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不会欺侮他,孤是为了他才来的。”
随行护卫的亲卫们在官驿休整一夜,到了翌日进京,各个将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就连马匹也被仔细洗刷了一番。
马车被拱卫在中间,慢慢地走进京城。
街道上,因听闻了长州事,纷纷聚集过来的百姓早已挤满了整条街道,就连两边的楼房上,也站满了人。
枸杞就坐在车把式边上,望见城中的景象,惊讶地忍不住回头喊:“七郎,七郎!好多人啊,这些人都是来欢迎我们的吗?”
孙蓬没有回应,他仍在发着低烧,昏昏沉沉的睁不开眼。
新换上的车帘厚重得chuī不进任何风雪,就连枸杞的声音隔着一道帘子听起来都显得有些遥远。
他皱了皱眉,难受地微微侧过身,在一处温暖的怀抱中,找到舒服的位置,这才缓缓松开了眉头。
谢忱低头,修长的手指捋过因为出汗贴在孙蓬额上的发丝。指腹下依旧能感受到少年滚烫的温度。
他叹了口气,将人往怀里搂了搂,轻轻敲了敲车壁:“先不进宫,回趟孙府。”
因知道他们回来,官驿一早就来了领路的官员。只可惜主事的两个人,一个病着,另一个照顾着,谁也没空搭理他。
此时听见马车内敲击车壁的声音,这人忙凑了过去。可不想,听到的却是大皇子要求先不进宫的话。
“大殿下,这……这不太好吧?”
“孙御史还病着,面不了圣。”
“宫里有太医,不妨先进宫,待见过陛下后,再请太医给看看……”
话没说完,谢忱显然已经不愿意再听,又敲了敲车壁。枸杞缩了缩脖子,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当即冲着边上的亲卫都喊了一声:“大殿下说,先不进宫面圣,改道孙府。”
“哎哎,这不是为难……”
官员哎哎叫了起来,可两条腿的如何拗得过,只好一边喊着一边追上队伍往孙家去。
把孙蓬送回孙府,拜见过孙家几位长辈后,谢忱这才领着亲卫及任璀元进宫面圣。
离开孙府前,他仔细盯着枸杞看了一会儿。
后者到底年纪小,被盯得满头冷汗,等到老太爷和老太太询问一路qíng况时,忙不迭将脑海里那些惊世骇俗的画面压下,不敢说于旁人听。
*****
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大皇子十二岁时便被送去出家了。
可谁都不知道,这位出家的大皇子,如今悄无声息地还了俗。
熙和帝与元后伉俪qíng深,怎么会不愿意看到还俗的长子站在自己的面前。更何况,这个儿子曾是他最大的期望,如今的出现,更令他动摇的心瞬间平定了下来。
听着谢忱仔细禀告在长州发生的事qíng,虽未亲临,然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叫熙和帝与在场的朝臣们觉得身临其境。
仿佛他们就置身在那样一个被绝望笼罩的环境当中。而突然出现的孙蓬与谢忱一行人,如自天际打下的一束光,照亮了所有的希望。
当谢忱提到回京的路上,遇到了刺客截杀,熙和帝气得砸了手中的奏折。
“陛下息怒!”
朝臣们哗啦跪下。
熙和帝抬眼,看着在俯身跪拜的朝臣中笔直站立的长子,动了动嘴唇,终究只余一声叹息。
在他们回京之前,熙和帝如何没有调查过御史台转手送来的那些证据的真伪。
长州,任璀元,王家……
王家。
熙和帝苦笑着摇头,一山有二虎,王家这头虎,已经咬住了他的喉颈。
任璀元被转jiāo给了刑部与大理寺,虽事qíng尚未调查通透,但任璀元的罪名已然定下,其结果不过是在背后之人被查出真身后,再斩首示众。
死是注定的事,或早或晚的区别罢了。
谢忱当晚没有出宫,熙和帝也没去后宫。父子俩就在御书房内谈了一整夜。
那些不能在朝臣面前说起的话,在连内侍宫女都没有的御书房内,通过纸笔,一点一点说于熙和帝。
期间王皇后身边的内侍宫女来了几次,都被熙和帝大发走。
到了三更天,那边似乎不死心又过来催了一次。熙和帝心中正因谢忱说的金银铜铁矿一事压着怒火。
被接二连三催促,他终于怒火中烧,拿茶盏狠狠砸了那内侍的脑袋,直到人鲜血淋淋被带走,这才重新压下怒火。
这事原本过了夜,熙和帝便不会再去记得。就是谢忱,也绝不会为了这事去找王皇后的麻烦。王家最大的问题,在于王侑之,而非王皇后。
然而,当熙和帝带着谢忱天明后去给太后请安时,却是遇上了后宫女人给予的最大的麻烦。
“不成。”
太后闭着眼,一口回绝了熙和帝的建议。
熙和帝错愕地愣住:“母后,忱儿之前回宫也是住的清思殿,怎么这回……”
谢忱还俗,便理当回宫住。他虽成年,却还未封王,宫外亦没有宅子,除了宫内自然没地方落脚。熙和帝满心满眼想的是让儿子可以留在身边,为之后废立太子做准备。
是以,他向太后提起,让谢忱住进上回住过的清思殿。
谢忱除了一开始请安时出过声,至今都沉默着低头品茗,似乎并不打算搀和进这场“家事”中。
他才喝下一口茶,就听见王皇后说:“是臣妾的错。禹儿之前住的地方有些不大gān净,臣妾就想着,不如让他搬进清思殿住。昨日已请示过母后,只是陛下政务繁忙,实在没能告诉陛下。”
“此事为何不说!”熙和帝道,“既然清思殿不行,那就换别的地方……”
这时候太后又开口:“陛下,只怕哪里都不行。”
熙和帝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是何意?”他看了看太后,又转眼看向王皇后。这个女人他不见得有多喜欢,可如今掌管后宫的人是她,后宫的事问她最是清楚不过。
“你别去看她。”太后“咚”一声,往桌案上磕了下茶盏,“禹儿昨夜病了,皇后忙了一整夜还不曾合过眼。”
“禹儿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病了?”
“谁知道呢,兴许是被什么不gān净的东西给冲撞了。”
这话就明显意有所指了。
熙和帝下意识地转首看了一眼谢忱。
太后冷笑:“当年哀家可不就是病得快断气,走了个人之后,就活过来了么。禹儿的病,八成也是因为不该来的人回来了,才平白无故被那腌臜东西冲撞的大病一场,到现在还没醒。”
太后说着,颇为心疼地看了一眼王皇后。后者似乎相当在乎那养在膝下的元后之子,心疼得都要掉下眼泪来。
熙和帝有些难堪:“母后,禹儿病了与忱……”
“陛下,”太后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昨日连夜,哀家便命钦天监那边合了下他们兄弟二人的八字。便是嫡亲的兄弟,这八字冲撞成如此这般凶险的,哀家活了这么多年,还不曾听闻过。若你认禹儿这个儿子,便让不该回来的人出宫去!”
熙和帝一口气吊起。
他怎么就忘了,他的长子从十几年前就开始被人所忌惮。那时候他做了什么?
对,他低头了,他任由王家找来的高人做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法事,再任由他们将莫须有的罪名安放在他曾经最疼爱的长子身上。
甚至,他亲眼看着长子被送进寺庙,剃去满头黑发,脱下锦衣华服,穿上粗糙的僧衣。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次子废了,三子还小,他终于盼着长子还俗回宫,却遭到了太后与皇后的联手阻拦。
这个皇宫,究竟是谁的皇宫?
这个江山,究竟是谁的江山?
熙和帝气得发抖:“忱儿是朕的长子,尚未封王,为何不能……”
“父皇。”
一直沉默的谢忱突然开了口。
手中的茶已经喝完了,然后太后宫中的宫女似乎压根没有注意到她,便是空茶盏搁在桌上清脆的声响传来,也无人上前为他斟茶。
谢忱起身,似乎并不在意被宫女冷落:“父皇,儿臣该出宫了。”
他不愿留在这冰冷冷的宫里,除了元后,这里又有几人值得他停驻。
他的父皇早在十余年前就不再是他的父皇。
他的兄弟又从来都不是他的兄弟。
无论前世今生,他唯一的念想,都在宫外那个少年的身上。
仅此而已。
第48章 【肆捌】qíng难禁
大皇子还俗回宫不过才过了一夜,京城内便传来风声,说是太后与王皇后不允他留在宫中,将人撵出皇宫了。
这消息传的太快,叫人不得不怀疑是真是假。
但三人成虎,便是假的,叫这么多人口口相传,只怕也能成真了。
孙君青在太常寺听闻此事,惊得摔了手里的笔:“皇后疯了不成?”
那传话的人吓得忙嘘了声,左右四顾,压低声音道:“嘘嘘!孙大人糊涂了,怎能这么说皇后!是慈英殿当差的小宫女们在说,叫人听见了传出来的。”
孙君青啊了一声,捡起笔:“皇后怎么就容不下大殿下……”
“都说大殿下的八字冲撞了三殿下,所以太后与皇后才不许大殿下留在宫中。大殿下都这般大了,怎么听不出这就是个借口,如今被毫不客气地撵出宫,只怕心里头要恨上了。”
孙君青急得有扔东西,忙把手里的事往边上一丢,同人道:“这可不成。他好悬才还俗回来,又跟着我家七郎去了趟江南,身上怕也没多少银钱,更别提京城中落脚的地方。我先去把人接回家,陛下总不至于不给大殿下在城中安置个王府吧。”
太常寺内也无人拦他,只听说他要去接大皇子回孙府,都叹了口气。
这生养的皇宫都容不下的大皇子,离了寺庙,竟是得靠着无亲无故的孙家接济。
孙君青出了太常寺,径直往街上跑。好不容易找着谢忱,却见自家兄长已经站在了他身边。再一问,才知兄弟二人竟在听到消息后,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先把人接回家住。
孙君良道:“殿下先跟臣回府吧。府里空屋子多,不差殿下的位置。”
孙君青忙道:“是啊,殿下,咱们孙府多的是空屋子,便是不够住,还能同七郎挤一挤。”
谢忱出宫后,本是打算先找个客栈落脚,却不想宫里头的消息这么快便被人传到了宫外。而孙君良也当即就找到了他,开口提出接他回孙府住。
52书库推荐浏览: 奶油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