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字迹简直跟他的字迹一模一样。
胡亥环着他低声道:“以前小时候觉得先生的字好看,就学会了。先生,现在行了吧?”胡亥直接抱起余子式,走到榻边将人放下了。
余子式下意识想起身,却被胡亥用手压住了。胡亥低头亲了他一下,“睡吧。”
“可是……”
余子式话还没说完,胡亥的手就放在了他的玉带勾上,似笑非笑道:“先生睡不着?”
胡亥话音刚落,余子式就听见一声玉质带钩解开的声音,他立刻认怂,“睡睡睡!你来写!你来。”实在不行,大不了他醒来再改就是了。
胡亥手中扯着余子式的玉带钩,看着余子式闭上了眼,他一点点收紧了手。良久,他轻轻笑了下,扯过一旁的薄被子给余子式披上了。
胡亥走到桌案前坐下,提笔蘸墨,略作思索之后就写了起来。在他手边就是余子式这些天处理的文书,没有丝毫的遮掩,这些东西就这么静静躺在胡亥的触手可及的地方。这些原该是机密的文书,就在胡亥的眼皮底下,有的甚至已经散开了,正如他们的主人一样对胡亥毫不设防。
胡亥低头写到一半,侧过头看了眼睡去了的余子式,他不知道,原来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就能愉悦至此。
余子式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累了太久,一睡就没数了,等他睁开眼的时候,天色都黑了。恢复意识的他下意识就扭头找人。一盏灯火下,少年听见动静瞬间放下了笔,拂袖走到余子式身边坐下,低声道:“先生,你醒了?”
余子式睡得有些蒙了,手拽上胡亥的胳膊,愣愣地问了一句,“你还没走?”天色都黑了,他以为胡亥应该已经走了,却没想到他还在,他竟然一直都在。
胡亥摸了下余子式的脸,扶着他起来,轻声道:“嗯,我还没走。”
屋子里只有昏昏一星灯火,余子式当下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感觉,一点点拽紧了胡亥却没说话。胡亥低头看着他,忽然轻轻笑起来,翻身将人压在了chuáng上,低头就吻了上去,很温柔地吻着,而后一点点往下。
余子式伸手环住胡亥,胡亥的手正解着余子式的衣衫,忽然动作猛地一顿,扯过自己的外衫就盖在了余子式的身上,低声道:“有人来了。”
余子式立刻清醒过来,看着胡亥利落地翻身下chuáng避到书架后。一阵迅疾的脚步声响起,余子式扭头看去,门竟是直接被人撞开了。余子式还没碰见过这么胆子大的人,敢直接闯他的宫室,刚皱起眉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赵高!”郑彬像是一路跑过来的,连气息都还是乱的。
“怎么了?”余子式边整理衣襟边盯着气喘吁吁的郑彬,“出什么事儿了?”
郑彬缓了一下,轻声道:“太尉缭,夜里刚走了。”
余子式整理衣襟的手一抖,缓缓扭头看向郑彬,“什么?”
……
余子式匆匆忙忙回到家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跪在他家门口一身缟素的小姑娘,小姑娘就这么跪在他家阶前对着他家大门嚎啕大哭,一旁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替她背着包袱撑着伞。
余子式忙下车命人将那小姑娘扶起来。
太尉缭的确是走了,寿终正寝。临走前老爷子还亲眼得见了大秦朝的建立,见证了秦王嬴政问鼎中原,他这一生正如他仅有三个字的遗书一样,“无憾矣!”
余子式觉得这丧事应该算得上喜丧,尉缭这一生,善始善终,再圆满不过了。
可是这对着他家大门哭丧的小姑娘是怎么回事?这大半夜的一身披麻戴孝,仰天大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他赵高呢!余子式命人将那小姑娘扶起来,那小姑娘却是直接躺地上哭嚎得更凶了,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
余子式被这架势吓着了,扭头看了眼郑彬,郑彬沉思片刻,对着余子式道:“据说老太尉临终前将这两个孩子jiāo托给你了。”
临终托孤?余子式看了眼那哭得不成声的小姑娘,又看了眼束手无策的王平,终于试着上前在小姑娘身边蹲下,“你……”
“我不好!不好吃的!我会听话!”桓朱一见到余子式那哭嚎声直接飙到了极限,又尖又响,余子式差点没稳住自己的身形,却是一旁沉默寡言的少年伸手扶了他一把。
桓朱一方面是真心难过,一方面却是害怕,偏偏自己只能投靠余子式,当下心里既是委屈又是崩溃,直接指着那少年朝着余子式嚎:“他好吃!你一定要先吃他!我听话……”
彼时火把的灯光打在余子式茫然的脸上,跳跃的火光让他显得有几分莫名的狰狞,加上他又不解地一皱眉,那样子直接让桓朱崩溃了,她一把扯上余子式的腿,满脑子都是求余子式别吃她。
忽然,她的脑子刷一下开窍了,仰头直接嚎了一嗓子,“父亲大人!”
一瞬间,余子式愣住了,郑彬愣住了,王平愣住了,一条巷子探出头来看热闹的诸位朝臣也愣住了,连那陪着桓朱的少年都愣住了。
多年以后,每每回忆起这一幕,阎乐都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就这么一嗓子,他与桓朱就成了身份悬殊的家臣与小姐,这一嗓子为他多年之后求娶桓朱的路上添了不知道多少的艰辛血泪,若是早知道,他绝对二话不说也当场跪下来对着余子式磕头喊一声“父亲大人”。
第118章
余子式坐在堂前注视着抽抽噎噎捧着碗喝粥的桓朱,眼见着她的鼻涕都要挂到粥里去了,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刚想找块帕子给她擦一下。
一旁的阎乐见余子式皱眉,怕余子式嫌弃桓朱,忙一把扯起桓朱的头发,拿袖子快速地给她拧了把鼻涕。余子式捏着帕子的手就这么顿在了空中,看着阎乐哭得通红的眼睛和阎乐那一袖子的鼻涕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记得胡亥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两个小孩偷偷瞅着自己,阎乐略带不安,桓朱则抖得厉害,余子式看了他们一会儿,扭头看向一旁的王平,“给他们俩收拾两间屋子出来,再带他们去洗洗,时辰不早了,让他们早点睡。”
王平也没怎么带过孩子,犹豫地点了下头,带着俩折腾了快一宿的小孩往外走。
桓朱走出去不远,忽然回头看了眼余子式,余子式正捏着杯子打算喝口水压压惊,一抬头却瞧见桓朱在小心翼翼地瞅他。
忽然,桓朱抽噎地对他说了一句,“父亲大人,你也早点睡。”
余子式捏着杯子的手猛地一抖,差点摔了杯子,他满脑子都是桓朱那一声细细小小的童音,听得他手脚发颤,听得他chūn风化雨,听得他心都要化了。他盯着桓朱被阎乐牵着手往外走的那一小团身影,第一次有了种宠闺女的冲动,宠得她没边了的那种宠。
一连几天,余子式下了朝都是直接回家,连内廷的事务都是连文书带卷宗打包带回家处理的,一条巷子的朝臣都传遍了,赵大人刚养了只闺女,机灵而且贼聪明,惹得公认气质清冷的赵大人整个人都暖起来了。连天天上朝与余子式撕的李斯都觉出来了,下了朝穿过六条街特意上门瞧了眼桓朱。
余子式的确是疼桓朱,每天忙成这种狗样,桓朱的吃穿用度却仍是他自己一手包办的,顺手还敲了上门抱他闺女的廷尉大人一笔贺礼。
桓朱渐渐地也觉出余子式是真心疼她,虽然余子式不怎么同她说话,但是那眼神却极为温柔。桓朱一开始还小心翼翼的装乖巧听话,生怕余子式不要她,后来胆子就渐渐肥了,敢在院子屋子里到处蹿了,直到有天她在桌案边玩,一不小心将墨全泼在了余子式的文书上。
桓朱整个人都傻了,扯着阎乐直接给吓哭了。
那天余子式下朝,一眼就看见自家闺女抱着膝盖坐在自家台阶上歪着头等自己,他走上前去,刚蹲下身想问她怎么了。桓朱忽然抱着他的脖子极轻地亲了他一口,小心翼翼又极乖巧地喊了声“父亲大人”。
余子式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被亲得心神俱颤,手脚发软,被亲得差点就老泪纵横。
这天刚下完朝,余子式与李斯站在台阶上就已经敲定了的郡县制又商议了一下细节,两人的争议点无非在于是否应该保留州郡守备,余子式觉得废除州郡守备不能cao之过急,天下局势尚不安稳,而李斯的想法却是相反,此时天下初定,必须先确立始皇帝的绝对权威才能确保天下局势安稳,所有兵力必须立即收回咸阳,收回到始皇帝手中。
余子式忍不住与他又讨论了一会儿,余子式知道后来陈胜吴广起兵之所以能势如破竹,其主要原因就是废除了州郡守备,地方不能及时杀反叛势力,造成秦朝不可遏制的倾颓之势。
但是不得不说,李斯的想法也有道理,天下初平,首要的就是立威,所以泰山封禅与秦王巡游势在必行,必须尽快建立起世人眼中绝对权威的秦朝,遏制住天下浮躁人心。
余子式与李斯谈了许久,权衡利弊之后,余子式也有些头疼,此事他也只能做到这儿了,具体怎么做只能看始皇嬴政到底怎么打算的了。
李斯拍了下他的肩,笑了下,余子式看了他一眼,没能笑出来。反而是李斯安慰了他几句,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随后一起往阶下走。
朝臣都早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李斯要出宫,余子式却是要回趟内廷,两人分别之后,余子式一个人走在宫道上,低着头陷入了沉思,他觉得自己上帝视角似乎开太大了,这兴许也不是件好事儿,古人有些事儿后人看来很愚不可及,但是兴许在当时的qíng况下却是有理有据势在必行。
这点李斯反而比他qiáng,李斯看问题有种一刀见血的狠辣,全盘上却略有欠缺。他则是恰好相反。
余子式正思索着走过一个拐角,忽然脚步一顿,抬头看向倚在灰黑色宫墙上的少年。
胡亥似乎等了他许久了,听见脚步声慢慢回头扫了眼他。余子式这两天忙着桓朱与朝堂之事,倒是将胡亥给忘得差不多,此时忽然又见到胡亥,他倒是有些诧异,随即又是惊喜。
“你怎么在这儿?”
余子式走上前去,盯着胡亥轻轻笑了下。胡亥望着有段时间没见的男人,抱着手臂倚着宫墙没动,神色也是清寂。
“你怎么了?”余子式见胡亥的样子,觉得胡亥似乎有些不对劲儿,伸手轻轻拽了他一下。
胡亥忽然拽着他手腕利落地往后一扯,瞬间就和余子式换了个位置,余子式背靠着墙,他抵着他的肩垂眸看着他,低头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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