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朱由检还真想他了。
叶向高也只是提一提,看看在皇帝心里,范铉超到底有多少分量而已。都给事中看起来是个小官,却是每个高官荣升的第一步,可以说,没有哪个阁老哪个尚书是没有经过这一步的。
可叶向高也没想到崇祯皇帝会这么看重他,甚至说是“国士”之位相待也差不多。
那他就要在掂量掂量这个范铉超的地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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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铉超恨不得留在靖江处理完所有事务才回京城去。但一来,事qíng是做不完的;二来他也想早些回到京城。
七月底的一天,范铉超终于到了范府,命惊蛰谷雨先去安置行礼,范铉超先去拜见张氏。
虽然他只是去了一年,但张氏流的眼泪让他以为自己失忆了,去了十年没回来过。
“超儿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张氏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道,“我本还以为你在靖江,是个好地方,没想到还会有风灾。我听兄长说起来时,魂都吓没了。日日求菩萨保佑,果然菩萨有灵,放你回来了。”
范铉超嬉笑道:“我在那边,刚丢了一个龙王下河,娘亲你还在这边拜菩萨,佛道果然不是一家,所以菩萨才能这么保佑我。”
说着范铉超将王道士每日假装做法,实际偷吃的事说给众人听。
“这些道士,平日里受百姓信赖便罢了,没想到灾年他们也敢为所yù为。”张氏愤愤道,“不过,你就算看不过去,也只能惩罚王道士啊,怎么能对龙王不敬呢?改日你东岳庙到去烧烧香。”
范铉超无力道:“……好。”
张氏满意了,又趁热打铁,“既然你从靖江回来了,不如就成亲……你摇什么头!会鼎他连孩子都有了,你现在还没成亲,难到要拖到二十多岁……?”
范铉超一听到张氏又开始讲成亲的事头就大,随口找了个理由开溜为上。
呼……
真想搬出去住啊……然而这并不是孩子上班了以后就能出去住的现代,没有分家却要出去住,搞不好是要被弹劾的。
范铉超将这抱怨给倪后瞻一说,倪后瞻笑道:“你怕什么弹劾,如今陛下一心都护着你。你可知道你bī那些靖江县的大户出钱出粮,被人弹劾了好几个折子吗?”
“啊?”范铉超还真不知道这事,“怎么我从没听到过风声?”
“都说了,陛下一心护着你啊。连辩白的折子都没让你上,直接将所有折子都打回去了,这事没几个人知道。若我不是中书舍人,也是一点都不知qíng的。”
范铉超先笑了,才反应过来,绷起脸张口又说:“陛下护着我,臣等应该感恩,可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假装不知道,还是上个折子辩白为好。”
倪后瞻见他表qíng一本正经,可眼角还是弯弯的带着笑意,摇摇头,“随你。”
范铉超果然上了折子,朱由检拿到时还颇有几分惊喜,许久没见着他的字了,摩挲着开头几个“范铉超恭请皇上圣安”几个字出了一会神,才开始看正题。
看了一会,原来他是在说前段时间他被弹劾的事,现在从倪后瞻那儿得了消息,这才连辩白的。朱由检真是忍不住笑死了,这事他压下去就算了,从倪后瞻那儿听来的就算了,还非要写上一份折子来,还非要提起自己是如何知道的消息。
要他不是范铉超,朱由检就要治他妄自窥圣之罪了。可正是因为他是范铉超,所以自己才能这么gān脆直接将弹劾他的折子压下去。
朱由检提起笔批了几个字,又丢下笔,吩咐道:“宣范铉超。”
“是。”
范铉超到了乾清宫,纳头便拜,他之前没参加朱由检的登基,这算是???一次觐见崇祯皇帝,所以三跪九叩,行足了大礼。
礼毕,朱由检赶紧扶他起来,仔细打量,开口道:“黑了,瘦了。不过回来就好。”
范铉超听他说话,还是以前当信王时的口吻,仿佛回到了一年前,心里一松,抬起头,一不小心就和朱由检视线对上了。见朱由检还是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便知道他的意思,还将他们当做以前朋友一般jiāo往。
“臣见皇上也比以前瘦了。”
朱由检本来就不胖,如今个子抽条,和范铉超一般高了,越发清瘦。
“国事繁忙,每日批折子到深夜也是有的,天气也热,进不下食,自然就瘦了。”朱由检对范铉超说,“含元做了吏科的都给事中,每日要看的折子比我少不了。”
说到都给事中,范铉超还没谢过朱由检的提拔,就要跪下谢恩,被朱由检一把拉住,“你日后熬夜的时候还多着呢,我更怕你身子受不住。可一想到我批折子到深夜,你也在看折子,心里就好受不少。”
☆、第72章
都给事中的工作量的确很大,加上范铉超没有经验,经常要忙得很晚。可每日早朝他又必须随侍左右,记录当日朝议,皇帝工作时也会时常查看,半点马虎不得。
下朝之后,偶尔朱由检会留他一同共进早餐。不过范铉超在靖江一年,吃惯了清淡饮食,皇宫的御厨却都是大火大油,连着几天每吃多少。
经曹津提醒,朱由检才恍然大悟,便换了御膳厨子。
这事被好事的言官知道了,又是一阵弹劾,朱由检都随手丢到一边去了。这下,朝中才知道范铉超受宠之盛,纷纷加以侧目。范铉超只能愈发小心,说话做事不敢有所差池。
朱由检似乎也知道了范铉超的处境,再也没这么做过。
到了八月中秋节,是一家团圆的日子,今年的范府比往年热闹多了。前年马氏去世,没怎么cao办;去年范景文和范铉超都不在,张氏和范铉朗两人也就应付了事。今年范铉超回来了,而且范景文的孝期也到了,紧赶慢赶,终于在中秋节前,回到了京城。
一家子可算是团圆了,整个范府这三年再没有这么热闹的时候了,下人们各个脸上带笑,gān起活来麻利不少。张氏更是高兴,少见的发了下人一个月月钱。这下子,他们连脚上都生了风了。
中秋自然是赏月吃桂花糕,范铉超发现自己有些想念苏皮月饼了。张氏搂着范铉朗,范铉超给范景文倒了杯酒。
“许久没喝桂花酿了,倒有些忘了滋味。”范景文笑笑,一gān而净。“这是你娘酿的吧,味道比王家铺子的淡些。”
张氏娇嗔着横了他一眼,不过到底是三年未见,才回来的丈夫,张氏也只是说了一句:“不喜欢就算了。”
“喜欢,喜欢,自然是喜欢的。”范景文赶紧补救。
范铉超不给面子地抿嘴笑,发现范铉朗也在捂嘴偷偷笑。被范景文屈起手指,一人一个,各在头上敲一下。
“超儿大了,你怎么还当他是孩子。”张氏要拦,又被范铉朗抗议,“难道我还是个孩子吗?”
张氏摸摸他的头,“当然是啦,在娘心底,你还是那个一言不合就掀衣裳的五岁小男孩啊。”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范铉超现在还记得范铉朗掀起衣裳,尖锐的童音――“我不是女孩子,我有小**!”――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主子们笑了,两位侍妾自然也要笑,都是附和的笑意,翟姨娘笑得讨殷勤献媚,钟姨娘却笑得尴尬。
范铉超注意到一直躲在翟姨娘身后的小姑娘,那是范景文的小女儿,他的小妹妹,取名叫范铉芝。她今年也两岁了,正是软绵绵的可爱模样。
张氏小时候便不曾受过气,嫡母教养得好。她现在自然也是嫡母当年怎么对她,她就怎么对范铉芝。只是张氏却还是不如嫡母的胸怀,没将孩子抱到她眼前养着。这也是为了成全她们的母子天xing。
范铉超走的时候,范铉芝还小小的一个,他碰都不敢碰。孩子果然是一日三变,现在看大了许多,小胳膊小腿也结实了。于是范铉超招招手,“芝儿,芝儿,来,来这边。”
小姑娘怯生生地瞧了翟姨娘一眼,见她笑着点头,这才和范铉超见礼,小小声道:“大哥。”
这孩子是范景文回乡丁忧后才生出来的,只收到过张氏写信来说如何如何长大了,还未亲眼见过。
如今孩子正在他面前,范景文抱起来掂了掂,范铉芝果然一点儿也不挣扎,乖乖叫“爹”。
范景文逗孩子玩得高兴了,才对范铉超淡淡道:“我这些年在吴桥听说了你不少事迹,可回到京城来,第一件事就听说你和当今圣上行事少有顾忌,多有无礼之处?”
范铉超心里一惊,知道自己这个亲儿子就算再怎么出色,在范景文心里也是比不过当今天子。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小心思被他看出来,心中打鼓,应付说道:“并无。只是我少见陛下,如今还当他是信王殿下。陛下也要我当以前一样相处。所以才……”
自己儿子自己知道,范景文也就是象征xing问问,也知道朱由检和范铉超本来关系就极好。去年因为和信王殿下走得近而失了状元之位,范景文自己也有些遗憾。可今年朱由检就上位了,范景文还写信给英国公,感慨范铉超不知道是jiāo了几世的好运。
虽说范景文心里根本没在意,他还是提醒儿子:“做官,越做大越会被弹劾,你以后也会知道的。你舅舅这些年,收到的弹劾也堆了一案头了吧,他也是我行我素。”
范铉超咋舌,连英国公都随便弹劾。也是逮找谁就弹劾谁了吧。
范景文接着说:“只是你不是你舅舅那样的世袭罔替公爵,你还是悠着点吧。”
范铉超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去考试,范景文叨咕叨咕说了一堆嘱咐的话,等他成年了,说的却少了。许多话只留给他自己想。
“父亲这次回来,不知道会任什么官职呢?”范铉超换了个话题,范景文逗着范铉芝,一边敷衍道:“谁知道呢?”
范府气氛热烈,皇宫中朱由检却是独身一人。朱由检记得这前后几年都有旱灾,便吩咐了不再cao办大型宴会,今年的中秋会就算了。
宫中自有桂花酿、桂花糕,朱由检不爱这些天天腻腻的东西,吃了两口就放下了,想到范铉超喜欢口吻甜些的糕点,吩咐小太监,“将赏赐给各府的桂花糕、桂花酿,再送一份到范府。”
唉,人没到,送了桂花糕去,想到范铉超会喝着他赐下的桂花酿,也不知道会不会喝醉。醉了,会不会是当时琼林宴后的媚态。
应该是不会,毕竟桂花酿酒味淡,就是多喝几杯也无妨。
想到这儿,朱由检又叫人追加了几分桂花酿。
中秋节不放假,朱由检吃了几块桂花糕,喝了几杯桂花酿,便去睡了,脑中满是范铉超含住他手指的柔软感。
第二天醒来,一脸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