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刘辰庚只觉有些许无所适从,记忆中的小影很少会与他针锋相对地说话。
“小影,两人厮守,终要相互谅解,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你要想想,当我得知你是奸细时,有多么心寒和痛苦。如果是别的人肯定逃不过被杀的结局。只有对于你我始终下不了手。因为我已经将你当成极为重要的存在。”
他说得诚挚,却不知帐外有几人为他的莽然无知而听得郁闷之极。
梅若影陡然之间听到如此表白,张口欲语,然而心底抽搐了几下,终于作罢。因为刘辰庚是真的很认真地说出这一番话来。
是了,刘辰庚与他不一样,自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父母尚能相残,兄弟亦能厮杀,身边的人再亲近,对他而言,也许不过是可爱的玩具而已。就像一个拥有许多玩具的孩子,毁掉一个玩具,还会有其他很多很多的玩具,就算有些伤心,但也是会很快就给忘记了。也许这个人从来就不知道当如何去珍惜一个很重要的人,也……没有人来教他。
梅若影侧头看向矮几上的笛子,他认得的,曾经在数年前,斜阳下,雪地里,松林中,两人一同用过的笛子。听颜承旧所说,已经被这个人所丢弃。
刘辰庚见他看向那杆笛子,往事浮上心头,心中一软:“小影,你比其他人来的重要!你忘了么,即使在讯问你的时候,我也会让人为你上药治伤。我再不会怀疑,再不会亏待你。我一定会弥补一切的,所以不要再这么想不开了。别忘了,退一步,便是海阔天空。”
这一回,帐外偷听着的几个人也开始或抽搐或痉挛,或哭笑不得或难以置信。被气糊涂了的抢过鞭子就要进去抽人,神志清醒的赶紧将那秃头拉住。
梅若影没有抬头,仍是怔忡地看着那有些陈旧的笛子,上面被抚摸得光滑润泽,好像是苍黄的软玉脂光润泽。
“退一步,便是海阔天空……”他重复着刘辰庚的话。
“如果说,我也很爱你……”梅若影的声音突然清晰了,刘辰庚心中就是一喜。
可这话刚说到半截,帐外突然传来砰咚一下重物跌倒的声音,梅若影蹙了蹙眉,也没有停下来,续道:“如果我们是这么地相恋,那你是否愿意被我关到地牢里去,然后被抽数日数夜,再烙上几天几夜,再……”说到这处,声音嘎然而止,梅若影脸上泛起不忍的神色,半晌又自嘲地笑笑,才道,“既然是因为我们彼此相爱,所以你也愿意的,对么?”
帐外,隐约有人轻手轻脚爬起来的声音,然后又传来被压抑着的细细笑声,很快就变成闷闷的喘气声,似乎被别人给强行捂住了嘴。
无奈地暗自叹气——原来偷听的还不止一个人。心中又是一暖,退一步的确是海阔天空,所以他现在拥有着这么关心他的家人和……朋友。他们也正在担心着自己,所以才这么,光明正大地偷听吧。
看向刘辰庚,他面上正轻微地扭曲着,是痛苦?还是恼怒?相信没有多少个人敢这样正面地顶撞他。然而梅若影深知自己不是个好人,自己有时候也会非常非常地无情。
“其实你并没有做错,处于你这个位置,谨慎点是对更多人的负责。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之间毕竟因此有了隔阂。就算再回到一起,也会为往事所困,这样的生活不幸福不快乐,你又何必一定要回到过去。”
刘辰庚只觉心中渐渐茫然,这样的人是他以前从未接触过的,并不在乎他的感受,也不在乎他的示好,似乎他说什么对方都听不进去,让他感到无力而焦急。
“为什么,不能忘记一切,不愿意重新开始?”这一刻,竟然让他觉得如此无法把握命运。
梅若影淡淡地看着因为疑惑而不自觉扭曲了面容的刘辰庚,放缓了声音问道:“为什么你还会觉得可以回到从前呢?”
刘辰庚面上浮现困顿之色,如同在挣扎着的困兽。
“以前也有这样的情形吗?”
“……曾经,有过。”刘辰庚不确定地道,“是宫中一个家臣。我也曾误会他通敌。”
“后来呢?”梅若影不欲他继续说下去,因为大致能想象得出,被他怀疑上的人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对待。
“后来平反,他后代仍然誓死效力。”
梅若影摇头失笑,……看来那人还是被大刑伺候死了,而他现在仍活得自在,果然是非同一般人的厚待。这笑意是发自内心的无可奈何,像对一个天真无知的孩子。这孩子拿着对待下属臣子的方式来对待理应平等相处的情人。
笑毕,他平静地仰视着刘辰庚,说道:“在离开青阳宫时,陈叔曾经挽留过我。他跟我说了你母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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