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江沉默地听着,一边听一边朝我看,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怪。等大婶们都散了,刘江这才耷拉个脑袋朝我赔不是,一个劲儿地反省自己考虑不周。我赶紧打断他的话,“行了行了,这偷香窃玉的又不是你,你道什么歉。”又问他刘队长的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刘江忽然神神秘秘的笑起来,“差不多定下来了,就这个月十九。”
我一算日子,这不就只剩一个礼拜了么,“行了,刘队长动作真够快的。”
刘江嘴都咧开了,抱着肚子一屁股坐在炕上,眉眼间都是促狭之意,“小岚这个月十八才满二十岁。”
“噗”我险些一口水喷了出来,罢了忍不住直笑,“看不出来你堂哥xing子这么急。”
刘江却是挺无奈的神qíng,“都是我婶婶催的,你不知道吧,古艳红她爸升官了,她妈老往我婶婶那儿跑,使劲想把古艳红塞给刘涛,我婶婶她能不急吗。”
古艳红她爸,那个县财政局长?哎哟——我跟那古艳红还带着仇呢,她以后不会来找我麻烦吧。“她爸升什么官儿了,比刘县长官儿还大?”这回我可真急了。
“没,”刘江在果盘里翻了翻,剥了颗炒板栗塞嘴里,“当副县长了,不过我伯父也升官了,当一把手了。”
以后得改称呼叫刘书记了。我暂时把心放回肚子里,有刘江这个县委书记的侄子在,就算那古艳红想报复也得掂量掂量。再说,我这种守法公民,她要抓我把柄也不容易啊。
我们聊了一会儿天,刘江忽然说起一件事儿,说是他大学时候的师兄来了信,提到过两个月省里会办一次招商会,主要是想向苏联和日本建立商业往来。问我们有没有项目可以提一提。
我顿时来了兴趣。虽说养jī场办得挺好的,但创业么,怎么会嫌自己赚的钱多。再说了,现在中国的老百姓还是穷,购买力不qiáng,市场也不活跃,我们要是能把商品卖到苏联和日本,赚老外的钱,何乐而不为。
“这好啊,”我兴致勃勃地道:“省里到底是一个什么章程,你给仔细问问。要是我们能打开日本和苏联市场,那对我们的发展是有很大好处的。”
刘江疑惑地看着我,一脸不解,“打开日本市场?你想什么呢?咱们能卖什么,难道你还打算把jī蛋卖到国外去。人家日本的jī不生蛋啊?”
我好气又好笑,这刘江虽然脑子活络,可到底还是受到时代的限制,想得不够深远。
“你说得对,人家日本的jī当然生蛋,而且那边jī还便宜。不过咱们中国这么多好东西,非得要卖jī蛋啊。”
刘江还是摇头,“我听说日本经济很发达,他们要什么自己造不出来,非要来我们中国买。咱们生产的东西自个儿都不够用了,也没啥可以卖给他们的呀。”
“那你以为他们为啥跟咱们中国合作?”我问他。
刘江这回可被难住了,皱着眉头半天没说话。
我又问,“那你知不知道日本人最喜欢什么?”
刘江摇头。
日本人最喜欢什么?我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岛国版“动物世界”,不过这话可千万不能说,要不刘江真以为我是个女流氓了。到底卖什么东西给小日本呢?我一低头,正好瞧见桌上的凉菜,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日本人多地少,资源匮乏,日本鬼子又最爱附庸风雅,喜欢搞什么亲近自然那一套。所以,咱们就投合他们需求,把咱们这儿不要的什么野糙野菜卖过去,找个漂亮的盒子装起来,再在盒子上配首诗,最好是苏轼或者李白的,要是能找到诸葛亮的就好,反正弄得文绉绉的,保管他们爱死了。”
“野菜他们也要?”刘江不解地看着我,完全不能理解我在说什么,“那些小日本又不傻,怎么会花钱买野菜回去?”
“你就傻吧,”我恨不得弹一把他的脑门,“你觉得它是野菜,人家小日本觉得它是天赐的山珍,比ròu还珍贵。你想啊,日本那么屁大点的地方,还有一大半地方都是火山不能住人,哪有我们这么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长野菜。自己国家没产出,可他们偏偏又好这一口,当然要花钱从咱们这里买了。”
刘江皱起眉头看我,“你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听来的,可靠吗?”
他还大学生呢,怎么对我们的邻国一点都不了解。
不过我一想想现在这时代也就释然了,文化大革命才过去没几年,他要能了解日本那才奇怪了。
“你放心,我念大学时候对日本做过研究,决不会错。这不还有两个月嘛,反正去一趟招商会你又不亏,就当回去看看你爸妈,顺便去调查下市场。要真成了,那可比我们这养jī场来头大多了。”
我相信,只要那招商会上真有日本商人来,按照我的计划,肯定能把他们给招来,重要的是,招来了日本鬼子,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们大出血。要是跟乡下似的一斤野菜就卖几分钱,那我还不如通通喂猪去。
刘江不做声地琢磨了一阵,最后还是同意了我的意见。按照他的说法——反正试试又不亏钱,对我似乎还是有些不信任。不过这没关系,到时候真成事了,就等着看他惊讶又钦佩的表qíng吧。
因为离招商会还有两个月,具体的事儿我们也没特别着急,只粗粗地商议了一下后就让刘江去准备了。倒是下午队长叔来找我,给了我一个大任务。
李建国一走,村小学就只剩一个老师,不可能带得了三个年纪还加个幼儿园,可联校那边已经坚决地回绝了队里再调老师的申请,队长叔没办法,只有过来请我帮忙代一阵课,又说队里会给工资。
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反正现在养jī场都是刘江在管,我平时在家里头除了带孩子也没其他的事,能给队里帮忙就尽量帮,虽说没当过老师,可我比那个李建国总qiáng吧。
队长叔见我答应得慡快,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悻悻地笑了笑,小声道:“就是那工资——”
我赶紧打断他的话道:“队长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在陈家庄这一年多,多亏了大家伙儿的帮忙,要不,现在也不会过得这么好。我家里头就俩人,没多大开支,加上养jī场那边每个月都还有进项,不靠这点工资养活人。”
队长叔连连点头,磕了磕旱烟袋,又猛抽了一口,一脸欣慰地道:“俺就晓得慧慧妹子是个讲义气的。不过你放心,等到明年,再怎么着俺也要去联校找个老师过来,不能耽误了你自己的事儿。”
就这样,我成了陈家庄小学的新老师。之前因为开诊所,队里的孩子们对着我就有些犯怵,现在我又成了他们的老师,那些小娃儿们一瞧见我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说起来,这时候的小学生比二十一世纪的同龄人要好带多了,虽说也有调皮捣蛋的,但对老师是绝对尊敬,只要我说一句话,让他们gān啥都行。我听班上的小娃儿们说,以前李建国就老让他们去马丫头家gān活儿……要说我当上了老师队里谁最高兴,不是队长叔也不是那些孩子们,绝对是我们家小明远。
从我第一天领着他去学校上班起,他的小胸脯就挺得格外高,跟别的小朋友打招呼时都会忍不住面带笑意,嘴角抿得紧紧的,一副明明很得意又qiáng忍着不表现出来的神qíng,简直能让人笑得肚子痛。
到了课间十分钟,他还特意从隔壁教室跑过来,仰着小脸一个劲儿地跟我说话。
我十分能体谅他现在的心qíng,所以并没有特意跟他说什么大道理,让他得瑟几天也好。说不定到了下午,他就恢复正常了呢。
果然,晚上他就挺正常了,早忘了我也在学校的事儿,一放学就跟班上的小鬼头们跑得快飞起来。我远远地跟在后头看着他的影子哭笑不得。
小家伙跑了一阵才仿佛想起我来,赶紧又往回跑,一溜烟地跑到我身边牵住我的手,小脸涨得红扑扑的,额头上全是汗。
我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瓜子,qiáng忍着笑意,“跟他们玩儿去吧,姑姑在后头跟着。”
他却不肯,非要和我一道儿走,小小软软的手牵着我的,手心暖暖的,让我的心也跟着软起来。
21
21、二十一 …
二十一
其实当个小学老师也挺有意思的,被一大群小娃儿包围着,所有的小家伙们跟向日葵似的齐刷刷地看着我,特别有满足感。这个年代所有的小学生都只有两门课,语文和数学,其实也就是认字和算数,不过这些孩子基础都不好,教起来着实要费些工夫。
好在他们都挺听话,让写作业就写作业,让读书就读书,让我省了不少心。当然也有几个捣蛋的毛孩子喜欢在上课的时候上蹿下跳,让我头疼了一阵。
我没当过老师,不晓得到底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体罚这种事儿是绝对gān不来的,可也不能老批评,这不是伤孩子自尊心么。
可问题是,就算我批评了,那些小屁孩儿也是挨批的时候态度无比陈恳,等一会儿闹腾的时候照旧。我想了好几天,终于被我想出了办法。
到了放学前最后一节课,我开始给大家讲故事。这会儿可不比二十一世纪,小娃儿们从小听着各种各样的故事,看着动画片长大,小小年纪比大人还jīng,可这时候的孩子们没见过电视,没听过广播,就连故事书的影子都没见过,所以对我所讲的童话故事特别感兴趣。我第一次发现他们还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一口气说了三个童话故事,小朋友们还嫌不够,起哄着让我再多讲几个。我当然不肯,这些故事可是我的杀手锏,当然要借此讲条件。于是跟大伙儿说好了,要是大家上课的时候遵守纪律让我满意了,放学前就给讲故事,要是有一个同学不听话,那大伙儿就去责怪他去吧。
小家伙们答应得挺好,可到了第二天,依旧有俩毛孩子上蹿下跳地不消停。我也不说他们,等到了放学的时候,任凭其他娃儿怎么求也不肯讲故事了。于是,根本不用我出手,那俩毛孩子就被大家伙儿给骂惨了。到了第二天,班上的小家伙儿们不知道多乖。
至此,我的故事策略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小小的举措引起了全校学生的关注,没几天,小吴老师带着她手底下的幼儿园和一年级的小朋友们一古脑全进我们教室了,大伙儿听得眼睛都不眨,就连小吴老师都挺感兴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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