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仪郡主可在身旁?”
“阿绵当时…却是出声唤了朕,使朕有了片刻清醒。”元宁帝皱眉,“但距离太远,很快便失了效果。”
张太医低首沉思,“郡主虽对安抚陛下有奇效,但毕竟不能时刻带在身旁。”
元宁帝点头,他担心的也正是这个问题,“张太医可有查出郡主究竟为何会有此奇效?”
得到的答案不出意料是摇头,“微臣从先帝开始,便一直在研究这种病症,但从未得出结果,郡主的体质,更是第一次见,无从参考,自然无从取证。”
元宁帝紧锁眉头,若真是如此,他恐怕只能…qiáng留阿绵在宫中了。
如果真的只有阿绵在……才能让他一直保持理智的话。元宁帝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愈发沉凝。
张太医忽然站起,原地来回踱步,顿住道:“微臣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不知陛下肯不肯尝试一番。”
元宁帝微直起身体,“什么?”
“不知陛下,可想过尝试郡主的血ròu之效?”张太医试探xing开口,小心翼翼。
“血ròu?”元宁帝愣住,随后大怒,“混账!这是什么办法!”
张太医跪地,一声不吭。他心中清楚,元宁帝还是会去试这个办法的。
作为帝王,又有什么会比他自己更重要呢?
元宁帝摔了几个杯子,怒气难平。
但,怒归怒,不得不说张太医的办法其实是有几分道理的。
如果血ròu真的有效,而且比香味更加有效持久呢?
元宁帝挥退张太医,躺在榻上陷入深思。
阿绵这场病来势汹汹,烧得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了几天,身子软绵绵的完全没了力气。
她自小很少生病,没什么免疫力才显得这么严重。阿绵心中清楚这点,也不是很担心。
但柔妃不这么想,自古以来多少孩童因病夭折,其中像阿绵这般娇贵人家的也有不少。若阿绵真出了什么事,她便真要痛心死了。
为求安心,柔妃特设了一个小佛堂,每日在里面念经祈福,希望阿绵能早些好起来。
太子这几日似乎很忙,只能每日中午抽些空来看望阿绵,其余时间都是五公主三皇子并柔妃照顾她。
阿绵陷在软软的被褥中,小脸消瘦不少,看得三皇子也变了神色。
“阿绵可有什么想吃的?告诉三哥哥一声马上给你送来。”三皇子碰了碰她额头,还是有些余热。
阿绵摇头,她觉得只想睡觉,眼皮沉重无比,连往日最爱的甜食都没了兴趣。
三皇子轻柔地捏她的手,“别再睡了阿绵,你一天睡的时辰够多了。”
阿绵不开心地瘪嘴,生病的人既脆弱又容易生气,连睡觉都不让她睡了,她觉得三哥哥一点都不疼她了。
三皇子哭笑不得,拿出一个极小的盒子来,“便是七叔临走时给你的礼物也不要了?”
阿绵眼睛亮了一下,很快黯下来,哑着声音开口,“反正七叔叔也不会回来了,留礼物做甚么,让我一直念着他吗。”
三皇子听着,怎么都觉得里面有股别扭呢?
“阿绵与七叔置气了?”
“没有。”阿绵在被子里闷了会儿,还是忍不住把自己的想法慢慢说了出来。
三皇子在她心中一直就像亲哥哥,她对他也要比旁人更放松几分。
听了阿绵闷闷不乐的原因,三皇子顿时笑了,他还道是什么事qíng呢。
“便是为这?”他不禁出手摸摸阿绵刚巧露出被子的头顶,笑意中带着语重心长,“阿绵,你还太小了,这些事自然不懂。”
“以七叔的身世处境,他若想在宫中过得好些,若没有一些心计怎么可能?”他手顿住,“我原先不让你与七叔多来往,便是因为这。”
“七叔他…心思极深,便是我也不一定能看得通透。”三皇子没有说出口的是,他早就知道宁礼起初是有意接近阿绵并利用她的,毕竟阿绵这么一个孩子,心思单纯又受宠,再好骗不过了。
但他后面也看出这位七叔确实用了几分真心,不然阿绵也不至于这么久一点都没察觉,所以便任阿绵去了,只要她开心就好。
他看着阿绵从软趴趴一个小粉团成长成如今的小姑娘,心中竟有了一丝慈父心态。
阿绵探出头来,“我并不是在为此生气。”
“那你不开心什么?”
“不告诉你。”阿绵鼓起腮帮,又沉入被褥中去。
阿绵确实已经不气宁礼的隐瞒了,她自己早就想通,在那种处境下,七叔叔根本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他又怎么会向一个才几岁的小姑娘倾诉呢?
希望他在自己的封地上,能安然度过一生。抱着这样的想法,阿绵缓缓闭上眼。
见她实在困得紧,三皇子也不再阻止,吩咐宫女守在榻旁,便出了柔福宫。
第二十六章
阿绵卧榻三天,期间程王氏来看望了一回,流露出想将女儿带回府照料的想法,但被柔妃面色为难的婉拒了。
因为元宁帝两天前就对她说,要暂时将阿绵留在宫中,不得回府。
程王氏压下淡淡的疑惑,回府后便忍不住对程宵诉怨,明明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宝贝,如今在宫里待的时日竟比家中还要长了。
说着,程王氏不禁红了眼眶,轻声啜泣道:“如今陛下xing子愈发不定,我实在担心,阿绵常伴陛下左右,万一有个……”
程宵搂她入怀,安慰道:“别怕,陛下对阿绵喜爱得紧,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他便受了一记轻捶,程王氏抬首道:“你当陛下的喜爱有多好么!亏你还是当爹的,怎么,竟想着要用女儿去换前程么?程太尉。”
心中一急,她说话便也不大客气了。
阿绵才几岁啊,陛下的宠爱又能维持到几时呢?万一阿绵哪次不慎惹怒了陛下……程王氏不敢再想,泪水流得愈发狠了。
她忽然想起阿绵就是在两岁时的那场宫宴被陛下看入眼的,不由愈发后悔,若那时她没有将阿绵带去多好。
程宵一阵苦笑,他哪是拿女儿博前程呢,他又何尝不思念爱女。只是他早就从别处知道了自家女儿的特殊之处,对于安抚陛下的病症有奇效,所以才能毫无异议地让女儿这样一年三百六十日里两百日都在宫中。
他自年少时便受着忠君亲师的教导,如今既为人臣,又怎么能只因这小小缘由便对陛下心生埋怨。
宁氏皇族饱受疯症困扰,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维持正常的可能,他作为臣子一时委屈些也是值得的。
可这些,他却不好与自己的夫人说。
程宵叹口气,轻柔拭去程王氏眼泪,“你近来心绪不宁,时常不能入眠。不如去京郊庄子那小住一段时日散散心,顺便也可去那附近的永安寺为阿绵祈福。”
“府中还有事务,我又怎脱得了身。”
“便让吴管事暂代几日,大事的话自然还有我做主,你且放宽心,明日便带着母亲一同去吧。”
程王氏略一犹豫,终是点头。
皇宫中,乾元殿迎来了一位意外之客——早已致仕的云老太傅。
李安满面笑容,“云太傅,您老怎么来了?可是有事来寻陛下?”
云太傅一把灰白髯须,此刻都因主人的怒气而几乎要竖起,“正是!请李总管通报一番。”
李安见他这黑着脸的模样,小跑着进殿禀报,心中想道:陛下这才休息几日舒畅了些,可别今日再被云太傅惹出个什么来。
也不知云太傅到底所为何事,是为自己还是为陛下呢?
“哦?”听得太傅求见,元宁帝也很是惊讶,“还不快将云太傅请进来。”
李安应是,又脸带chūn风地将太傅迎进,随后在元宁帝示意下退出了大殿。
当总管多年,李安深谙皇宫生存之道,不该看不该听的绝不因好奇而去参一脚,毕竟这好奇心一来,丢的可能就是自己的小命。
他让两个内侍站得远远的,自己也远离殿门,确保不会听到里面的议事。
今日天儿正好,明日高悬,几人站在大太阳下,周身都晒得暖洋洋的,倒也没什么不耐烦的qíng绪,李安甚至还好心qíng地在内心哼起了小曲儿。
转瞬,殿内传来的杯碎声悚得他一个激灵,立刻站稳了脚步,迟疑地朝门望去。
两个内侍也是打了个哆嗦,用眼神示意李安,过了会儿道:“陛下…不会有什么事吧?李总管要不要进去看看?”
李安瞪他们一眼,思忖会儿,还是慢慢走过去,推开一道细fèng,他只想确认一下陛下有没有危险。
这一看,就将他魂儿惊飞了一半,赶紧转头对两个小内侍道:“快,快去叫郡主来!”
刚出口,他便跺脚,“不行,郡主还在病中,你们快去请太子殿下来!再晚可就要出人命了。”
两个内侍被他吓住,竟呆在了原地,“太子,太子殿下在哪儿呢?”
“你们这些不中用的,这个时辰,太子殿下除了在武场还会在哪?还不快去!”
说完李安自己推开殿门,一阵风似的跑了进去,口中大喊道:“云太傅,太傅,可万万使不得啊。”
他一把抱住云老太傅后腿,死死拖着,一面尽量好言相劝。原来云太傅摔碎了杯盏,正拿着硬要碎片塞给元宁帝,凑上脖颈,嚷道:“既然陛下如此说了,不如直接赐老臣一死吧!”
云太傅虽年事已高,但力道还真不小。李安使劲了力气拽着,心中飞快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可是这位云太傅一手教导出来的,陛下向来太傅敬重有加,又是何事,以至于太傅反应如此激烈呢?
“李安。”元宁帝冷目而视,并不伸手接碎瓷,“放开,太傅既然执意寻死,便让他去!”
“哎哟我的陛下。”李安哭着脸,心中清楚这手是绝对不能放的,“云太傅是一时糊涂,您可千万别上心,当心气坏了身子!”
“哼,我糊涂?老夫一点都不糊涂!陛下罔顾人伦,是非不分,bàonüè成xing,早将老夫教与他的修身治国抛在了脑后!不仅如此还屡教不改,不听劝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简直,简直畜生不如!”云太傅被李安拖着动不了,便将手中折子狠狠朝元宁帝脸面扔去,掷地有声,吼得中气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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