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听着,简直希望自己就此晕厥过去,这些话儿哪是他能听的!
元宁帝略一偏头闪过,双手负于身后,他深深看了一眼云太傅,缓缓踱上台阶,“太傅还是不懂。”
“这天下都是朕的,但凡朕yù所得,谁敢不双手封上?便是朕幸了云夫人、杀了驸马,又当如何?”
李安呼吸一窒,吓得心脏差点瞬间停止跳动,正好云太傅提脚踹他,便顺势接了这一脚随后“哎哟”一声晕倒在地,不复动弹。
云太傅踢开李安,三步作两冲上前,气得面色涨红,“陛下当真不肯悔改?”
“朕,何错之有?”
云太傅急剧喘息,“好,好!既然陛下都这样说了……”
“教不严,师之过!今日陛下变成如此模样,说到底还是老夫教得不够,不称职,才使得我大苍有如今这样一个不仁不义之君。今日老臣、老臣就以死谢罪!”说着,太傅猛然撞向殿内大柱。
李安躺在地上,眼角余光瞥到太傅动作,心中暗道不妙,飞快斟酌一番,还是迅速起身跑向太傅。
但他稍慢一步,云太傅已经撞上金柱,好在因他拉住有了缓冲,倒不是十分严重,只是额头瞬间肿了起来,通红一片。
云太傅被反震在地,一只靴子都落了,坐在地上昏昏沉沉,却仍不忘嚷道:“老臣这就、这就以死谏之,向天下谢罪。”
李安扶着太傅,又不敢离开去唤太医。见云太傅这幅模样都不忘教训陛下,心中真是哭笑不得,陛下岂是这么容易被说动的?
若说元宁帝之前有多敬重这个太傅,现在就有多痛恨。在他看来,他这位先生不过是仗着以前的功劳才敢大放厥词,侮rǔ于他。
心底到底存了一丝理智,加之元宁帝现在状态也还正常,便没有生出杀心,只是这罪责是少不了的。
“云太傅擅闯乾元殿,出言无状,有rǔ天颜,今押往大理寺看管,任何人不得探望。”
盖下玺印,元宁帝将huáng帛扔去,“这老匹夫今日特来羞rǔ于朕,不赐他一死已是朕的宽容。李安,着朕旨意去办!”
李安面带愁容地扶着人出去,心中想着到底要怎么对大理寺那边的人转述才好。云老太傅德高望重,朝廷中有不少官员都受过他的教导,若真让人受了罪,第一个得被数落的就是他!
太子晚了一步,等他到时李安和云太傅都已经不见。
但一观殿中被摔碎的杯盏和地上的一只靴,他就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毕竟之前是他让人将消息透给云家的。
不过他没想到,那位云大人自己没反应,倒将事qíng透给了云老太傅。
指望父亲给自己做主么。太子心中存了一丝轻蔑,云家果然除了太傅便没人了。
“太子来了。”元宁帝见到他丝毫不惊讶,“太子可是担心朕又控制不住自己了?”
太子行了一礼,上前笑道:“并非如此,儿臣正好去看望阿绵,她最近病中闲着无事,便学了綉荷包。本以为是綉给儿臣的,阿绵却让儿臣代献给父皇。”
“阿绵的荷包?”元宁帝来了兴致,露出笑容,“拿来给朕看看。”
太子从怀中掏出一个明huáng色的荷包来,上面绣着一朵扭扭歪歪的不知名花儿,针脚粗漏,一看便知是新手。也许是被原主人拿久了,荷包上也沾了一丝极淡的清香。
“小丫头惯会讨赏,这次竟敢拿这种荷包来讨好朕。”元宁帝轻松了许多,出声调侃,“太子伤可好了些?”
“已大好了。”
元宁帝却不信,下阶用力一捏太子左腕,太子只微皱了下眉头。
元宁帝不由大笑,“太子肖朕,当初先帝在时,朕也是这般,便是被先帝亲手打板子,也要硬忍着一声不吭。”
说到先帝,他的笑意又慢慢淡了下来,也许是想到先帝后期的模样,又联想到了自己现在的状态。
观元宁帝神色陷入沉思,太子走出殿门,命内侍派人进来清理一番。
与此同时,柔福宫中,阿绵正让香儿小九等人翻箱倒柜地寻找自己之前綉的荷包。
“咦咦咦,我的荷包呢?本来还想把第一次的绣品留作纪念的。”阿绵很是郁闷。
第二十七章
“小姐,看奴婢给您带了什么来。”香儿风风火火地走进,弯腰行礼,献宝似的捧着手上的锦盒,“瞧,这是一月前小姐念过的苏州那边儿的四色苏糖。”
阿绵正在美人榻上看书,见香儿比自己还要兴奋的模样不由展颜一笑。香儿打开盒子,里面摆放了整齐的两排苏糖,颜色不一,其实卖相并不大好,胜在色彩鲜艳,又有一股淡淡的甜香,勾起阿绵食yù来。
捻起一块苏糖咬下一口,阿绵眼睛一亮,“好吃。”
香儿笑道:“您爱吃就好,这几日小姐在病中吃得少,都消瘦了许多,看得我们呀都心疼得不行。”
这场病让阿绵瘦了些,脸上婴儿肥都几乎要看不出了。虽然因此初步具有了少女之姿,在疼爱她的人眼中却是远比不上之前那个粉嘟嘟带些小ròu的阿绵。
“是阿娘他们托人带进宫的吗?”
香儿摇头,将锦盒放在小桌上,俏声道:“是太子殿下的人送来的,还道太子殿下命人从苏州带了许多新奇有趣的吃食和玩物来,但是怕小姐你忍不住一次吃了,便分批送来。”
说着,她偷笑起来,这些可是那个小内侍转述的原话,太子殿下对他们小姐可真是了解甚深啊。
阿绵:……
想到太子最近几天来得比较少,她愤愤不平道:“太子哥哥不是忙得很么,还不忘来奚落我。”
话虽这样说,她享用美食的速度可一点没减缓,不一会儿,苏糖便去了一半。
香儿眼眸微转,脚步移至小窗边,惊喜道:“小姐,您养的小苍兰开花了。”
阿绵放下锦盒,小步跑去,不由笑逐颜开,“我还道它要月底才能开。”
“小姐那般细心照料着,它哪敢不快些呢。”香儿将洒水小壶递给阿绵,“只是奴婢们都纳闷,小姐要养花,怎么不养些名贵的花儿呢,也要更加漂亮些。小姐若是担心养不好,还有花奴在呢。”
“美不美全看个人看法而已。”阿绵摇头,爱惜地摸了摸才羞涩伸展开的花叶,“品种的高低也不过是我们评出来的,本身哪里有这个区别呢。我喜爱小苍兰,自然觉得它是最漂亮的。”
今日阿绵梳了个最简单的十字髻,发上垂了一个小铃铛,在她摇头时不停发出清脆的响声,动听悦耳。
香儿看自家小姐这般小大人的模样,左腮却沾了一点糖粉,如水的明眸更增添一丝萌态。哪里还听得进她说了什么,只觉得真是可爱得不行,恨不得抱进怀里好好揉搓一番。
阿绵叫了好一会儿,见香儿都在那发呆,便在她眼前晃了两下,“香儿?”
正好太子踏入,噙着笑意道:“阿绵身边丫鬟倒与你一模一样,既傻又呆。”
阿绵拿着小剪子在空中咔擦两下,龇牙道:“便是再呆,姑母和三哥哥也不会嫌弃我。”
太子挑眉,拿起她之前看的话本来,“孤又何时说嫌弃了?”
飞快翻了翻,不出意外又是一些侠客游记,所记大部分都是些地方山水间各异的风qíng民俗,语调诙谐,故事有趣,也怪不得阿绵喜欢看。
想到阿绵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在宫中和程府来回,太子觉得小丫头确实也挺可怜的。
“过几日孤要去附近的安城,阿绵可想一同前去?”太子眉眼间噙着笑,但阿绵看着,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可她的确想去外面转转……阿绵恳求地看着他,一双水润的眼眸亮晶晶的,“太子哥哥……”
太子别过眼去,咳了两声,“想要我带你去也不难,想好怎么讨好我了?”
香儿立刻低头,防止笑声逸出唇边,太子殿下连自称都忘了。
阿绵垂眸想了想,身上的流纹暗花云锦宫装是陛下赐的,头上的碧玉簪是姑母赠的,就连这话本和点心都是太子让人帮她寻来的……她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可以用来送人的东西。
金银珠宝什么的,太子又不缺……
想着,她忽然一眨眼睛,“我可以贴身服侍太子哥哥,那些宫女哪有我细心呢,是不是?”
说到后面,她自己都有些心虚了。
果然,太子睨她一眼,“就你这连孤肩膀都够不着的小身板?孤可没忘记当初某人喂饭,差点没将菜往孤衣领间送。”
“多练习练习就好了嘛。”阿绵大言不惭,“陛下可是夸过我聪明的,区区小事,又怎么难得倒本郡主。”
“太子哥哥不是不喜欢旁人接近嘛,带着我岂不方便许多?”阿绵扯住太子袖角,语气不自觉变得娇软可人。
太子终于忍不住笑,“原就是要带你去的,孤已经和父皇说过了。”
他拍拍僵在那里的阿绵,转身坐上美人榻,“你既然这般自觉,那孤就等着你服侍了。”
阿绵嘟哝着什么,但声音太小另外两人根本听不清,不过无非是些被戏弄了而气恼的话,太子像招猫儿似的,伸手道:“过来。”
阿绵不qíng不愿地挪过去,随后就被长臂一捞圈了过去,然后拎了拎,诧异的声音响起,“看着瘦了许多,怎么还是这般重呢?”
挂在他右臂的阿绵当即炸毛,对着某人手掌就啊呜一口咬下,含糊不清道:“我不止重,牙口也好得很!”
太子连眉都没皱,只晃了两下手掌,随后道:“王泉,孤来柔福宫前gān了什么来着?”
王泉一本正经,“太子殿下才亲自换过伤药,未曾来得及净手。”
伤药?擦手臂上的那种黑糊糊的药?阿绵瞬间松口,呸呸几声,似乎尝到了那奇怪的味道。
太子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他向来肆意得很,此刻毫不避讳地将阿绵按在怀中。坚硬的胸膛硌的阿绵额头生疼,脑袋还被他胸间因大笑发出的颤动震得嗡嗡作响。
王泉和香儿俱是绷着脸,十分严肃的模样。但阿绵一瞧便知,都是在忍笑呢。
阿绵哼一声,从他怀中坐起,“太子哥哥,我已经长大了,你再抱我会惹人非议的。”
“谁敢非议孤与安仪郡主?”太子轻飘飘揭过,在她髻后的小铃铛上弹了两下,“这两日吩咐你身旁的婢女收拾好衣物,到时漏了什么莫要和孤哭闹。”
52书库推荐浏览: 卯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