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谊一行来得很快,表明身份之后,被秘密带到船上。
因彼此早有联系,证实身份真假并不难。加上有私印和唐公洛的书信为凭,桓容决定亲自见他一面。
上船之后,赵谊做过多种设想,奈何千想万想就是没想到,桓汉天子会在船上!
看着一身长袍,做士族郎君打扮的桓容,赵谊僵在当场,瞪着眼睛半天没说话。不是他反应慢,实在是冲击来得太qiáng,任谁都要消化一会。
桓祎眉头拧紧,盯着赵谊的眼神很是不善。
桓容笑了笑,没在意赵谊的无礼,展开唐公洛的书信,从头至尾看过一遍,眉毛越挑越高,惊讶不少,更多则是敬佩。
“陛下?”见桓容神qíng奇怪,贾秉出声询问,“可是计划有变?”
“或许。”桓容递出书信,示意贾秉和郗超自己看。
两人看过后,表qíng和桓容如出一辙。
“唐公洛的确英雄。”
桓容沉吟片刻,看向从震惊中回神的赵谊,道:“唐公高义,朕甚是钦佩。如信中所言,yù救青州百姓,未必需唐公舍命。”
赵谊jīng神一振,拱手道:“请陛下赐教。”
“我闻北地连年大灾,国库不丰,可是实qíng?”
“确是。”
“如此,事qíng好办。”桓容勾了下嘴角,看向停在架上的苍鹰,很快有了计较。
赵谊被带到舱房安歇,仍有些云里雾里,不明白桓汉天子打的是什么哑谜。
然而,桓汉天子说明日会写成书信,叫他带给唐使君,看过就会明白。观其神qíng,显然不是虚言,而是已有定计。
坐在舱房里,回忆方才种种,赵谊不禁失笑。
“天生贵极,难怪,难怪啊。”
赵谊走后,桓容咳嗽一声,向贾秉和郗超道出刚刚做出的决定。
“陛下要以粮食换人?”贾秉诧异。
“对。”桓容颔首,“长安缺粮缺钱,朕正好不缺。”
单以本次进项,已是绰绰有余。
郗超和贾秉互看一眼,似在沉默中jiāo换意见。
半晌后,两人做出决定,郗超开口道:“陛下,此议确实不错,然有可完善处。”
言下之意,换人不错,最好能在明面上进行。
如果计划顺利,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带唐公洛离开,顺便刷一刷民望,给秦策再添一回堵。
“陛下,此计要成,需得秦四殿下配合。”
桓容眨眨眼,秉之怎会晓得朕同秦兄联络?
贾秉微微一笑,陛下,这不是秘密。
桓容看向郗超,景兴也知道?
郗超淡定颔首,陛下,这事真算不上秘密。
桓容;“……”
就在桓容良久无语时,一支三百人的队伍抵达长广郡。
虽做商队打扮,且刻意收敛煞气,但jīng锐之气做不得假,有见识的仍能一眼看出,这些人来历不凡,九成以上曾征战沙场、金戈铁马,手中握有不少人命。
为首之人玄衣黑马,不是旁人,正是自并州秘密前来的秦璟。
第二百八十八章 见面
自船队停靠长广郡,接连有商队从各处赶来。
商队有大有小, 大者超过百人, 小者亦有十数人。结伴的行商同样不少, 聚集到一起,数量相当可观。
随着船队的消息不断传出, 赶来的商队也越来越大。其中不乏北地豪商,队伍的规模竟达四百余人,健仆护卫各个jīng悍, 连驱马的车夫都是一身腱子ròu, 言是私军亦不为过。
秦璟一行三百人, 乍看十分醒目,混在这些商队中, 反而变得不那么惹眼。
“殿下, 可要先往船队送信?”张廉开口道。
“可。”秦璟颔首, “另遣人入坊市, 留心市货商铺。”
“诺!”
抵达码头之后,为不引人注意, 三百人很快分散开, 轮换在坊市内行走。
商铺一间挨着一间, 每座帐篷和木屋前都是人头攒动, 热闹无比, 掌柜和伙计说话时要扯开嗓子,否则压根听不见。
看到这样的场面,就知船队是有备而来, 带来的好东西绝对不少。
发现坊市中竟然还有粮铺,门前排起长队,九成以上是青州和并州的商人,以及长广当地百姓,秦璟心中有了计较,想起桓容信中所说,神qíng渐渐变得凝重。
“殿下?”张廉察觉不对,开口询问,“可是发现有异?”
“伯考以为此地如何?”
张廉愣了一下,顺着秦璟的目光看去,心头骤然一紧。
“仆以为,其有备而来,前番所言并非虚话。然而,为保万一,需加以提防。”
桓容写给秦璟的书信,张廉没有亲眼看到,对信中内容却知晓一二。
对于唐公洛,张廉的感觉十分复杂。
此人善战,绝非làng得虚名。
在氐秦为将时,双方几度jiāo锋,此人极善于排兵布阵,可谓是一员难得的将才。秦氏坞堡势起,唐公洛率部曲将士来投,在秦策称帝建制、慑服豪qiáng等事上,立下过汗马功劳。
谁能想到,功当开府仪同三司、升官拜爵,到头来却不得不退居青州。退让之后犹不能保全,族人尽数被屠,唐氏祠堂先被推倒又被火焚。
换成任何人,遭遇此等不公,都会怒发冲冠,愤而杀人。
匹夫一怒血溅三尺,何况是征战沙场多年的将领。
唐公洛起兵造反,未必真有称王的野心,不过是被bī到份上,实在退无可退。
“殿下,叔峻带兵暂驻平原,为免长安疑心,早晚要拔营东进。如要放走唐公洛,需得周密安排,确保不出任何疏漏。如若不然,非但事不能成,殿下也会被牵累。”
张廉对唐公洛的遭遇十分同qíng。但是,一旦牵涉到秦璟,这种同qíng就变得微不足道。如果发现事qíng不对,拼着被秦璟责罚,他也要阻止此事。
“我知。”秦璟颔首,道,“待送信人归来,知晓桓汉天子之意,方可再做定论。”
张廉点点头,将劝说之言咽了回去。
归根到底,他是以为秦璟的安危为先。
殿下和桓汉天子有旧,算是jiāoqíng匪浅,同率领船队的桓祎却是平平,甚至没说过几次话。万一对方生出歹意,借机设下圈套,提前防备总好过事到临头手忙脚乱。
张廉的担心不无道理。
只是他没想到,秦璟执意前往长广郡,为的不仅仅是唐公洛和青州民心,还有随船北上的桓容!
桓汉天子出现在青州,事qíng非同小可。
看过苍鹰带回的书信,秦璟半晌无语。最终将信收好,身边的人都没透出半句。
故而,张廉和夏侯岩等人知晓桓祎带领船队北上,准备迎唐公洛往建康,压根不知道船上有一尊大佛,大佛身边还跟着两个爱好放火的凶徒。
日正当空,气温升高,坊市内人挤人,接踵摩肩,声音嘈杂,不少人的脸上都冒出一层油汗。
送信的骑兵归来,带回桓容亲笔。
秦璟看过之后,当即召众人退出坊市,前往停靠在码头的三桅大船。
距离尚远,已知船型惊人。离得近了,看到包裹在船体上的铜皮,仰望高高立起的桅杆,众人心生震撼,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这样的船,究竟是如何建造……”
如今的水战多在河上,jiāo战多用楼船。即便是最大的楼船,也无法和眼前这艘庞然大物相比。
秦璟翻身下马,见到迎面走来的桓祎和贾秉,目光微闪。
张廉等紧随其后,立定在码头上,目及对面的黑脸汉子,看到对方一身短袍,发束葛巾,根本不像南地的士族郎君,活似一个常年行在海上的悍匪。即便猜出他的身份,也不免有几分怀疑。
黑成这样,真是那位“女郎阻路,车驾寸步难行”之人的兄弟?
双方见面,彼此问候寒暄,还算是客气。
三百人的队伍,多数留在码头上,仅张廉等十余人随秦璟登船。
这并非桓祎要求,而是秦璟主动提出。
“玄愔请!”
长安建康,一北一南。
秦璟和桓祎身份相当,gān脆以字相称,倒有几分热络。
桓祎常年行在海上,憨直的xing子始终不改。三言两语间,与秦璟颇为投契,认为秦四郎此人不错。
如果袁峰在场,必定眉头紧拧,郑重告知桓祎:阿兄被骗了,秦玄愔老谋深算,腹黑如墨,必定是有所图谋!
可惜袁峰不在,正跟着学院里先生游学在外,研究治水之法。
所以,秦璟刻意收敛冷意,桓祎敞开心胸相jiāo,彼此jiāo谈甚是热络。待登上船板,桓祎已经拍着胸口表示,事qíng谈定后,他有数坛美酒,请秦璟一同畅饮。
“佳酿难得,多谢季道。”
桓祎笑着摆手,显然心qíng很好。
张廉知道不该,可看着秦璟的背影,还是心生猜疑。
他怎么觉得,今天的殿下不太对劲,心qíng似乎太好了点?做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这样的表现,活脱脱几年南征北战,终于有机会开荤的军汉。
想到这里,张廉下意识打个激灵,拼命告诉自己,错觉,一定是错觉!
将人带到船上,桓祎功成身退。
甲士入船舱通禀,不消片刻,船舱里走出几个人来。
为首者弱冠之年,长袍玉带,眉目如画,通身的贵气。见到秦璟,抢上前两步,未语人先笑,口中道:“之前一别,秦兄一向可好?”
秦璟作势行礼,被桓容扶住双臂,没有真的拜下去。
听到对方此言,同样笑道:“劳陛下挂心,璟甚好。”
桓容称“秦兄”,是为接下来的谈判做铺垫。
秦璟称“陛下”,同样有背后的考量。
刚见面,寒暄没有两句,直接打上机锋。两人不怕事qíng不成,反而一句接着一句,明显是乐在其中。
郗超和贾秉不置一词,站在桓容几步外,眼观鼻鼻观心,一心一意充当背景。
聪明人该知道什么时候开口,什么时候装聋作哑。
张廉愣在当场。
不是碍于场合,他很想揉揉双眼。
桓汉天子怎么会在船上?
看殿下的样子,一点都不见吃惊,分明是早已经知道。
难怪成竹在胸,原来是这个缘故!
想到这里,张廉解除石化状态,脑子开始飞速转动,思量接下来该怎样争取,才能为秦璟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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