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哆哆嗦嗦站起来,走出队伍。
下一瞬,一道银光晃疼了我的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是怎麽回事,就见那具身体上,已经没有了头颅……
惊恐的尖叫声伴著喷泉一般的红色血液流了满地,黄沙被染成了黑色。
我傻呆呆地看著,反应不过来。这是怎麽回事儿?那是……那……
身上禁不住地颤抖起来,那骇人的景象,令我头脑中一片空白。
身躯颓然倒下的瞬间,另外一个人哭号著,连滚带爬过去抱住了那人沾染了灰尘的头颅,看样子竟然已经有些癫狂了。大概他是死者的伴人吧?那撕心裂肺的哭号,听得人手脚冰冷。
只见那几个将领竟然开始笑起来,好像看到多好玩的景象似的。他们白色的牙齿仿佛是魔鬼的微笑一样。
为什麽要杀那个人?他没做错任何事吧?
说不定下一个就会是我呢……
这样想著,从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恐惧感。从来没有这麽迫切地感觉到死亡的逼近,好像死神就站在面前,向前探一探头,就会被锋利的镰刀割下头皮。我慌乱地低下头,不敢再看过去。只希望能让自己无限缩小,隐没在人群里,不要被发现。
长长的一条队伍寂静无声,除了那个哭号的男人,便再也没有人胆敢挪动身体。过了一会儿,那为首的将领似乎烦了,竟然一剑刺入了那哭号的男人的眼睛,剑锋从後脑穿出来,哭声便戛然而止了。
之後,那将领便拿出白手帕擦了擦剑上的血,转身离去了。
我怔愣愣回不过神来,那两具尸体很快被运走了,但是他们死时大睁的双眼仿佛,还有渗透了土地的鲜血还萦绕在眼前。
难道没有任何原因吗?说杀就杀吗?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鲜明地感觉到人命的轻贱。
原来杀戮就是这样……脑浆崩裂,血管横陈,想著想著,我一低头,开始呕吐起来。其实胃里根本没有东西了,只能不停弯著腰干呕。
前面的人转过身看了我一眼,带著几分怜悯的神情。
“他们……他们怎麽能这样……”我喃喃低语。
他苦笑一声,递给我一个水袋,“沦为俘虏的城民,没有被屠城就不错了。”
我感激地接过来,往嘴里灌了几口漱漱嘴,稍稍平静了一些,便又问“……他们经常这样吗?你们为什麽还要来这儿?为什麽不逃出去?”
“逃?怎麽逃?这座城只许进不许出。家里人还等著吃饭,不来能怎麽办?”他干笑了一声,看看我,“你是来寻亲的吧?以前从来没见过你。”
听了他的话,我心里难受的很,只能沈默著点点头。
他眨动浑浊干涸的眼睛,叹了口气,“你真是犯傻,进来了,就出不去了。”
出不去了?
不……不行……我一定得出去……一定得找到小皇帝然後一起出去……
我必须得愈加小心,决不能就这麽死在这座城里了……
终於排到我了,登记的士兵抬起眼皮看看我,啧了一声,“怎麽这麽细胳膊细腿的?能干得动活儿麽?”
我赶紧赔笑,“没问题,没问题,我身上都是肌肉。”
他审视著我,那目光中不待一丝人类的温情,像是在看牲畜一般,让我心中一阵阵发凉。万一他说一句这人没用,让人把我拖下去砍了可怎麽办……
朱染不是下令不许滥杀无辜麽……他们怎麽可以如此阳奉阴违?
终於,他问了句,“叫什麽名字?”
“杨……小书。”
他提笔在纸上写了名,“你就去帮忙送饭吧。把脸擦干净,不然宰了你。”
“是……是……”
我要做的工作,就是把炊事司做好的所有稀饭面饼送去给守城的士兵。我怕再惹到麻烦,於是擦干净脸和手,赶紧换上他们要求的统一短衫,然後和另外三个人每人推著一辆木板车,车上装了几大桶的稀饭和几筐的面饼。这两年来我都没有干过什麽粗活重活,每天也就画画画儿,突然让我推这麽重的车,我还真有点儿吃不消。但是大约是一条小命一直悬著,我算是把潜力里的力气全都给发挥出来了,两三趟下来倒是没有累垮。
等到运送完了,还要帮忙发放。我战战兢兢地将一大勺稀饭放到碗里,分发给每一个士兵。这样干了一天下来,到晚上终於领到一天的食粮,筋疲力竭地回到营地,由於身上穿著制服,被允许进入一间帐篷,和另外大概二十几个人挤在一张通铺上。我狼吞虎咽掉一大张烙饼,然後蜷在角落的床榻上死死地睡了一夜,一个梦都没有做地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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