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是那么的温柔正直、诚挚友善!
小古甚至宁可自己弄脏了手染上血腥,也无法想象他会下这样的命令!
她呆呆的看着纱帐中的他,只觉得眼前这人,熟悉而陌生,眼角渐渐浮上酸涩,却又哭不出来!
心中一片混乱,她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我一定会把人救出来的,一定!”
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他变成杀死同伴的凶煞恶鬼!
散会之后,小古要走,却被二姐扯住了袖子,温柔沉静的她忽闪着美眸,却是羞涩得说不出口。
小古顿时会意,“你是想见小安?”
二姐点了点头,虽然竭力控制,仍是泪水盈满眼眶,“这么多年了,我只是想看她一眼,看她长大了是什么模样……”
小古叹气,很是为难——锦衣卫正在到处搜捕,此时带她前去探望被藏起来的小安等人,无疑是非常危险。
但当她看到二姐那红肿而急切的泪眼,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转过头去,不出所料,秦遥正站在门口等待——两人之间不需任何言语已有默契,他微微一笑道:“上车吧。”
马车辘辘而行,二姐一路上沉默不语,但一双素手却紧紧搓揉着裙角,显示她内心紧张到了极点。
突然有马蹄声传来,小古连忙一拉二姐低下头藏匿,那骑士快速接近,听声音只有一人,此时月轮从云中出现,照亮了他的脸庞,小古从飞起的窗帘中看到,来人分明是袁槿!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的目光对了一下,袁槿突然放缓了马速,炯然眼神盯着马车窗户。
他是看见自己了吗?
小古心中揣测,却奇异的并不如何担心——袁槿三番两次的帮忙,连问都不问一声,这种袒护到底的态度,让小古不禁把他归为友方,而实际上,他的底细如何,小古也并不知道。
马蹄声又加快,袁槿飞速驰离,小古从车里探出一个头,看着他离去,而沉默看着这一切的秦遥却是若有所思,“你认识这个人?”
第一百二十章 巧局
小古犹豫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是广平伯府的二公子。”
“你们之间关系很亲近?”
从来不八卦的秦遥,突然也问起这个来。
“只是说过几句话而已。”
小古淡淡带过,不知怎的,她并不愿意把袁槿的几次帮忙公之于众,那枚奇怪的玉佩之事更是不想说出口。
终于到了那群女人们藏身的地点,城南本是平民居住之地,马车越往前走,街道两旁的宅院越见破败简陋。
原本街道宽阔,但数百年来各种建筑逐渐蚕食街面,连流水通城的明渠都被堵塞,街面上时而出现垃圾和污水,连屋檐下的角灯都显得昏huáng暗弱。
从正街拐进了三个弯,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家漆黑门板的店铺。
这处店铺门板漆黑不露一丝灯光,惨白灯笼随风晃悠,幌子上挂的不是五光十色的货物,而是一只小巧玲珑的朱红棺材。
这是一家长生棺材铺,所用的木料都是最下等的薄木皮子,只够勉qiáng塞进去一个人的,但胜在价钱便宜,一百个铜板就得,如果手头不顺,还允许自己去伐来木料只收五十个铜板的手工费。
很少有人知道,这家棺材铺的东主跟城郊义庄是同一位,即使知道,也只会赞一声仁善。
小古他们在街口下来,悄然步行来到门口,轻轻敲门,门板那边有人站起身来,对了暗号,打开一条fèng隙让人侧身而入。
只是简单一进的院子,后面是个堆满木材的杂院,还有没有上漆的四具棺木靠在墙边,引路的伙计搬开一具,露出暗门来。
虽然早已预料到她们的藏身之处不算宽敞,但进入内中。小古仍是被bī仄拥挤的qíng景吓了一跳——
三间密室里,用木架和棺材盖板做成临时的chuáng铺,重重叠叠架了三层,女人们或是坐或是半躺着说话,空气显得有些浑浊。
外面正在加紧搜捕,她们又都是些身体羸弱的女子。送回家乡只有死路一条,小古迫不得已,只能暂时藏在这家棺材铺的密室里,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哎呀,可算来人了。我还以为要把我们姐妹关在这个老鼠dòng里十年八年呢?”
能始终保持这种尖酸刻薄腔调的,不用问,必定是那位琼娘。
她支起半个雪白手肘。从上铺探出头来,眼睛骨溜溜四下打量,见到四人进入,有些失望的抱怨道:“居然没有宵夜,我依稀听到街上在卖挑担馄饨。”
“你以为这是在别院上悠闲度假呢!”
小伙计啐了一声,不顾她的咒骂把灯芯拨亮。
“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啊,在这里吃没好吃穿没好穿,躲躲藏藏还不如待在军营——”
“我看你是心里痒痒天天想着男人!”
“哟在我面前装什么乔。平时打扮最风骚的就是你,私下跟男人勾勾搭搭换来吃的用的你以为大家是瞎子?”
一片嘈杂之中,突然有人尖叫一声。撕心裂肺——
“小安!”
一声母亲的激动嘶喊,瞬间让大家都静默了,推搡劝架的停下。吵闹的也不禁住嘴了。
久别重逢的母女两人,紧紧抱成一团,哭得成了泪人,嘴里喃喃的已是神智昏乱,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种场景,即使是铁人也要心酸落泪,小古侧过脸去,有些不自然的忍住眼眶的酸涩,秦遥也低下头摸着剑上的流穗。
孩子是母亲骨中之血,比她自己的命还要金贵……二姐抱着小安哭得喘不过气来,摸着她瘦成一条条凸起的肋骨,只觉得心如刀绞。
突然,暗门外传来急促的敲击声,另一个伙计飞快把门打开,略带惊慌道:“锦衣卫的人来巡查铺子!”
这一句好似一盆冰块浇在热火上,顿时把众人惊住了,连二姐和小安都停止了哭泣,身子簌簌发抖。
秦遥目光一闪,刷的拔出身上长剑,小古也心中咯噔一声,但她面上丝毫不露,低声吩咐道:“把棺材恢复原样,把暗门关紧,不要露出破绽。”
此时门外传来粗野的敲门声、吆喝声,在暗夜里听来,显得格外恐怖。
两个伙计手忙脚乱将东西恢复,敲门声越发急促,简直要破门而入的架势,不多时,门好似打开了,一群男人的声音哄闹着走了进来。
“慢吞吞的不想混了吧?”
“小子你睡迷糊了在被窝里想婆娘了吧?”
随即是一阵jī飞狗跳的搜找。
听那语气,小古知道外面来搜查的都是锦衣卫的军余闲汉,领头的也不过是个校尉,奉了上峰的命令来搜查。
外面闹得沸反盈天,密室之中的女人们却是吓得抖成了筛糠,有些甚至抱在一起,却又怕哭出声,拼命堵住自己的嘴。
秦遥的剑光护在暗门之后,好似黑暗之中唯一的光芒,给这群妇孺莫大的勇气,但是小古清楚的知道,一旦被发现就是死局——对方人多势众,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我们在搜查一群逃跑的女犯,你们可曾见过什么?”
例行的查问,两个伙计连声告饶,说成天在铺子里卖这些晦气背时的东西,哪里能见到什么大姑娘小媳妇,那些丘八大爷们笑得大声,倒也没有为难他们。
搜找的声响并没有什么规律,却逐渐毕竟了暗门——这个院落实在是太小了。
密室之中,静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二姐和小安抱在一起,母女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写满无奈惊恐——她们都生怕这份历尽磨难的小小幸福,下一刻就会被粗bào践踏、毁灭殆尽!
“把这些棺材都搬开!”
“大人啊,我们这行有风俗,没漆完的棺材不能挪动啊,否则阎王爷发怒要抓人代替的。”
这个借口平时是百试百灵,但这次却遇上不信邪的了,“阎王?我们锦衣卫号称鬼见愁!信不信老子现在就让你去面见阎王?!给我搬开!”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紧bī时刻,小古突然听到外面有人的脚步声响起,随即有一道熟悉的嗓音cha入——
“你们在做什么?”
竟然是袁槿!
他嗓音冷漠。却带着天然的尊贵威仪,“整条街上都吵闹不堪——你们锦衣卫竟然故意滋扰民宅,让你们百户来找我说话。”
“你算是哪个裤裆里出来的人物——”
有人才骂了一句,领头那个校尉却给了他一个巴掌,显然是认出袁槿的身份来。
小古对广平伯家的事也算略有了解,袁槿的父亲是广平伯袁容。尚了朱棣的永安公主,朱棣对永安公主颇为宠爱,他们家在勋贵之中都是炙手可热的。
据说,朱棣本来要把永安伯的爵位进一进,封他为侯。年前却出了他家五公子私藏王霖那事,这事才被搁置了——但话说回来,私藏建文逆臣还能全身而退。整个永乐朝也没几家有这般底气。
“千户大人息怒,我们也是例行公事,既然此地并无可疑,我们立刻就走。”
锦衣卫这边撤得很迅速,不一会就再无声息了,小古只听到一阵脚步声,好似某人站得离自己更近了。
“自己多加小心。”
袁槿好似是在自语,又好似是对着虚空的墙壁叮嘱。他 轻叹一声,脚步声也远去了。
小古等他走远,才打开门出来。街上的喧嚣已然退去,夜风chuī着她的鬓发,清冷之中却别有一种微微的暖意。
院子里的梅花都凋落了。而杨柳却开始萌发新绿新芽。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整个人都充满着劫后余生的轻松。
“看来,这位袁公子真是你的幸运星啊!”
秦遥在旁边打趣,小古想起自己先前的话,有些心虚尴尬,呵呵笑了两声蒙混过去。
第二天清晨,小古正在广晟的嘉禾院里散步活动筋骨,而初兰也包着一块帕子出来晒太阳了,她额头上的伤也好了许多。
两个伤员又遇到了第三个伤员,秦妈妈拄着拐杖也出来了,三人对视一眼,看到彼此伤痕累累,都是又好气又好笑。
秦妈妈还是闲不住,一手驻着拐杖,另一手拿着一个食盒,散发着浓郁的香味,“我去给如瑶姑娘送些葱花虾饼,她小时候最喜欢这个了。”
秦妈妈以前是张夫人的陪嫁,曾经嫁给外院一位大管家的儿子,不料夫君和没满月的孩子都染病死了,紧接着张夫人又血崩小产,撒手人寰。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就是大房的小姐如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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