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永昭冷冷地看着他。
汪怀善看着那张跟他肖似的脸,叹道,“只是世子爷吩咐过,这事是说不得的,父亲大人要是非知道不可,孩儿明日就去世子爷那请示一翻。”
汪永昭闻笑勾起了嘴角,“真是有天大的胆子。”
“父亲大人谬赞。”汪怀善说完,拉了张小碗的手,“娘,起来罢,地上冷,你也没做错事,只是听从世子爷的吩咐,父亲大人不是那等狠心之人,不会没错还罚你的跪,你赶紧起来吧,是不是?父亲大人……”
后头一句,他笑问向了汪永昭。
汪永昭用他的冷眼看着他冰冷的眼,父子俩用着完全一模一样的冰冷眼神在此刻厮杀,最后,汪永昭轻颔了首,让汪怀善拉了他起来。
“娘,我饿了,想必父亲大人也饿了,你去厨房给我们弄点吃的,我和父亲先好好聊聊。”汪怀善说到此话后,瞧张小碗看了一眼。
张小碗看着眼神笃定的孩子,她闭了闭眼,不再言语,施礼过后转身出了堂屋的门。
*******
张小碗端了烙饼和ròu汤过来后,那父子俩僵坐在各自的椅子,一言不发。
她走了过去,把油灯挑得亮了一些,才温和地说,“先吃点罢。”
说后她摆了椅子过来,坐在他们中间,拿了碗给他们各勺了一碗汤,又各自放了一个烙饼至前。
他们没动,她先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喝了一口汤,先吃了起来。
等她动后,汪怀善才拿了饼,先咬了一口,喝了一口汤,等胃暖了,他一口气把放了姜末的ròu汤喝完,把碗给了他娘,“娘,再给我添一碗。”
张小碗嘴边扬起了点笑,又给他打了大大的一碗。
汪永昭见罢,也拿起了ròu汤和烙饼。
待他们快要吃好,只剩最后一点时,张小碗开了口,轻轻地说,“我思来想去,刚刚怀善说的也是个法子,明日你们父子俩就去拜见世子爷一趟,当着孩子的面,大公子有什么想问的便问世子罢。”
这时汪怀善瞪眼,张小碗朝他轻轻摇头,温和道,“他是你的父亲,关心你的好坏是他本该做的事,怀善,你要懂礼。”
汪怀善听后勉qiáng一笑,“孩子知道了。”
张小碗摸摸他的头,抬头朝汪永昭凄凉地一笑,“大公子,我们母子能做的只能如此了,不管大公子是怎么看待我们的,看在怀善确也有一翻本事的份上,大公子您就多多看顾下他吧,他毕竟也是您的血脉,您的孩儿啊。”
“娘……”
张小碗从身下紧抓住了他的手,把他不满的话压了下去,面上依旧哀凄地与汪永昭说道,“大公子,您道如何?”
“便如此罢。”汪永昭喝完最后一口汤,说道了此句。
随后,他让张小碗整理出了一间房间,他睡了过去。
等安置好他,在汪怀善的屋里,汪怀善趴着身子,问坐在chuáng边给他的整理箭筒的娘,“你知我跟他谈崩了?”
“嗯。”
“怎知的?”
张小碗拿着软布擦试着那锋利的箭头,淡淡地道,“听得他那口气,你们俩现在是各为其主了,而你跟着世子爷是走了一条道不是黑就是白的险路,儿子,他要确定你走的这条险路无论利弊,他都能得到好处。”
“娘,你说仔细点。”
“世子要是赢了,坐上了那个位置,只要有你在,他吃不了亏,这世上没有儿子立了功却杀了他老子的事;世子要是没赢,到时,他这对你尽心尽力的父亲要是亲手杀了你,那就是清理门户的事了。”张小碗说道此,冷冷地笑了,“这天下的便宜,你这父亲大人,真是想一人全占光了才是好。”
“他要占光,那就占光吧。”汪怀善像是想得傻了,最后喃喃地说出了此句,说罢,他转头看向了他娘,说,“娘,世子是定要那位置的。”
“嗯。”
“你不怕?”
“怕啥?”
“世子要是败了,你就真得跟着我去了,他有得是法子踩着我的尸体邀功,你却是不能的。”汪怀善趴到他娘的腿上,翻过身仰躺着,从下而上地看着他娘的脸。
“去了就去了,”张小碗笑着低头用脸碰了碰他的脸,继而起身继续擦着箭头,淡淡地说,“能一道走就好。”
汪怀善发怔地看着他娘那安然的脸,看得久了,都呆了,都忘了移开他的眼睛。
张小碗擦过两支箭后,见他的眼睛还在睁着,她伸出手,把他的眼睛盖上,微笑着轻轻地说,“睡吧,就睡在娘的腿上,等你醒来,还看得见娘,无论在哪,不会变的,娘一直都在。”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月,就这样勤更过去了,累得啥感慨都想不出,只能说出感谢大家一路的支持与肯定这句话了。
再次多谢你们,没有你们,这文可能就真写不了这么快……
☆、113
隔日清晨张小碗起来煮了稀饭,烙了饼,三人在后院吃了顿朝食。
饭后,送了他们到了马上,转过了身,走到了这时站在门口的孟先生身边。
跟着的老仆见状,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隔了些许远,好方便让他们说话。
世子府里出来的下人都不同,极有分寸,这也是张小碗在小老虎把宝全押在世子身上后,没出言阻止的原因之一。
小细节能看出大方向,那世子,不单纯只是一个想坐上那个宝座的人,时日越久,张小碗就越能看出些许不同。
但仅有这些是不够,她同时还是一个母亲,如若可以,无论如何,她都想尽力保全自己的孩子。
“无碍,多留点后路,也是好的。”孟先生小声开口道。
张小碗转过头,微微启唇,“先生,我看不透这大公子,您能吗?”
她对时局懂得太少,更是不知在朝野上的汪永昭是何表现,但汪永昭这些年在她身上所表现出的那些铁石心肠,虚与委蛇,都说明着他是个拿起得放得下的人,他可以狠得你死在他面前都不眨下眼,但必要时他也可以作戏让你放低警惕蒙骗你。
他太拿得起,放得下,张小碗不敢小瞧他,便只有尽力弱化自己,放低自己,但愿能放低汪永昭对她们母子的警惕。
可就算如此,她也并不觉得汪永昭当真信了他,只不过是她掉几分眼泪,他就给她几分脸面,就像是在表彰她的识时务。
“我知之也甚少,但……”孟先生下面这句接近未发声,张小碗离得他近,但只要不仔细听,都听不出他那说话的声音,“几日前,我听得我一老友说,昔日在这位总兵底下当过小将的人,不少都已被提拔,这朝野朝外不知有多少是他的人,说来,世子这举,何尝不是拿怀善在挟制他?”
张小碗闻言垂首,看着地上轻轻地说,“这些,还请先生多提点怀善几句,他年幼,尚有很多事要多教教才能放在心上。”
“嗯。”孟先生抚须点头,慢慢腾腾地往前走,张小碗也慢慢跟在他的身后,身体内那本不热的血更是冰凉了起来。
*******
那日回来后,这几日间,汪永昭日日歇在后院,汪怀善对他很是戒备,但见他根本不多看他娘一眼,他这才放了心。
过得几日,传来消息,说忠王已不行了,即日,忠王死于病榻,汪永昭带着汪怀善入了忠王府,五日后怀善才回。
而世子刘靖继承王府,被当今皇帝封为靖王。
自那日后,汪永昭不再来此,汪怀善却住在了家中,日日受孟先生教导。
这时,时局全然已变,现今的靖王被皇帝贯以至孝之名,怜他纯孝之心,特准他在家守孝三年。
说是守孝,实则是缴了他的兵权,以前忠王的势力,一半jiāo给了兵部尚书凌兰,一半jiāo予了总兵官汪永昭。
黑láng营自此归入银虎营,受银虎营统率。
自皇帝的诏令一下,形势明朗,靖王已被软禁,兵权全握在了当今皇帝的人手中。
随之,据孟先生透露出来的前朝消息,所得来的那埋在塞边边疆的近五十万两金银以秘密的方式陆续进入了国库,充当国银。
两月后,押送金银的汪永昭回朝,当晚,得了黑láng营的人的信,汪怀善悄悄地与张小碗说道,“那可是只老狐狸,娘,以后他说什么你都不要信,王爷可就是被他坑苦了。”
那天不知世子爷与他在房内说了什么,汪怀善只知在那后,过得不久,他们寻来的银钱就给他了,刚当王爷的世子爷就出不得门了,汪怀善觉得他这父亲大人可真是够坏得可以的。
张小碗笑,想了一会,叹道,“这些事,娘都不知,你要听孟先生的话,要步步谨慎,娘这里,自然有娘的主意,你无须担心。”
“倒也是,”汪怀善想想,叹道,“先生就不止一次夸过你比我谨慎得多。”
几日后,汪怀善又得了信,说皇帝在解汪永昭的权了,把他的兵印收了回去,jiāo给了当今的国舅爷,兵部尚书凌兰。
张小碗听到此信大惊不已,忙带着怀善去见了孟先生,孟先生得知后,年已老朽的老人听得瘫在了椅子上,半晌后才道,“又是走到了这步了,每朝每代都逃脱不了这一步啊。“
用完了就丢,皇帝们都爱gān这种事,张小碗苦笑着与他道,“您算算,皇帝陛下还会有什么动作?”
要是与她孩子有关,她不得不又要另做打算了。
“应仅于此了,”孟先生摇头叹道,“把他的兵权削了,汪总兵也就成了个徒有虚名的空架子,没兵权的将军能有什么发作?再惨也不过如此了。”
张小碗听得松了一口气,却也叹然地叹了一口气。
那男人汲汲营生,却终也败在了上位者的那点独权独揽的心思下,大步也就只能止于此了。
汪怀善在一旁听得他娘叹气,不以为然地道,“娘你可怜他作甚?他没兵权,不也得了满院子的美姨娘吗?”
张小碗听得笑出声,但他过来,轻声地与他说道,“娘不是可怜他,只是感叹世事无常,日后,你若也如此,切莫于过计较得失,要不跌下来后,那日子可不是平常的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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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张小碗所言,汪永昭的日子不是一般的难熬,他的兵权下来后,在他手上以前当过兵的那些人,凡在衙门里有公职的,只要是被查出来的,全都被解除了公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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