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英瞟了她一眼,心头惴惴,只得斟酌着说:“回老佛爷的话,一切……都好。”
“都好?”慈禧原本半眯着的眼睛猛地大睁开来,浑浊的眼中似乎一瞬间恢复了往日的jīng明凌厉,声音中带着怒气,听上去似乎中气十足,厉声道,“怎么可能都好?”
李莲英瑟缩了一下。尽管慈禧如今已经日薄西山,但旷日持久的yin威仍在,他仍旧不敢有丝毫懈怠,急忙说道:“老佛爷,如今玉澜堂的大门紧闭,皇上和福晋已经多日未曾露面,奴才……实在不知道里面的qíng形究竟为何啊”
慈禧心中一惊,头脑竟愈发的清晰起来,忙问道:“不知?那些奴才们都是怎么办事的?怎么连一点消息都没有透出来?”
李莲英只觉得满嘴的苦涩,却又不能不答,回道:“老佛爷,自从您卧病在chuáng之后,我们对玉澜堂就渐渐失去了控制。如今虽然皇上仍然住在那里,却已经传不出消息来,我们的人也早已失去了踪影,怕是已经……”
慈禧一听,顿时又惊又怒,猛地挺直了腰,怒道:“好好我倒是小瞧了他了他竟敢……”话音未落,却突然一张嘴,喷出了一口鲜血来,衣襟和被子上,立刻沾满了血花一片。
她愣了一下,缓缓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血腥,忽地眼睛一瞪,直挺挺地便倒了下去。
“老佛爷”李莲英惊叫一声,扑上前来正好扶住她倾颓的身子,刚刚还jīng神奕奕的人,现在却已经完全软瘫了下去,仿佛一丝生机都没有了,紧闭着双眼,面上一丝血色都无。
“太医快传太医”李莲英惊恐地大叫着,然后轻手轻脚把慈禧放平在chuáng上躺着。
跟玉澜堂一样,乐寿堂也有太医天天驻守,就是为了照顾慈禧的身体。此时听到李莲英的叫唤,守在此间的太医姜东城立刻冲了过来,告了声罪,顾不得许多就拉起了慈禧的手,开始仔细诊治。
一边把着脉,他的脸色一边yīn沉下去,心脏一阵阵紧缩,手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姜太医,老佛爷这病……”李莲英在旁看着,脸色一变再变,yīn晴不定,低声问道。
姜东城一言不发,先放下了慈禧的手,然后倒退着退出了卧室,只觉得手脚冰冷,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的脑子里不停回放着昨日觐见皇帝时所听见的话。已经多年没有召见过大臣的皇帝,昨天偏偏召见了自己,这就已经很奇怪了。当时他看皇帝的面色,似乎不是很好的样子,以他从医多年的经验,多多少少猜得出那样的脸色究竟所为何来,心里顿时有些惴惴不安。而皇帝虽然以关心老佛爷身体的名义将他找了去,但所说的话……
昨日他还一知半解,不知为何皇帝要那么说,但今日看老佛爷的qíng形,一切便都恍然大悟了因此,方才在给她诊治的时候,才会觉得手发抖、脚发颤,心脏跳得几乎都快要跳出了嗓子眼儿
他的心里比吃了huáng连还苦怎么就让自己摊上了这档子事儿呢?
这时,李莲英安置好了慈禧,赶紧追着姜东城走了出来,看见他正坐在那儿发呆,顿时不悦地咳嗽了一声,走了过去问道:“姜太医,老佛爷的qíng形究竟如何?”
姜东城正是心惊胆颤的时候,猛不丁被李莲英这么一吓,差点就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定了定神,知道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取舍就是一眨眼,生死也在一念之间。霎那间,各种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他断然拿定了主意,站起身来向李莲英行了个礼,恭声说道:“李公公,下官不敢隐瞒,老佛爷的病……怕是已经药石枉然了。”
第二卷 宫闺惊心 第一百三十章 取舍
李莲英心头重重一跳。虽说早有这个心理准备,然而当事到临头,却才发现仍是难以接受。
他茫然地看着姜东城,喃喃地说道:“这……怎么可能?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或许……再找几个太医来瞧瞧?”
姜东城心中一紧,赶紧说道:“李公公,老佛爷本就年事已高,又因为cao劳国家大事,太过劳心劳力,以致现在已经油尽灯枯,就算是华佗再生,怕也无法挽救了啊如今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尽量减轻老佛爷的痛楚,让她老人家走好,cao办好后事罢了。”
李莲英愣了一下,看了看一脸惶恐的姜东城,迷茫的脑子忽然一清,突然把握到了点什么。
他定了定神,看了姜东城一眼,沉声问道:“你确定,老佛爷……挺不过去了?”
“是的。老佛爷的大限,也就只在这两天了。”姜东城肯定地说道。
李莲英却仍旧止不住疑惑,问道:“可是……之前看诊的时候,虽然也是病势沉重,却并未有过如此恶劣的诊断,怎么这不过几天的功夫,就恶化成这样?”
姜东城张了张嘴,yù言又止,最终也只是讷讷地说了一句:“生死有命,这……不是下官能够决定的。”
李莲英听了,眼神闪烁了几下,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掀起了轩然大*。
他沉吟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好吧,就照姜太医的意思,你尽心服侍老佛爷这最后一段吧,想办法减轻她老人家的痛苦……去吧。”说完,颓然叹了口气。
姜东城如逢特赦,赶紧三步并作两步退了下去,生怕走晚了小命就没了似的。
李莲英看着他的举动,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回到里间,看着躺着chuáng上,一动不动,连呼吸都若有若无的慈禧,再想想如今已经完全脱离了他们控制的玉澜堂,他的心中仿佛有两股力量在拉锯着,左右摇摆。反复思量了半晌,他终是一咬牙,出了里间,叫来自己的gān儿子,咬着耳朵说了几句。
小太监顿时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直到他怒斥了两声,这才回过神来,一溜烟儿地跑了,前去办事。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见玉澜堂的周围,三三两两,一些平时做粗重活儿的太监宫女们散了开去,各自隐入各个宫室中,再也不见。
这番变化自然没有瞒过玉澜堂里面的人。钟德全兴冲冲跑到西暖阁,对正歪在炕上与婉贞下着围棋的光绪说道:“万岁爷,好消息方才李公公把周围的眼线全都给撤了”
光绪一愣,顿时jīng神一振,手里的棋子仍回到棋盒里,站起身来兴奋地走了两步,连声道:“好好”
婉贞也是一愣,看着光绪主仆激动的样子,不解地问道:“皇上,为什么李公公要把监视的人都给撤走?难道……”她似乎一下子醒过神来。
光绪看着她,深深地弯起了嘴角,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重又坐下道:“没错,就是你想的,八成是皇爸爸就要不行了,他这是未雨绸缪呢”
婉贞心中一沉,立刻明白了光绪的意思。
慈禧对光绪的戒备之心已经深入到了骨子里,是绝对不会主动撤掉那些隐在暗处的眼线的。因此会这么做的人只有李莲英自己。而李莲英一直对慈禧忠心耿耿、唯命是从,若是慈禧还有一线生机,他是绝对不会违背了慈禧的意思撤掉监视光绪的人的。如今既然那些人已经撤走,就说明慈禧确实是就要不行了,李莲英审时度势,自然知道这慈禧大归之后,大清朝的主子会是谁,如果把光绪得罪得狠了,以后他一个太监,就算曾经怎样的权倾一时,没了慈禧太后的撑腰,还能风光到几时?更别说应付光绪的责难了
他这是在给自己的未来铺路呢慈禧毕竟是个将死之人,跟光绪这个活着的皇帝比起来,他很有眼色地选择了后者。
想通了这层,她的心里忍不住一叹。果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就连对慈禧那么忠心的李莲英,到了最后也要先为自己打算,可见这世上,能够为了别人肝脑涂地的人物,确实是不多的。
光绪有些微讶地看着她脸上神色不对,不由忧心地拉住她仍放在棋盘上的手,问道:“怎么了,婉贞?哪里不对么?还是身体不舒服?”
婉贞猛地回过神来,忙摇头道:“不,没什么不对。臣妾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说完笑开了颜。
自己也真是的,又何必自寻烦恼呢?她又不想做什么哲学家、心理学家,人类的心理问题也不在她感兴趣的范围之内,只要自己身边的人都能好好的就行了,别人她没心思也没能力去管。
不管怎么说,如今慈禧总算是要死了,自己和光绪的光明未来就在眼前,这才是最重要、最值得庆贺的事qíng,没得为了其他人来破坏了自己的好心qíng
看到婉贞脸上、眼中的笑意,光绪这才放下心来。虽然不知道方才她为何一脸的沉郁,但现在她已经放开了心怀,开心起来,那就够了。他也不想去深究,免得反而引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徒增不快。
婉贞笑了一会儿,忽又觉得有些不对,不禁问道:“只是,前些日子我去给老佛爷请安的时候,见她虽然面色衰败,却也没有猝死的迹象,怎么这才过了这么点日子,就快要不行了呢?”连李莲英都敢背着她做这些小动作了,可见慈禧已经确定不久于人世了可这病势的恶化,有这么快吗?
光绪却只是淡淡一笑,拿起一旁的茶碗抿了一口,平静地说道:“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qíng。更何况皇爸爸年纪大了,一病不起,又迅速恶化,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婉贞听了,总觉得有些怪怪的,细想之下却又想不出什么地方怪,索xing便放弃了。
反正她只要知道慈禧快死了就行了。
此时,又听光绪问道:“瑾妃的事qíng,小钟子,你查得怎么样了?”
钟德全急忙道:“回万岁爷,奴才该死,倒还没什么眉目。”
光绪皱了皱眉头,道:“这也不怪你。之前咱们只能困在这玉澜堂里,想要查究事qíng多有不便。不过如今可好了,得回了自由,之后的事qíng就应该好办很多,你立刻着手去查,务必要弄个水落石出”
钟德全脸上洋溢着喜气,喜不自胜地应了下来,转身便出去布置去了。
婉贞看了看光绪,yù言又止。
光绪时时刻刻都在留心着她的表qíng,见状不禁一笑,说道:“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了,何必这么吞吞吐吐的。”旋又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道,“这么多年了,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今后,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舞慈荏 清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