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就是他死党当皇帝了!
要不是顾及这儿还有旁人,范铉超差点要仰头大笑三声,老子我的靠山起来了!我当年丢了状元抱的大腿站起来了!老子我终于能gān一番大事了!
虽然心中高兴得快要跳起来,但范铉超还是绷住了。将两份文书递给林县丞,他用沉痛的声音说道:“天启皇帝,去了……”林县丞、王主薄和江典史大吃一惊,赶忙去看公文,一字一句,写得清清楚楚。
“将消息发给百姓,国丧期间禁止宴乐婚嫁。嗣皇帝仁慈,下令常州和山西不必庆贺新君登基,全力赈灾。”范铉超说道,“我们虽然无力像以前那样大规模庆贺,但至少也能在陛下登基那天请戏班唱唱戏?”
现在已经是九月底快到十月了,河道、城墙、房屋修缮工作也完成得差不多了,零星的几个疫qíng也没有大规模扩散,百姓过冬的房子也建成了一部分,靠着林县丞抢购的食物和朝廷下发的物资,想来熬过这个冬天也不是难事。
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所以林县丞也没有反驳范铉超的好意。这几个月来,他们都太辛苦了,放松放松也不错。
靖江县的唱曲班子多了去了,范铉超自掏腰包请了一个班子,他从没听过曲,听着戏班介绍各个曲目的内容,挑了一个《鼎盛chūn秋》讲的是三国时期分分合合的故事。
这个故事极长,整整演了一天才演完,范铉超本想看看现在的三国戏曲和《三国演义》有什么不同,结果都没耐心看到最后。
林县丞还打趣他:“大人定是从没陪着家里的夫人、老祖宗看过戏的。这也不过才几折啊,您就看不下去了。”
范铉超笑着拱拱手,“我的确从没看过,不感兴趣,不感兴趣。”
不过似乎除了范铉超,其他人都很有兴趣的样子,范铉超见城里的百姓都站在露天里看戏,甚至还有好些个孩子爬上房顶看,不由有些好笑。只是见他们这么高兴,范铉超也就无所谓自己看不看的懂了。
离开了戏场,范铉超回到修缮一新的官衙后院,正看见小满站着一动不动抬头望天,范铉超觉得奇怪,抬头一看,天上除了云就什么都没有了,“小满,你看什么呢?”
小满回过神来,笑道:“只是随便看看。对了,少爷不去看戏?”
“不去,没什么意思。”
"我也觉得没意思,不过惊蛰姐姐去看了。"
“惊蛰也好几年没看过戏了。”他从不喜欢看戏,穿来那几年都坐不下来陪着张氏和马氏看戏,一开始还能耐着xing子做做样子,后来确定不会露馅以后,就再也没有看过戏了。
每次惊蛰都只能跟着他,也看不成戏。
七月发生水灾,展开了急赈;十月结束工赈和农赈,使正灾民衣食有了着落,恢复靖江县的重建工作。从朝廷拨来的银两里,范铉超以赊放的粮食、农具、耕牛、种子、肥料等农业必需品的形式,补助灾民,帮助其恢复生产。
到了十一月,进入靖江的枯水期,范铉超也开始了第三个阶段的计划,开始实施大规模工赈,整理靖江水道,修建堤坝,浚治支流,开辟新水道。治标也要治本,就算下次的风灾水灾没有这次严重,范铉超也要将问题一次理清,总不能只处理眼前的问题。
范铉超分三个阶段的赈灾做法受到了常州知府的表彰,让他转门上本折子,详细叙述了这次的赈灾的经过,以用作日后的赈灾的参考。
这是件好事,既能给日后的水灾一个餐考,又能给自己立名,范铉超当然不让地写了,也呈了上去。没多久就得到了朱由检理所当然的表彰,看着用朱笔御签的熟悉笔迹,范铉超不免有些好笑,即使感到了红色的笔迹,范铉超也没有产生“这个人是皇帝”的意识。
大约是他在接受“天地君亲师”的观念之前,就已经在五星红???下长成了“大家都是社会主义接班人”的概念,对朱由检一开始是围观稀有品种的好奇,之后便成了友人,现在更是友达以上,并不觉得他是皇帝。
除了朱由检的御笔朱批,同时收到的还有范铉超一同送上去为梁二请求减刑的折子,实际上,遇到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即使梁二已经到了地方,也都可以回来了。
刑部也念在梁二第一个预警风灾的人,为之后的救灾工作发挥了重要作用,大赦天下免除了他的罪责,又因为预警有功,反而给了他嘉奖。
而梁二的一百杖早就打过了,只是因为风灾水灾没来得及将其押送流放,现在人还在牢里关着呢。
梁二关在牢里,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远离家乡,心中凄惶,又想到据说新的皇帝登基,估计要大赦天下,当年天启帝登基时,他已经懂事了,见过因为大赦回到家里的犯人,心里也有些期盼。
范大人看着心善,说不定到时候也会……也会将他放了呢?
正在他心里头胡思乱想之际,牢头敲敲牢门,“梁二!范大人来看你了。”
梁二眼睛一亮,激动地问:“莫非是要放我出去?”
牢头见的多了,恭喜道:“你也是有福气的,好人有好报,如今新皇登基,正好遇上大赦天下,可不就是没事了?如今范大人惦记着你,这才专门来找你。”
梁二一听,喜上眉梢,顾不上其它就跟着牢头出去了,待到了牢外,日头正中天,照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梁二,这次大赦天下,你不但在列,陛下念及你预警风灾有功,还专门褒奖你。”
梁二正被太阳照得眼睛湿润,听见范铉超的话,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小人,小人何德何能,能让大人如此费心……”
他跪下,结结实实给范铉超磕了三个响头,范铉超没敢受,要将他扶起来,没拉动。
“大人救命之恩,梁二没齿难忘,给大人磕几个头又算得了什么呢?”
范铉超一愣,他翻找《大诰》整夜时,的确想着一定要救他出来,改判了流放三千里,范铉超对自己的判案也是自豪的。
可之后不但是梁二预警风灾,连免去流放都和自己没关系,自己上书刑部请求给予梁二褒奖也只是例行公事,可以说梁二今日能出来,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在梁二心里,在所有人心里,这却成了他的功劳。
“父母官,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那要成为“天下父母官”又是怎么样的呢?要熬多少宿,做多少事?这次遍及整个常州府的水灾,靖江县受灾最严重,但恢复的最快最好,周边各县的流民也愿意到靖江县避难,即使再尽力去安置,现在街道上还是有许多衣不蔽体的灾民。
纵使收到了“有实gān”的表彰,范铉超也觉得自己做的远远不够。
还不够――
――如果我是常州知府,如果我是一方大员……
如果……我能庇护更多的人……
☆、第71章
明代的社会还是以人力为主要生产力,人就是钱。
靖江县在这次百年不遇的风灾水灾中受损程度远远小于周围的其它县城,那些不愿意远离故土,却因为受灾而失去土地的百姓,都聚集到了靖江县。水灾褪去了,有的人回去继续耕种自己的土地,有些人因为各种原因,已经完全回不去了,这些人就在靖江安家落户。
靖江县反而因此扩大的规模,可是人一多,没有那么多工作,自然而然多出来的闲汉自然会是治安的隐患。
靖江县并不存在缺少劳动力,要安排他们,自然就要创造出更多工作岗位。明代需要工人最多的岗位就是茶、布、农。农田和茶山都是固定的,在水灾之前就已经分完了,但是有些富人看见水灾过后,农民难以为继,便想低价收购农民祖传的农田和茶田范铉超狠狠处罚了他们。
但处罚了富人,农民还是没钱过冬,甚至到明年秋收之前都可能是赤贫状态。靖江县和所有的江南县一样,织布的工坊遍地都是,平民家里都不再自己织布了,因为从作坊、布衣店买布买衣,价钱又不高,有不必自己动手,更加合算。
明代末年,出现了所谓的资本主义萌芽,机工机户分离。范铉超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便将几家中小型的布料作坊合并起来,一跃而成官府支持的大作坊,相对的要求就是收容灾民在工厂做工。
纺布、染料,裁剪、运输,各个环节都需要人手,自然就能帮助灾民度过最苦难的这段时间。而因为大工坊、人手多,生产的布料也多,成本降低,薄利多销,也能有所收益。
只是今年过去了,来年农民回到土地上耕种,那作坊岂不是一下就少了大半人手?现在的投资说不定要都要不回来。如果……能让女人继续留在工坊做工,而让男人回到土地耕种,是再好不过的。可如今,对男人而言的程朱理学日渐崩溃,对于女人而言的裹脚布却越缠越紧。若不是灾年,生活困苦,要想让女人出门工作,是没一点可能的。
没等范铉超想出个什么办法,他就被一纸诏书召回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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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元年,六月。
靖江县令范铉超治水有功,调为吏科都给事中。去年正是这个时候,范铉超离京,当时他还是人人可惜错事状元郎的七品小官,如今……他虽然还是七品,却已经成了京城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去年大家张口只说范含元没发挥好,错手失六首,可人人都知道那是天启帝卡他,等程文出来,谁不赞好,谁不可惜。
如今,去年的头三名还在翰林院熬资历,范铉超不但已经做出了一番成绩,三年考核还不到,就当上了都给事中。
虽然还是七品,可江南县令和随侍皇帝左右,有监察之责的都给事中能一样吗?
叶向高身历两朝,位高权重,和旁人不同,朱由检当他向朱由检谏言,范铉超的治水防灾之功,只提为七品都给事中是否有些低了。
“范含元虽然有功,但他大局观太差。”做事也冲动,朱由检心知范铉超多有奇思,不过都是些空中楼阁,只有他安安心心坐下来做事,把这个国家看个遍,才真正是他发挥才gān的时候。
“都给事中有的职责里有补缺拾遗之责,更要稽查六部百司之事,可规谏于朕,即可直上天听,下可纠弹百官。正是他现在所需要的。”
明代的给事中、都给事中权高位卑,甚至可以封还制敕,各部来往的所有公文都必须经过给事中之手,纠察错误,而各科给事中查看过的公文,又都必须经过吏科都给事中之手。
所以,都给事中的权利极大,能接触到的公文如流水一般,是全面了解国家各方面工作的最佳职位。再加上能长侍皇帝左右,朱由检对自己的这个安排满意极了。
而且,朱由检算算,自从范铉超去了靖江,也已经有一年没见了,加上范铉超嫌弃信件往来要一个多月,时间太久,都懒得写信。仔细算算,他最后一次收到范铉超的信还是在三个月前,那时他正信誓旦旦地要完成流民的收容,给流民找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