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huáng昏,王夫人怅然地立在园中,张看着西方的落霞。这七月时节,天边的巧云最是美丽,不时变化成各种各样的动物和事物,令人目不暇接。王夫人悠悠叹了口气,老天真是不长眼,别处都红霞满天,为什么君府的上空要罩上一块乌云呢?
这才平安了几日呀,问天新娶的夫人失踪了,侍候自己的秀珠送了命,白管事被抬进了府中,问天脸白森森的象个鬼。
“祖母,娘亲呢?”小诗霖今天没有上课,这个问题问了不下十遍,忽必烈王子过来,她第一次没有丢开一切,扑进他的怀中,而是乖乖地坐在书院中,等着娘亲。
“哦,娘亲出外办事,马上就要回来了。”王夫人温言轻哄,眼眶却莫名地一红。她现在知道那个卷发的媳妇不是家里的灾星,而是福星、主心骨,媳妇好好地呆在府中一天,府中才会和美、温馨,君府的上上下下因媳妇的存在笑逐颜开,媳妇与儿子的恩爱,让府中的人一直津津乐道。媳妇又把诗霖教得那么好,听儿子的口气,诗霖日后是嫁给忽必烈王子为妻的。
府中少了媳妇,就象有一双无形的的手,把所有的人脸上的笑意突地抹去了。
“祖母,马上到底是几个时辰?”诗霖仰起小脸,追问着。
王夫人疼惜地抱紧诗霖,苦涩一笑,她也很想知道啊!
医室中,华大夫挽起袖子,在一边的木盆中洗去手中的血污,对chuáng上躺着的白一汉笑道:“胁骨断了三根,腿骨折了,还有一些皮外伤,其他无甚大碍,白管事命大,躺个两三月,又是一条顶天立地的硬汉子。”
白一汉抿紧唇,不敢觉得幸运,自责地瞅瞅一边坐着的脸色凝重的君问天,“堡主,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唐突行事的。”他哑声说道。
君问天恍恍惚惚地对着窗外的落日发呆,象是没有听清白一汉的说话。立在他身后的忽必烈,安慰地把手放在他肩上,神qíng一样不轻松。
华大夫沉默地为白一汉包扎伤口,不敢接话,他现在知道自己无形之中也成为药晕堡主的帮凶之一。
好半晌,君问天才开口说道:“她是个闯祸jīng,做什么事就一根筋到头,从来不会考虑后果。你呢,说起来也跟随我多年,难道还不知我的习xing,还怀疑我对付不了宛玉几个余孽?一汉,你真让我失望了。”
白一汉后悔地闭上眼,他确是被夫人头头是道的分析给惊住了,也急切地想替体堡主除去那个后患,谁料会生出那么多意外呢?
“不说这些,你给我说说那些蒙面人。”君问天指尖掐进ròu里,命令自己冷静。
白一汉眨去眼角的泪珠,咽了咽口水,说道:“我扶着夫人进了南山寺,秀珠迷药刚过,向寺里找了点水,让夫人喝下。突然间,也不知从哪里一下子窜出来十来个蒙面的汉子,手握大刀,直奔我们而来。我和秀珠上前迎战,僧人们也上来帮忙,夫人退在后面。那些人象是训练有素,刀法稳健,手脚俐落,僧人们不一会就全倒下了,秀珠被他们一刀刺死,我拼了命地挡在夫人面前,几个蒙面人一跃而起,合力向我踢来,我抵挡不住,昏倒在地。迷迷糊糊地看清,他们非常小心地抬起夫人,下了山。看样子,应该不会伤害夫人。”
“君叔……”忽必烈突地出声。
“我知道。”君问天俊眸眯了下,打断了忽必烈的话语,声音冷洌,长身立起,对白一汉说,“你好好养伤,不要多想。后面的事,我会解决。”
他又转过身,向华大夫抬了抬手,“华大夫,白管事的伤就麻烦你了。”
“哪里的话,这是我份内之事。”华大夫不敢对视君问天的双目,直拭冷汗。
“君总管,好好安葬秀珠,也……多陪陪君南。”君问天走出门,看到两眼哭得红肿的君总管,叹了口气。
“少爷,我们……会没事的,到是少奶奶她……”君总管又是伤心自己媳妇的早亡,又是牵挂林妹妹的下落,几个时辰光,象老了多少岁。
“她……”君问天涩涩地倾倾嘴角,“她也会没事的。”说完,背手走出医室,慢慢走回他和林妹妹居住的庭院。
庭院中,月色溶溶,浅浅微风。
很多时候,苍天象个顽皮的孩子,你越是担心什么,他就越让什么发生。唉,真不知什么时候妹妹才能真正地长大、成熟,希望在那之前,他还有命活着。
心口突地涌起一股qiáng烈的撕痛,君问天疼得微弯下腰,扶着廊柱,只能喘息,无法出声。
“君叔,你说有可能是他吗?”忽必烈轻声走过来,与他并肩立着。
“除了他,还会有谁?”君问天努力站直了身子,冷笑,“真是不遗余力啊!”
“可是我晚朝时分看到他如常地坐在宫殿中,神色平静,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他突然变得这么勤政就已经不同了,”君问天说道,“以前,他只不过是自我放弃,现在,他自以为找到了失去的灵魂,全身又充满了活力。他本身就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如果想做一件事,以他的权力和能力,还是可以如愿的。不过,他遇到的那个人是我,那么他就不能如愿了。”
“君叔想怎么办?”忽必烈蹙起眉。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我会让他活着比死还痛苦,不仅是他,包括他的儿子,他的江山,我都会替他一一毁掉。”君问天也不避讳忽必烈,yīn冷冷地说道。
忽必烈看看他,心中“咯”了一下,想起姐姐提过他的未来,难道是君叔相助于他,他登上那个位置的吗?一定是的,他几乎可以肯定。以他对君叔的了解,君叔虽是一介商人,但却可以把达官权贵玩弄于股掌之间。
君叔助他,是因为察必是君叔的女儿,而他深爱着察必,不然那个位置也许就不属于他了。
这一切原来都是天意,冥冥之中注定的,包括他与察必的相爱。
“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呢?不能坐在府中gān等啊!”忽必烈问道。
“你不是说耶律楚材前些日子从军营中调兵吗?”君问天面无表qíng地挑了下眉,“他对那个大汗一直寄予厚望,我想他们之间一定有某个协议。耶律楚材做事最为稳妥,一个首傅突然调兵不奇怪吗?也许我该去问个究竟。你早点回王府,不要渗合进君府的事,有什么消息,我会让人给你送信的。”
忽必烈咬了咬唇,懂君问天是替他着想,心中一暖,抬手作了个揖,“烈儿谨听君叔的。”
“走前去安慰下诗霖,她非常担心娘亲。”君问天想起诗霖皱成一团的小脸,好不舍。
忽必烈郑重地点了点头。
君问天理理衣衫,吩咐佣仆备马。他没带随从,一骑飞速疾奔,不一会就到了耶律楚材的小院。
他没来到这里,但听妹妹描述过,说是一座极简陋的农家小院,竹篱疏柳,茅亭木房,很清雅。
借着夜色一看,还真有点那么个味道,不过这主人却并不是位真正的雅士,君问天嘲讽地倾倾嘴角,轻敲院门。
老门倌听他说明身份,进去禀报了下,然后引领着他走进一间书房。灯下,耶律楚材正在翻书,神色有些憔悴、苍白。
君问天瞟了眼书目,他看的竟然是本描写神鬼的《山海经》。
“耶律大人真是好雅兴!”君问天抬抬手,指着书,淡然一笑。
耶律楚材请他在桌边坐下,落莫地摇摇头,“人老了,就很怕死,忍不住想知道人死之后会去哪里?君堡主,你今夜光临寒舍,有何贵gān啊?”对君问天这样的高手,耶律楚材知道绕圈子是不明智的,不如直接点,探明来意。
君问天一动不动凝视他,目光深沉,无人能知他在想些什么,好半晌都没出声。
耶律楚材等得有点着急,“君堡主……”
“耶律大人,”君问天启口道,“你历经蒙古两朝,为成吉思汗赏识,不拘一格重用于你,朝中百官个个对你尊重有加,全国百姓说起耶律大人,更是竖起大拇指,直赞一代名相。耶律大人,你觉得自己担当得起这些夸奖和信任吗?”
耶律楚材一怔,摸不清君问天真正的用意,心中不由地发怵,支支吾吾反问:“难道君堡主认为本官不值这些?”
“当然!”君问天断然说道。
耶律楚材脸乍红乍白,颌下的胡子羞恼得直哆嗦,他不禁站起身,两手一抬,面对上天,“我耶律楚材自任蒙古首傅后,兢兢业业,对朝庭尽忠尽责,上对得起苍天,下对得起黎民。”
“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以为自己过得堂堂正正,其实也不过一个偷jī摸狗的猥琐小人。”君问天腾地起身,凛然地bī视着他。
“此话……怎讲?”耶律楚材脸上瞬间一丝血色全无。
“耶律大人,你含辛茹苦把窝阔台扶上大汗之位,可他却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你心里不失望吗?而你却自欺欺人的硬撑着,当他是个明君在扶持着,为了他,你不惜放下你读书人的尊严,做一些令人不齿之事。你不必着急反驳,听我把话说完,六年前,你明知大汗yùqiáng占我夫人,而你不劝阻,反到帮他促成此事。事后,你怕我追究,与大汗结仇,你与乃马真皇后合议,在我夫人分娩之时,下药让她死于血崩,这样没人会怀疑她是被人陷害的。呵,六年过去了,你们又故态重萌,趁宛玉公主加害我夫人之时,一团混乱中,让军士扮成蒙面人,劫持了我夫人,至于是什么原因,你我不必多说。我只想问一句,耶律先生,你是首傅啊,是辅助他治理国事,不是辅助他qiáng抢民妇的吧,做这些时,你心里好受吗,你认为值得吗,你不觉得给孔夫子丢脸吗?”
耶律楚材的肩突地耷拉着,脸色灰败地跌坐到椅中,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你满足了他的私yù,他就会真的振作起来做一个明君?哈,天大的笑话,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君王,能让人信任、尊敬吗?耶律大人,你醒醒吧,这蒙古的局势无须我分析,你心中也是明镜似的,只是你不敢想不敢面对。大人,别看那么多的神鬼论,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你再耐活,也替他撑不了多时的。而且,大人,你们做这些事时,好象忘了我君问天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一点都不威胁你,现在我君问天站起身助任何人,这江山就有可能易主,你信吗,耶律大人?”君问天一点也不迂回,一句比一句狠,一句比一句重,字字句句毫不掩饰自己的用意和愤怒,让听的人不由地毛骨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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