她用力一甩,将他拉回了马车里。然而用力过大了,载涛回来了,她却在反作用力的影响下往外摔出去。
“啊——”这回是货真价实的惨叫了。
“婉贞!”载沣从旁边赶过来,就在她即将摔到地上的一刹那接住了她。然而惯xing却不是说停就停的,两人顿时一起向着地上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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