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碧成朱_江薇【完结】(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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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王微微颔首,垂下眼眸,不吱一声。

  将军参将们看他忽然沉默起来,都不解其意,面面相觑一会儿,坐在一旁的许茂豫倒是清楚,想了想,说:“诸位将军,此去jiāo趾国还有二月来余,作战之策且从容商量不迟,今日天色晴好,不如去甲板上领略风光一二。”

  他虽然没有官职在身,但大家都知道他是晋王最器重的军师,西北数年,一直在他帐里出谋划策,深谙晋王的心理。他这么说,自然有用意,是以大家纷纷说好,跟着抱拳作揖退出船舱。

  顷刻,走的只剩下晋王,许茂豫,罗有德和南丰。

  晋王默然出了一会儿神,也站起来,走出船舱,走到甲板上,扶着栏杆看着,日头虽已偏西,阳光却依然明丽,照着水面,波光鳞鳞,天地一片澄清,远山近水,村舍稻田,构成一副水墨画卷,船只就好象行在画里。

  许茂豫走###身侧站定,摇摇手里的扇子说:“匪阳不必###,猜她定然会来。”

  晋王抿抿嘴角,并不言语,确定出师日期后,他派人送信到濠州,约她在泗州相见,心里有多期望见到她,便有多担心她不肯前来。

  许茂豫见他眉间一丝忐忑挥之不去,不由暗暗摇头。谁会相信十四岁便有众多女子投怀送抱的晋王,会为一个女子是否赴约而忐忑不安?这世间,果然是一物降一物。便是再睥睨天下,便是再纵横捭阂,碰到那个对头,也只能小心翼翼起来。

  大军到泗州,已是huáng昏。

  泗州城里的大小官吏早在码头列队相迎,河边也围着一群看热闹的百姓,看到船头招展的旌旗,泥胎木塑一样站着的侍卫,都压低了声音说着话,船停稳,知州率领官员上船,给晋王请安,又小心翼翼地说在知州府里摆了宴,请晋王与各位将军务必赏脸。

  说完这句话,知州躬身垂首,等着晋王一句“不必了。”谁都知道晋王律己甚严,平时非公事过境,从不叫官吏接送,更不愿意赴宴饮酒,昨日到滁州,就是只见了官吏,没有下船赴宴。

  却听一声:“好,备马。”

  知州惊愕万分,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抬头一看,晋王已经站了起来,大步往船舱外走,顾不得惊愕,忙走到他面前,低头哈腰地说:“下官给王爷引路。”

  下了船,晋王迅速地扫了一眼四周,见人群里一身便服的余庆微微颔首,心顿时就如一颗泡在水里的豆子胀得满满的,跟着抽了芽,长出叶子,又开出了花,有德牵马过来,他翻身上马,泗州城里的石块路凹凸不平,却让他有种走在云端的感觉。

  

  知州此时回过神来了,想到别人都请不到晋王,要入自己府里做客,顿时脸有荣光,腰板挺得直直的,开始幻想美好的前景——入了晋王的法眼,得了他的提携,从此青云直上,说不定还能位列上公……因此舍了马车,也骑着马,紧随着晋王,一边走一边叽叽咕咕地说泗州如何民风淳朴,如何路不拾遗,暗示自己这一州之长政绩斐然。

  说了半天,说得口gān唇燥,只听晋王嗯呀嗯呀地应着,始终没有一句完整的话,再看他神色,眉间带着一丝笑意,只是这笑意太温柔了,太不合时宜,叫他不寒而栗,却又联想翩翩——莫非晋王真的对自己另眼相看。

  到府里,酒过一巡,晋王便说有点不胜酒力,要回船上休息了,诸位将军慢慢喝,明早卯正上船即可。

  知州殷勤地站起来,说府里早备下软榻美姬,请王爷享用。却见他一个凌厉的眼刀过来,差点连尿都吓出来了。知道拍在马腿上了,再不敢造次,结结巴巴地说:“下官……这就……送王爷回船。”

  话还没有说完,却见晋王一甩袖子,带着侍卫们走了。

  知州呆立席上,不知所措,双腿打颤。

  

  右将军跟随晋王做战过,知道他的xingqíng,笑着说:“知州大人,不必担心,王爷xingqíng直率,不喜欢应酬,也不喜欢迎来送往的繁文缛节,并非对你有什么意见,今日能同你喝一杯,已很看得起你,你且坐下,陪我们一起喝酒就是。王爷不喜欢美姬,咱们喜欢,快把她们都叫出来……”

  知州这才转忧为喜。

  晋王带着一gān侍卫出了府,余庆已经牵了马在街边候着,也不说话,直接在前面领路,往一条小巷子里走去。今日无月无星,乌漆墨墨的一片,风却正好,不燥不热,晋王喝了点酒,越发地觉得浑身轻飘飘,仿佛不是走在坑洼不平的巷子里,不是走在漆黑的夜色里,而是走在兴平城外的糙原上,漫天星斗,伸手可撷。

  到一幢小院前,余庆勒住马,上前敲门,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侍卫们都识趣地站在院子外,只有晋王走进去。院子不大,一目了然,没有点灯,只是在正房檐下挂着一盏灯笼,而她就站在正房檐下正看着他,一身素白绫裙显得特别洁白gān净。

  自去年京城郊外分开,足足半年了。

  距离上次夜探杏花巷,也有两个月了。

  心里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没有一句能表达自己的心qíng。

  他缓步走过去,低头看着她。

  她也扬起脸看着他,微弱的灯光落在她脸上,眉眼如同蒙着一层薄雾,独嘴唇却是嫣然如花瓣,他看着看着,终于忍不住,捧住她的脸,轻轻地吻了下去。

  第十八章 小五遇刺

  更鼓咚咚三声,晋王才踏出小院。浑浑噩噩地上马,回到船上,转战反侧,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只是方才那一吻。他不是初经风月,也不是没有吻过别的女子,然而那是截然不同的。

  方才嘴唇相触,只觉得时间一切皆消失了,惟有唇上那一片柔软是真实的。从前到那些风月如今看来都是隔靴搔痒,可笑得很,独有这一吻才是蚀骨销魂,回味悠长。他不好女色,独好金戈铁马沙场纵横,原本去jiāo趾国打仗时欣然往之,然而刚才他却懊悔了——这一去关山漫漫,至少一年见不到她。

  一年,不,他下定决心要速战速决。

  一声jī鸣响起,大概就是附近河畔人家的,特别清亮。跟着更多的jī鸣声响起,或远或近,此起彼伏,撕碎了晨晓的宁静,也驱散了沉沉夜色。他穿上外衣,走出去,到甲板上扶着栏杆看着岸边。

  她说过,今早会为他送行。

  东方的天空泛着一丝鱼肚白,光线犹半明半暗,码头上已经站满来送行的大小官吏,以及看热闹的百姓。在一丛huáng花树边,一个不显眼的地方,果然挺着一辆那车,旁边于庆等一gān人牵马站着。

  最然看不到她,但是能想象她正挑起帘子看着自己,一股暖炉缓缓浮上心头,晋王qíng不自禁地勾起唇,粲然一笑,它虽然生得好,倒是因为平时总是一脸肃穆,与因为从小高高在上,自有一种上位着的气势,令人不敢bī视。所以人们通常只记得他的威仪,到忘记他只有二十三岁,也忘记他是个长相俊美的男子。

  忽然这么展颜一笑,恰如冰河解冻,恰如chūn山含笑,顿时惊住了岸上送行的大小官吏和围观百姓,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想不明白为何笑得如此灿烂?他这种高高在上的天王贵胄,对庶民向来视若无睹,便是一声冷哼都欠奉,何况是笑容?

  马车里,阮碧也看呆了。半响才回过神,把手伸出车窗招了招。

  于是他笑得越发地灿烂了。破晓的晨光也不足以媲美。

  多年以后,泗州城里的大小官吏以及围观百姓回忆起这次出征,脑海里最深刻的便是他的笑。

  等天色稍明,大军要出发了。

  号角声声,传令官挥舞着三角小旗,风帆一个个地扯起。官吏们躬身长揖,目送着船队顺河而下。河边没有路,不能通马车,阮碧只能遗憾地看着他渐渐地消失在眼帘。

  等晋王的船彻底消失,码头就喧闹起来,大小官吏纷纷打着哈欠上了马车或是轿子,嘟囔着要回去睡个回笼觉。百姓们开始装货卸货,或摇着小船去河里捞鱼`````阮碧怅然若失,地又看了一会儿,这才示意于庆调转车头回濠州。

  泗州到濠州至右路路,总共需要连天的车程。除了泗州西城门,沿着管道走了两个时辰,近着中午,寒星出了一身薄汗,挥着手绢说:“姑娘,你有没有觉得这天气怪异得很?天天大日头,也不下点雨。”

  阮碧兀自在回味晋王的笑容,听到她的话,颇费了一点时间才应过来。

  看着窗外,一片耀眼阳光。再看管道两旁的稻田,虽然庄稼还是绿油油,但是田地已有gān涸的裂衡。特别是管道,尘土飞扬,分明久旱了。

  仔细回忆一下,三月中旬后就一直没有下过雨。不同心里一动。如果一直是这种天气,今天稻谷怕是要欠收了。正想得入神,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不知道,于大人打了手势。”

  阮碧诧异,探头一看,只见一丈外领路的于庆拨转马头跑过来,轻声说:“五姑娘,前面有埋伏。”

  阮碧本想问怎么知道五里外有埋伏,转念一想,肯定是于庆派了人探路。这回她到泗州,明面上是于庆带着十个侍卫护送,当时暗中有多少人相随她并不清楚。估计不仅前面有人便服探路,后面有人便服断后。“那我们怎么办?”

  于庆说:“且走慢点,待前面的摸清楚qíng况,也等后面的更上来。”

  阮碧微微皱眉说:“若是前面有埋伏,只怕后面还有追兵。”

  于庆惊讶地看她一眼说:“没想到五姑娘还懂得兵法。”

  阮碧哂然一笑,心想,我哪里是懂兵法,只是电影电视里看多了。

  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又继续往前,阮碧回头看了看,发现后面跟着好些衣着打扮如平明的行人,或是骑着骡子,或是骑着马。

  没走多久,就见前方路中央倒着一辆马车,这轱辘都掉了,三名妇人打扮得站在路边,戴着帏帽,旁边好几个随从打扮的,正在忙忙碌碌装模作样地修理马车。就在这时,后面传来杂沓的马蹄声,听声音,来势迅猛。

  阮碧拉着寒星伏倒地板上,刚趴下,就听到纷纷亮兵器的声音,跟着就传来哎唷哎唷的叫唤声,然后是迫空声,跟着又是刀击箭的声音。在这些杂沓的声音里,另有一声锃从头顶掠过,回头一直接,一只驽箭钉在车壁上,颤悠悠晃动着。若是刚才她不趴下,此时估计中箭了。

  寒星吓得尖叫一声。

  外面喊杀打声大起,到处哐啷哐啷的兵器相撞声。

  忽然一声疼苦的马嘶声响起,跟着马车动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多半是马受伤了,软变暗叫苦,连忙拉拉寒星,指指车外,示意跳下去。寒星早就腿脚发软,努力了半天,只是摇头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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