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辰庚的面容明显地一窒,而后因忆起少年时的家变而变得苍白。
“你父亲之所以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大概也是因为你所说的那种爱,他当时大概也因此而痛苦心寒。然而你母亲呢?谁来为她痛苦心寒?
“王家的爱,像是施舍给别人的高高在上的这种爱情,一旦觉得稍不如意,就会收回。但是刘辰庚,你要知道,不是只有你才有心有感觉,也不是人人都企盼施舍。没有人会因为情爱而跟任何人领取俸禄,靠此生活,所以情人不是臣子也不是奴隶。”
梅若影不是一个爱讲话的人,然而到了今日,很多话不能不说个清楚,就算是为他们两个作个完全的了断。
这样的他让刘辰庚觉得越发绝望,那种自身体内部发出来的寒冷,比以往任何一场生死血战更让他惧怕。这种惧怕并非来自父皇的绝情又或是母妃在他面前的死亡,而是来自于梅若影有礼却疏离的口气。有一种以往被掩埋在不为人知角落的幼芽刚刚开始萌发,然而滋养它的阳光,却在偏移直至消失。
“不……”刘辰庚干涩地,痛苦地,只能勉强挤出一个字。他想起来了,那段地狱般的时间。那段地狱般的幼年旧事。
“刘辰庚,你有没有想过,你能伤害别人,为什么别人就不能离开你呢?”
梅若影说得不再客气和隐讳,因为眼前的男人有能力保护自己却没能力保护别人,这个男人于他来说只是过去的一个匆匆过客。
而这一次,刘辰庚清晰地想起,他母亲原本美丽的面容上被割出的淋漓血肉。画面不断闪现,阴暗的,血腥的,寒冷的,种种往事纷至沓来。直至,四年前的地牢……鼻尖似乎又闻到了焦香烤熟的肉味,手中,似握着一柄烙铁。
在那里,他亲手将面前这人的脸上烙下了一块掌大的印记,亲手碎折了这个人全身的经脉!
他努力地平复着翻腾的气血。然而无论如何也平止不下,上一刻明媚灿烂的阳光,这一刻变成焚烧天地的炼火。
梅若影看着这样的刘辰庚,唏嘘慨叹。
从小封闭在固定的环境中,在奴仆妻妾面前高高在上动辄要人性命,在父母兄弟面前却时刻小心翼翼,刘辰庚的确懂得驾驭群臣,懂得霸道,甚至王道,但是他,并不懂爱——至少不知道如何平等地将爱分享给别人。
不知这样是否很残忍,在这个人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的时候,他就已经放开双手了。然而,如果没有失去,人又怎会成熟?
他自己不也是这么过来的?现在不也好好地活着么。
刘辰庚最终不能抑止茫然无措的动摇,眼角发红地冲前两步,终于还是到了床前。
“感情面前,没人是帝王。你可以抛弃,又凭什么要求别人重回?我们之间早已结束,过去就是过去,以后各自为道吧。”梅若影毫无惧色,仰首面对着近在咫尺的人,下了断语。
“为什么!我愿意用一切来弥补,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跟我走!”刘辰庚伸出双手,要揪住梅若影的衣襟。
那一双青筋暴突的强硬之手五指笈张,在眼前变得越来越大。转眼之间,数个念头在脑中飞杂丛生。然而,最终,梅若影没有动,让他将自己的衣襟紧紧地揪住。
第99章 黄连之苦
外面的人看不到帐内的情形,只觉得帐中两人的对话已进入短兵相接,愈发紧张难耐。
颜承旧不安地扭动一下,便极为忿忿不平,低声抱怨:“口口声声要把人带走,他难道忘了若影的毒?他能负责?”
就在此时,聂悯脸色一变,一声“不好”道出之后,拔剑在手,一剑将那帐子上划出个人大的洞来。围在数丈外等候的岁寒三老和东齐家臣以为他四人要加害自家皇子,赶紧也自另一边的帐门冲进。
“若影!”
“儿子!”
“殿下!”
甫一进入,两拨人发出三种不同的叫唤,却又蓦然停住。
但见靠卧床上的青年正持着一柄清光湛湛的长剑格着刘辰庚,胸口急促起伏着,刘辰庚脸上青白相交,瞬间数变。
岁寒三老只见床上一人持着一柄清光湛湛的长剑指着刘辰庚的咽喉。那人显然是拿惯了武器,又或是惯于自卫的高手,即便显得面无血色,持剑的手依旧稳稳当当。这人——是当年那个司徒若影吗?
刘辰庚正以着十分疑惑的目光看着指着自己的长剑,他认得这是林海如的剑。良久,淡淡道:“你当真这么恨我?”
“无关情爱,何来怨恨。”他持剑稳稳隔开两人的距离,不欲多说,因为无话可说。
数种人数种心思,一帐沉默
半晌,刘辰庚突然笑了起来,低沉嗜血的笑声在帐中回荡。他退了一步离开长剑控制的范围,再退一步回到己方阵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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