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在这里。”我舔了舔gān枯的嘴唇,抢先解释道:“我姥姥家就在巷子里,所以过来看看。对了,你怎么来这里了。这边都是老房子,没什么看头。”
明远微微低头,所有的qíng绪都被隐藏了起来,“我…以前有个亲戚住这里,过来看看。也许还有人认识她的。”我注意到他的手紧握成拳,微微发抖,好像在qiáng制压抑着什么。是不是我出现得太突然了?
“不会不会!”我话一说出口就恨不得掐自己一把,这张嘴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于是赶紧又补充道:“我是说,这里虽然是老房子,不过住户都是新搬过来的,十有**都不认识这里的老住户。你要找谁?不如我帮你去问问我姥姥,说不定她认识。”
“你怎么知道我亲戚是很多年以前住这里的?”他问,还是没抬头,声音有些怪怪的。
我怎么又犯傻了呢?被他一句话就问得瞠目结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过你真没说错,”他抬起头来,脸上出乎意料地带着淡淡的笑意,“她还是很久以前在这里住过。嗯,她走的时候是81年,那会儿你也许还没出生呢。她的名字叫——钟慧慧。”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我的名字,而我的心也跟着他的声音一颤一颤。
巷子口很安静,有冷风从里头灌出来,chuī得我的头发飞起来,卷在他的脸上。
我赶紧将头发正好,gān巴巴地回了一句,“回头我帮你问问我姥姥,她一定知道。”
他“嗯”了一声,没再追问,什么没有提出要亲自去问姥姥的话。我也终于总算松了一口气,不过为了防止他继续往里走,我又赶紧问道:“对了,你住哪里?”
明远朝巷子里瞄了一眼,然后又看看我。
也许太急切了,我想,他千里迢迢地赶到北京,再怎么着也会想要去我曾经生活的地方看一看,可问题是,要是露马脚了怎么办?
“你…要进去看?”我迟疑了一会儿,问,身子侧开,有些不安地让出一半的路来。
明远在原地沉默了好几秒,终于摇头,整个人好像忽然放松了似的,脸上的神qíng也变得柔和起来,“算了,以前她从来不带我来,也许,她并不希望我来这里找她。”
既然都想通了,又何必还逃学出来跑一趟,害得我也跟着奔波了一回。这娃儿心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你什么时候回去?”明远忽然问,不等我会话,又继续道:“到时候我们一起。”
“……”
我想,我也许应该觉得很高兴,我终于可以接近他,之后的阻止计划也可以慢慢展开了。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头呢。
传说中的金明远同学不是应该高傲冷漠很不容易接近的吗?他不是应该拒我于千里之外吗?
怎么好像一切都乱了套了……
三十九
第二天我按照明远说好的地址去找他,把事先准备好的说辞讲给他听。关于慧慧以前在和平巷的往事,关于金家的那些亲人们。明远听得很认真,整个过程中他甚至没有打断过我一句,表qíng欣慰而淡然。
我的心qíng有些微妙,毕竟说谎是一件挺心虚的事,更何况,我面前还是明远。从他十岁开始,我就已经很少能骗到他了。
因为临近期中考,明远说得尽快赶回去,于是我们买了当天晚上的火车票。正赶上周末,火车上人特别多,我们俩都是硬座,难免有些拥挤,原本两人座的位子上活生生地挤了仨,别提多难受了。
我附身的刘晓晓身体差,上车没多久就开始有些晕乎,不一会儿脑袋就死沉死沉,一倒头就睡了。迷迷糊糊的时候,被乘务员喊着下车的声音吵醒,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几乎全倒在明远的身上,脑袋枕着他的腿,手勾着他的裤脚,嘴角湿湿的,一摸,哈喇子不知什么时候淌了下来,把他膝盖处淌湿了一大块。
丢人!我心虚地去摸怀里的手帕,才刚动一动,上方那人拍了下我的脑袋,紧接着低低的喃语,“别乱动,还没到呢。”
我顿时像被人点了xué一般怔在原地,心qíng很怪。头顶上的那个人明明是曾经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的小人儿,现在却成了个高大的伟岸男子,而我却成了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病秧子。这样的我,要怎样去阻止他要做的事?
更重要的是,我对他这几年到底如何渡过的一无所知,我甚至不明白他的所想所思,他在做些什么,我也完全看不出有一天他会变成章老头口中的那个冲动而肆意的杀人犯。
我迷迷糊糊地想了一阵,尔后终于又撑不住,眼睛一闭,又倒下了。
到省城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膝盖上的那处口水渍愈加明显,我脸上都快烧起来,可明远却好像根本没看到似的,若无其事地提着两人的行李迈开大步走在了前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赶紧追。
我们在学校后门的小街上吃了早饭,罢了明远一直送我到宿舍门口。我低头道谢,接过行李包刚准备往宿舍楼里走,忽然又听到他在身后道:“你要是没地方自习,就去三栋教学楼找我。”
“啊?”我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他就已经转过身,声音远远地飘过来,“晚上七点我在教学楼下等你。”
我都已经傻了。
提着行李迷迷糊糊地往宿舍走,才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响,尔后肩膀上被人狠狠地拍了一下,吓得我蹦了起来。惊恐地一回头,赫然是汪小圆,我这才松了口气,抚摸着一直跳个不停的心脏,有气无力地道:“姑娘,你要命呢。”
“别装了,”汪小圆半点怜香惜玉的jīng神也没有,急切地问:“我刚才没看错吧,是金明远送你回来的?你跟他——”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行李袋上,眼神暧昧而担忧,“这个…你们这样不大好吧,你才多大啊……”
我气得嘴都快歪了,这姑娘真会瞎想,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别胡说八道。”我斩钉截铁地否认道:“同学,你的脑袋里能不能装点高尚的东西,不要整天都想着男欢女爱这些低级趣味的东西。我跟明……金明远只是半路上遇到了,人家好心送我回来而已。你的,明白?”
汪小圆不回答,只笑。敢qíng我这话等于没说。
“行了,行了。”我觉得要对着一个年轻八卦的女人把这种事qíng说清楚几乎不大可能,我这会儿还困得厉害呢,打了个哈欠叮嘱道:“反正你别乱说,要不我还活不活了。”
汪小圆使劲点头,一副我很能理解你的神qíng。我十分怀疑这姑娘能不能守得住这消息,但我也总不能把她拴在裤腰带上看管着,只得听天由命地进了屋,一头栽倒在chuáng上。
一觉睡到中午才醒来,汪小圆给我打了饭,还热腾腾的在冒热气。我对这姑娘的细心非常感激,一边吃饭一边谢了她好几回,直把这姑娘弄得都不好意思了。宿舍里的其他几个女生对我一直不冷不热的,见我们俩亲亲热热的,就有些看不惯。其中有个叫吴珊的女生还不忿地瞪了我好几眼,也不晓得我到底哪里得罪了她。
等吃了饭,汪小圆才悄悄跟我说,上午明远给我宿舍打电话了,听说我还在睡觉,就没让叫,又特意请汪小圆给我打的午饭——我使劲地遮遮掩掩,好不容易才堵上了汪小圆的口,结果他一通电话就给彻底拆穿了。这小子存心跟我作对是不是。
“可这跟吴珊有什么关系?难道她也——”我觉得我的脑子有些不够用,实在看不透这些少男少女们旖旎的心事。刘晓晓前段时间倒追明远的时候,我不记得吴珊有什么反应呐。
“也就是看不惯呗。”汪小圆直言直语,完全不介意我的心qíng,笑呵呵地道:“你说你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儿,成绩不见得多好,身体这么差,要不是家里有关系,根本进不了咱们学校。大伙儿本来就觉得你开后门进来不喜欢了,可你还这么高调,一进学校就倒追金明远,谁不是抱着要看你笑话的心qíng呢。所以,你越是出洋相,大伙儿越觉得痛快。结果,事qíng发展到现在这地步,吴珊她们心里头不痛快也挺正常。”
这些小姑娘们,心胸就不能开阔些,哎。
“那你呢,你怎么就不看我笑话了?”我觉得汪小圆特别有意思,这姑娘说话直,心里头有什么都说,丝毫不避讳。
“你以为我跟她们一样幼稚呢。”汪小圆扁扁嘴,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摇头走了。
吃了饭,我赶紧给廖妈妈打电话报平安,之前给她留的信里说跟同学一起出去,她虽然有些埋怨,但并没有特别担心,这会儿听到我已经平安回家,她也松了一口气,又叮嘱了好好吃药,多休息之类……我跟明远的绯闻暂时还只在宿舍内流传,所以下午我去上课的时候,除了辅导员来找我对关于我此次擅自离校谈了次话外,别的同学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来。不过我猜,以女人们八卦的本质,这事儿很快就会长了翅膀,传得全校皆知的。要知道,明远在学校里头可是有不少粉丝的。
晚上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去第三教学楼,一直等到天全黑了,手表上的时针也指向七的方向,我终于坐不住了。宿舍里大部分同学都出去自习了,就剩下吴珊、董翠云和我。董翠云一向不爱说话,吴珊又跟我不对盘,我在宿舍里头简直就跟受罪似的。
索xing还是出去算了。刚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忽然听得宿舍的电话铃“叮叮——”作响,吴珊刚准备起身去接,我赶紧冲到她前头一把将话筒抢在手里,“是我的电话。”
吴珊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有些不高兴地坐了回去。董翠云依旧盯着手里的书看,连眼睛都没抬起来过。
“怎么还没来?”他好像知道接电话的人是谁,连名字也不问,就直接开口质问我。
我明明都还没有说话。
我瞥了一眼吴珊,她手里拿着书,一双眼睛却时不时地朝我瞟过来,满是不善。我真是一分钟也不想在宿舍里待了,赶紧道:“马上”。说罢,挂断电话,提起包就出了门。
三栋教学楼门口,明远果然在,穿一身宽宽松松的军绿色袄子,斜靠在门口的柱子上发呆。身边不断地有人经过,时不时会有女生指指点点地说笑,他也好像没看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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