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石头。采集自死亡之海的石头。”老妪终于回答了问题。
舒砚把玩着镯子的手却僵住了,眉眼亦像是被冻僵了一般,磕磕绊绊地问:“死亡之海?”
谢姝宁在边上听着,飞快地在脑海里搜寻起关于“死亡之海”的文字跟图像。
“孔雀海……”只一会,她便呢喃着念出了这几个字。
能被这片沙漠上的人民称为“死亡之海”的地方,只有昔日的孔雀海而已。
沙漠里的海,那原本是一片美丽的湖泊,湖水清澈晶莹。是这huáng沙满途的旅程上,一块不可缺失的妙地。然而,几十年前,这片湖泊开始被沙化。没有多久,烟波浩淼的孔雀海,就变成了一片gān涸的盐泽。
从此寸糙不生,连飞鸟都不敢轻易穿行,孔雀海就这样成了“死亡之海”。
据闻,那里的沙子,都带着毒。
谢姝宁的手也僵住了。
老妪这时却“咯咯”笑了起来,像个年轻雀跃的少女的笑法,声音却沧桑得紧,她说,“美丽的红石,只有磨成粉末,溶于水后被引下才会散发出可怕的毒xing。做成镯子,只有漂亮而已!”
“阿蛮,我们换个镯子买!”舒砚却已经等不及她将话说完,便丢下了镯子要拽着谢姝宁离开。
谢姝宁却真的来了兴趣,重新捡起那只镯子,往腕一套,扭头对舒砚道:“舒砚哥哥,劳你破费了!”
舒砚目瞪口呆。
这可是有毒的东西!
“不好看吗?”谢姝宁抬起手,色彩鲜明,花纹jīng致繁复的镯子就这样在她细弱的手腕上摇来晃去,极美。
舒砚无奈地叹口气,去付了钱。
再过一月,谢姝宁便要启程回京了。
宋氏担心她的身体状况,所以这一路只会缓行。所以想要在年前到达京城,是绝不可能的事,但即便一路慢车行进,明年chūn日,怎么也该到了。谢元茂到时要恼,她也不怕,旁的再重要也没有女儿重要。
只可怜了谢翊,一来二去,竟已这般久未能见到母亲跟妹妹。
想着儿子,宋氏想要回去的心就又忍不住迫切了点。
众人仔细商讨过一番,才终于定下了下月中旬启程。
这一去,也就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再见。
也正因为这样,莎曼跟宋氏才会答应让谢姝宁跟舒砚一起出来逛逛,买些中意的小玩意,带回京都去。
这只镯子,被谢姝宁一眼相中。
其价格,甚至不如谢姝宁裙摆上绣着的那朵莲花所用的丝线,但它却被她戴在了腕上,像戴一只价值千金的昂贵玉镯。
买完镯子,两人便回了家。
谢姝宁被宋氏扯着去商量回程路上所需的东西,舒砚则心有戚戚地去寻了莎曼,将镯子的事说了,又将早前在集市上买镯子时,那老妪同谢姝宁说的话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莎曼问他,“那你是怎么同阿蛮解释的?”
“难道不是在夸她运气好?”舒砚心中愈发没了底气,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轻。
莎曼屈指在他额上重重一弹,没好气地道:“平日里叫你多看书你不愿意看,如今倒好,连旁人的话也听不明白了!”
“哎哟!”舒砚急忙躲开,大力揉着额头,疑惑地道,“那这话是何意思?”
莎曼觑他一眼,扭头往外走,迎着从北方高原南下的冷风,咳了两声,回道:“灵魂的伴侣,已经降世。”
十月正值风沙呼啸之际,胡杨树的枝叶在风里哗哗作响。
莎曼的话才一出口,就被风chuī散了。
舒砚只听见几个零星的字眼,见她要走,慌忙追了上去,“娘亲,别急着走呀,再说一遍嘛!”
“阿蛮回去之时,已是大冷,还是弄身雪熊皮子的大氅保暖……”莎曼脚步不停,自言自语着走远。
第149章 地动
过了几日,莎曼便果真给谢姝宁弄了身雪熊皮的大氅来。
雪熊只在霜国最高的雪山上出没,其毛色纯白,没有一点杂色,是极难得的东西。
这一件大氅,花了莎曼许多心血。
谢姝宁收到大氅后,忍不住抱住了她的腰,唤了数声舅母。她的确,十分舍不得离去。但眼看着已是一拖再拖,若她们再不动身回去,京都谢家只怕就要亲自派人来接她们了。
到那时,只会叫众人难堪。
何况,她听说,京里的qíng况并不大好。
二伯父去世至今,已有一年,但府里的状况时好时坏,到底是大不如过去了。父亲尚未起复,七叔一如既往的无用,四伯父碌碌无为,整个谢家门庭,如今只能仰仗三伯父支撑。
可三伯父虽然在去年顺利留京,甚至被肃方帝另眼相待,然而论内里,他始终是薄弱的。
多年来,他都在江南一带上任,其人脉关系也多在那一块。京里虽一直也未曾疏忽,但比起一直在京里打转的人,那可就差的远了。而且没了身在内阁的谢二爷,许多事许多话都不如过去方便容易。
这种时候,谢家人,怕的就是意外。
也许只是一桩小事,就有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糙。
谢家不会允许她跟母亲成为“那根稻糙”。
故而,她们的行囊已到了不得不打点的时候。
宋氏仍有些担心谢姝宁的身子,每每瞧见,就会忍不住嘘寒问暖,询问身子的状况。
天晓得,她来了一回漠北。待到要归家,倒比本就柔弱些的母亲还要弱不禁风了。
身上的衣裳也显得空dàngdàng的,面色也不大好看。
好在她的jīng神尚可,小心些,并无大碍。
转眼间,时间已近临行。
宋延昭日日忙得见不着人影,这几日也推了许多事,陪着谢姝宁筹措事务。
依谢姝宁的意思。这条商道可走,却远比她所想的难走。再加上她今后远在中原,鞭长莫及,很多事都不得亲力亲为。原本还能求助宋延昭,可如今他身为敦煌城里最大的人物,哪里还能得空分心帮她处理买卖上的事。
谢姝宁在心中过了一遍。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她却动起了别的心思。
临行前几日,沙漠上的风已渐渐刺骨,她身子骨薄弱。早早便被劝着换上了厚厚的衣裳。
去见宋延昭时,她已被裹得像一个球。
低下头,都要瞧不见自己的脚尖。
她顶着风沙滚进了宋延昭的书房,摘了莎曼为她准备的古怪帽子,露出下头漆黑的发辫来。
“你这鞋子,也该换厚实些的才是。”一看到人,宋延昭便先说起了她的鞋。
可其实,她已穿上了内里蓄绒的温暖靴子。
谢姝宁明白他们是真的担心自己的身体,便笑着应了回头去换,随后走向书桌前的那张椅子坐下。这才同宋延昭道:“舅舅,我要同你借一笔银子。”
宋延昭疑惑。“要多少?”
按理,谢姝宁没有任何缺银子使的地方。
“数额有些大。”谢姝宁并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提起了一件旁的事来,“京都值钱的行当多得紧,我何必舍近求远?那些从西域运往西越的货物,照样能卖出好价钱。若我能一口气吞下那些东西。再在收购的价钱上提一些,盆满钵盈,也不会是难事。”
宋延昭闻言却未立即表态,而是问道:“来往两地的商队虽不至于多如牛毛,可也不少。你吞下了一部分,提价贩卖,可省下的那些价钱比你的低廉,你的东西,还有谁要?”
同样的东西,即便次一些,大多数人也只会往便宜的买。
谢姝宁却眉眼弯弯地望向他,摇摇头道,“所以,我才说那笔银子的数额有些大。”
不cha手便不cha手,她若要做,就势必往大了做。
她生于水雾氤氲的江南,可骨子里却有着西北荒漠上月下野láng的脾xing。
卧在廊檐下的躺椅上看花这种事,其实,并不适合她。
经此一行,她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本xing。
“自然,那笔银子,许会亏掉也说不准。”她定定看着自己的舅舅,眼角眉梢皆是揶揄的笑意,“舅舅到时,可千万莫要急着同阿蛮讨要才好。”
宋延昭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呀!”
“舅舅这便是答应了?”谢姝宁将垂在自己身前的长辫子甩到了身后,笑眯眯地问道。
宋延昭颔首,随即想起一事,道:“路途遥遥,我折算成金子给你吧。”
“多谢舅舅,但这事可得先瞒着娘亲!”谢姝宁急忙道谢。
书房里谈论的气氛,渐渐热火朝天起来。
然而就在两人于书房内谈论金子之际,天机营的地宫里却是冷得叫人哆嗦。
任务失手,雇主极为不快,差点连定金都要了回去,天机营好容易积累起来的名号,几乎毁于一旦。
风师父发了大火,将失手的几人,带到了地宫深处一一鞭挞。
谁也不敢求饶,也无人敢为他们求qíng。
这一次去的人里,领队的是行七的纪鋆。
燕淮回到地宫时,他们刚刚被带往刑室。他清楚这次的任务若是成了,能为风师父带来多少钱财。所以依风师父嗜钱如命的xing子,纪鋆几人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他略一想,便要拔脚往刑室去。
走至半道,却遇到了雷师父。
“师父。”他躬身低头,模样乖巧。
雷师父很满意。
他初来天机营时才七岁多,十足十的孩子,所以这三位师父里,负责照料他们这群孩子生活起居的雷师父。同他最熟。
“十一,你要往哪里去?”雷师父问道。
燕淮正要回答,却惊觉妇人的声音里带着丝少见的疲惫。
他微微抬起头,嘴角噙着浅浅笑意,回答道:“四处转转而已……”
话音未落,雷师父已是厉声喝道:“胡说!”
“师父……风师父发了大火,我担心七师兄……”他尴尬地抬起头来,伸手摸摸鼻子。“您也知道,他瞧着壮实,其实弱着呢,我早先去候着,过会也好将他抬回来……”
雷师父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些,“你也知道你七师兄这回闯了大祸。受点罚也是应当的,你莫要搀和进去,回去歇着吧。”
燕淮收起了面上的尴尬之色。应了是。
雷师父这才越过他,往前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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