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嬷嬷拍了拍他的手,强笑:“殿下放心,老奴方才已经去瞧过他了,那孩子还让老奴跟您说,要您宽心。”
“他还能说话?”
老嬷嬷侧脸避开他的视线,眼中有一丝被戳穿的失措:“他……中途,曾醒过来一回。”
“那我去看看他。”
李然直起身子,作势要下床去,却因为脱力,又直直栽了回去。
厉子辛大惊失色,一个跨步过来从身后托住他:“你这是要做什么?不知道自己正有伤在身么?”
“殿下,您可别吓老奴啊!”
他二人心急火燎,李然却全然不在乎,只抬头望着帐顶,幽幽道:“其实我刚才做了个梦,梦到六来跟我告别。”他侧脸看了眼双目通红的老嬷嬷,“你没必要骗我,我都知道。”
“殿下……”
“呵呵。其实这样也好。老跟着我也不安生,现在也算能过上平静日子了。”
他神色虽平静,语气也无异,李远山却莫名觉得惊心,两手按住他的脉门,低声劝道:“殿下,切莫太过伤心,否则不利于……”
“没事。我好得很。”
李然无畏一笑,李远山又一惊,拉了老嬷嬷到一旁,低声道:“怕是到时辰了。”
老嬷嬷哽咽道:“可殿下如今失血至此,恐怕……”
李远山烦恼一重不减又添了一层,幽幽道:“要担心的,恐怕还不止这些。”
他这话说得极轻,兼之老嬷嬷正在出神,并没有听清。
二人细细琢磨一番,老嬷嬷亲自去烧水备剪子,李远山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从药箱中掏出一个青瓷瓶,犹豫片刻后终是倒出一粒喂李然服下。
这一剂催产药的功效果然凌厉。
到了午时,李然昏昏沉沉间,就被小腹一阵剧痛惊醒了。
这疼痛显然非之前间或的刺痛能比,然后就有浓重的腥味在屋内蔓延开来。
李然几乎是本能地剧烈挣扎,有那么一瞬间,厉子辛竟然觉得自己按不住他。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李远山探了探李然的脉,朝老嬷嬷点了点头:“差不多了。”
“殿下,用力!用力!”
李然咬着牙,脸上有难言的痛苦,双手抠进被褥里,几乎能将锦被抠破。
厉子辛抖着双手将他搂在怀里,脸上有震惊有痛苦有怔然。
或许想象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
没有人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深爱的人在自己怀里痛苦折磨,却帮不上任何忙。
“殿下,用力啊!”
李然双眼微阖,咬牙闷哼,他本能地吸气呼气。
所有的声音都在耳边消失,唯一的感受,只有小腹撕裂般的剧痛,经久不息,痛苦难耐,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
天色渐沉,夜幕降临之际。
李远山抖着手指探了探李然的鼻息,眼中有深深的不安。
他拿袖子抹了抹脸上的冷汗,以尽量平静的语气说:“殿下,老奴还需要为您再下针。您不必害怕。”
李然几不可闻地应了声,厉子辛依照李远山的指示紧紧搂着他,低声安慰:“别怕。你不会有事。”
“呵呵。真没事,你抖什么?”
厉子辛目中一湿,伸手抚了抚他的发,眸中有深沉不见底的伤痕。
曾经的放手,多年的分离,到今日这般田地。
命运,或许总是这么喜欢跟他开玩笑。
他紧紧地搂着李然,低声请求:“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李然在那个一瞬间,只觉得整颗心都在隐隐作痛。
第六十章
李然深深望他一眼,道:“有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
“别说!现在别说!”厉子辛急急截住他,强笑,“你已多年不回南琉。不想回去瞧瞧吗?樊城如今已与从前大不相同。”
“樊城?对了。小六……也想回去……”
李然的声音渐次低下去。
厉子辛抖着手指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他只是气弱无力,并没有昏厥,这才舒了口气。
此时天色已大黑,城外传来了三更天打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催命的惊悚。
李远山收起针,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汗珠子,手脚都在颤抖。
胎水已将流尽,胎儿却卡在骨盆上不得下不得。
薄被下,隐约可以看到小腹凸起的弧度。
此时看起来,竟无端让人觉得触目惊心,至少在厉子辛看来是如此。
屋子里烧着银炭,温暖如春。
老嬷嬷已是汗如雨下:“殿下,下回再多使点力,多一点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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