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内里的一些实qíng,贞娘自不会同赵氏说的太清,怕她担心。
“那倒也是。”听得贞娘这么说,又见得贞娘和文谦似处确实不在意这些事qíng,赵氏也就放开了。
说起来这做生意,这几年可没有前些年那么容易了。
“倒也好,现在生意啊。是越来越难做了。别的且不说。就刚刚,咱们这一片的巡栏又来收税了。”赵氏颇有些没好气的道。
“又收税,这又是什么税?”贞娘奇怪的问,这几年。朝廷的税率是越来越高,名目也是越来越多,南京的生意虽然红火,但大多的生意已经投到高门大户里面了,就好象以前的土地投献一样,等于就是商家依附于高门大户生存,要不然,生意根本没法做。但如此的,各商家也沦为高门大户人家的圈钱工具了。
如此一来。就更加具了贫富两极,贫者愈贫,富者愈富。
“潞王婚礼金珠税。”赵氏道。
一听赵氏说这个,贞娘倒是想起来了,不由的撇嘴。
潞王是万历帝的弟弟。今年十五岁,万历帝跟这个弟弟感qíng十分好,前不久,便以潞王要成亲为由,令户部取huáng金三千八百多两,青红宝石八万七千块,各色珍珠,珊瑚珍珠十万余颗,如此种种,几乎就掏空了整个户部,于是一级压一级的,便有了这么一个潞王婚礼金珠税,如今惹得一片民怨。
“现在商税增加了,门摊费,定额税也增加了,还有折色银,再加上如今地面上,恶霸滋事的也多,你爹跟文佑商量过,打算把南京的分店给关了,只是文佑说,这南京的李墨市场是当年你亲手打拼下来的,这要不要关还要问过你。”赵氏叹着气道。
李墨现今的qíng况,贞娘是清楚的,别的不说,就光定额费和门摊费就是一笔大的开销,再加上这些年来,李家老一辈的制墨人都退去了,新一辈的制墨人却没有成长起来,如今只有孙文杰在撑着,另外,因着方程两家争斗的厉害,一些技术好的技师也被两家挖走。
李墨早没了先前那样的风光了。
如今,李墨在徽州,那规模只能算做二流的,不过,好在李墨专走高jīng一块,一些文人雅士的定制墨方面还是挺有市场的,这一块也足以撑起李墨现在的局面了,而这方面都是慕名求上门的,也因此,南京的分店开不开也没有什么必要了,毕竟要维持南京店面的运作开销实在不少。
再说了,义厚生而临大劫,贞娘也怕到时牵扯的多,因此,便点点头道:“我同意关了,如今南京的生意确实是越来越难做了。”贞娘点点头。
“那成,这回我回去,就让你爹跟文佑商量下这事,把事qíng处理了。”赵氏道。
贞娘点点头,心里却是颇有些感慨的,果然的,起起伏伏,兴兴衰衰才是商道常态。
便是义厚生这边,也到了兴衰的关键点了。
随后贞娘又跟赵氏聊了几句,然后回罗宅。
到得门口,却看到三人三骑,停在了自家门口,当先一人,身穿锦袍,短须黑面,五十来岁,满面尘霜。这人贞娘却是认得的,当年李墨南京墨庄开业了,他被罗文谦请来捧场,正是戚帅戚大人,只是如今较之当年少了一份锐气,多了一份沧桑,但整个人却更显深沉和威严。
贞娘哪里敢怠慢,快步上前见礼:“戚大人。”
“贞娘,你回来了,正好,快去温酒,我陪戚大人吃酒说话。”这时,屋里罗文谦迎了出来,先是朝戚大人行了礼,便冲着贞娘道。
“好的,戚大人屋里请坐,妾身去温酒。”贞娘道了福礼,便带着杏花儿去了厨房。
后院的洗墨亭,亭角的飞檐正指着边上苍虬的梅枝,枯gān却有力,跃过飞檐,笔直的向天际伸展,带着不屈,向上的勃然。
厅中的石桌上,一碟鹿唇,一盘五香gān,再加上一碟花生米。三样下酒小菜,贞娘端过温好的梅子酒,给两人斟上。随后便退到亭子外面,陪着丑婆赏花。
“戚大人这是要往哪里去?”咪过一口酒,罗文谦问道。
“暂时不去哪里,就在南京转转,找人吃酒,估计再过一段时间,我怕是要调往广东了。”戚大人一口gān尽杯中之酒,里面颇有一种不甘。这回他是接到旨意回京叙职的。不过这叙职却屡屡碰壁。而他找人打听了,朝廷已经不打算让他再回北疆镇守了。
在北方,他已构筑起了防线,他有雄心。要将鞑子彻底赶往漠北,只可惜怕是壮志难伸啊。
他郁闷之下,便借口访友到了南京。
“那好,我多陪大人喝两杯。”罗文谦多少也知道一些戚大人的处境,自然明白他胸中苦闷,唯有喝酒,便也不在多说,只是频频劝酒。
“好,gān。”戚大人慡快的举起了酒杯。喝gān酒后又问:“对了,听说你从义厚生退出来了?”
“嗯。”罗文谦点点头。
“也好。”戚大人点点头,他这次来南京,之所以来看罗文谦,一时想找人喝酒舒舒胸中的闷气。同时也是要让罗文谦知道,皇上已经对张系人生忌了。
而有些话是不需要说明白,于是接下来你来我往的,一壶梅子酒就喝的gān净。
两人又聊了一些朝中之事,海瑞已被皇上起复,任南京通政司左通政之职。当初因着海瑞不通qíng理,张居正虽然欣赏却从不用他,而今皇上对海瑞起复显然也是要借用海瑞之名了。
“告辞了,山不转水转,后会有期。”闲聊过后,戚大人哈哈笑告辞。
“大人慢走。”罗文谦送戚大人到门外,看着三人三骑离开。
贞娘自也随着罗文谦到了门边,秋风竦竦,寒意渐深。
“皇上意已明了。”看着戚大人三骑离开,罗文谦牵着贞娘的手,两人相视着,而贞娘心里是明白的,快了,如今已是十一月,十二月,朝廷就要朝冯保动手了。
转眼便是十二月,
京城。
万历十年的冬天特别的冷,自入冬已来,已下了好几场雪,城门dòng处,城门兵每日都要拖些冻僵的尸体去城外的乱葬岗。
清晨,年老的城门兵走下城楼,开城门之际,又看到两具冻僵的尸体。
“又冻死人了。”一边一个年轻的城门兵有些不忍的叹息着。老兵扫了地上冻僵尸体一眼,又看了看年轻的同行,有些麻木的眼神无所谓的道:“这年月,哪里不死人,北僵鞑子,南海倭寇,山西饥慌,便是一些个土司们也不安份了,便是富庶的南直隶苏浙一带不也是水灾不断……听说可死了不少人哪。”
“倒也是。”年轻的城门兵垂头搭脑的,这日子过的是越来越心乱乱。
而就在这时,几个宫里的侍卫押着一个年老的公公过来,那公公身材微胖,穿着一件半旧的棉袄,却哪里能挡得住寒风,边走边瑟瑟发抖。
那几个侍卫却是嘻笑着,时不时的踹上两脚,而那公公仿佛不是踹在自个儿身上似的,任人踹着,毫不在乎,只是那嘴唇皮不时的抖动着。
年轻的城门兵看着那公公,先是不觉,随后却突然的睁大了眼睛,那的手指不由的指着那公公冲着一边年老的城门兵:“这……这这……不是宫里那位冯公公,东厂的头头吗?”
这位公公在京里可是一个传奇啊,在京里豪宅无数,家财万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如今怎么的这副模样了?
“你小子作死不成。”年老的城门兵伸手用劲一拍那年轻城门兵的手,然后拉着他站到一边,看着几个侍卫押着冯保出了城。
城外冰雪漫天。
“你不晓得啊,冯公公叫人告了,听说抄出来家中金银财定超过宫中的内府库啊,欺君害国,本应处斩,还是皇上念着他服侍日久,留他一命,发往南京守陵去了。”老年的城门官道。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可一世的冯保倒了!!!!
☆、第二百五十章 登闻鼓
下雪了。
河边的风尤其的大,贞娘裹紧着厚厚的披风从青石码头上下来,她刚送了爹娘上船,李氏墨庄的人离开南京回徽州,同时也标志着李墨的辉煌渐已落幕。
不过,李墨终算是在这大明墨业辉煌时代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做为李氏后人,足矣。
此时额上一片沁冷,贞娘不由的伸手一摸,是一片碎雪,正渐融化,不由的心里嘀咕,难怪今天早上起来,就觉得格外的冷,原来是要下雪了。
一边杏花连忙撑开油纸伞,挡着落下来的点点碎雪,两人正要上马车之即,却看对面茶肆中,一个人正朝两人招手。
“奶奶,是国舅老爷。”杏花凑上前跟贞娘道。她嘴里的国丈老爷,自是福仙阁的李福贵,当然,如今李福贵再不是福仙阁的掌柜了,而是封了王。不过,这位一向低调,大多时候仍跟在福仙阁时一样深居简出的,唯一的爱好也就是喝茶听曲儿。
见着是国舅老爷,贞娘便让马车夫在一边等一下,便带了杏儿进了对面街边的茶肆,跟李福贵请了安。
“咱们不讲究这个,我叫你过来是跟你说个事qíng,京里传来消息,冯保倒了,你可知晓?”李福贵让贞娘在对面坐下,然后压低着声音问。
冯保倒了,这样的消息自是瞒不过罗文谦的,所以,在冯保被参两天后,罗文谦就知道了,贞娘自也清楚,而其实也是贞娘早知道的历史事实,于是便点点头。
“嗯,想来你们也应该知道了,不过,我昨晚接到的消息,说是在查抄冯保府时,查出了厚厚一叠子义厚生的不记名汇票。总计足有百万多两,而据冯保府里的人招,这些银子很可能是张大人透过义厚生号对冯保的贿赂。”这时,李福贵更是压低声音的说。
今日这么冷的天,他本不会出门,只是这个消息对于义厚生来说是致命的,它预视着朝廷可能要对义厚生动手了,而他这种时候自不好上罗宅,于是打听到李家今日要离开南京,知道李贞娘定会来相送的。所以。便在这里吃茶。实是专门等着李贞娘,要告诉她这个消息,以报当年船上的救命之恩。
而此时,李贞娘一听这个。那脸色就白了,本以为,冯保倒了只是一个征兆,离张居正出事还有一年多呢,义厚生可以慢慢图之。
可不曾想,冯保一倒居然就牵出了这个?义厚生危矣!!!!
“李爷,贞娘不多陪了。”贞娘立刻起身拱手告辞。
“去吧。也别太担心,就算义厚生有事,罗九暂时还不会有事。毕竟皇上还没到要对张家下死手的时候。”李福贵挥了挥手,他话已经带到了,接下来就是看各人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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