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余味阑珊_兜兜麽【完结】(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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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扬起下巴,充满挑衅,“要赶我走?我马上拨电话找人来接。”

  秦暮川大约快被我气得爆血管,喘着气,眼睛瞪得似铜陵,凶神恶煞修罗状,撂下一句,“你不必走,我走总可以!”摔门而去。

  家中只留下维克在我chuáng边摇尾巴,陡然间空旷骇人,万物寂寥,一根针掉地上都似高山擂鼓动四方。

  下了chuáng,拄着拐杖,倒一杯水给自己,路过餐厅时发觉桌上菜式丰富,连碗筷都摆好,只等主人上桌。

  突然间就这样伤怀缱倦,心如刀割。

  又是笑着尝过一桌凉透的饭菜,不知不觉塞到撑,腹胀肚圆。

  回卧室时并不顺利,摔倒在门口,疯疯癫癫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连他进门都未察觉,只是夜深十点半,背身后一声叹息吓得脊骨透凉,未来得及回头已被人打横抱起,珍重再珍重地放置在柔软被褥间。

  他显然喝过酒,一双眼红得像小兔,衬衫也被揉得皱巴巴,一副落拓模样。时间仿佛倒回一年前,我在酒吧后巷捡到不省人事的秦暮川,他口口声声喊着夏青青的名字,如此遥远又如此悲戚。

  “怎么一个人坐在地上哭?”

  “吃太多,账得肚子疼。”

  他笑得无奈,摸摸我鼓胀嚣张的小肚子,“我该说你什么好?要不要打电话给医生,说我这里有一位小朋友,吃饱了撑的哭得昏天黑地。”

  我搂住他脖颈,低声绵绵唤一声,“阿暮——”

  身躯一震,轻叹着抚摸我三天未洗的长发,似乎微笑,言语轻快,“你好久好久没有叫过我阿暮,太久了,我都快要忘记自己曾经拥有这样一个名字。”

  “阿暮,阿暮,阿暮————”

  “我在啊,青青,我一直在。”

  兴许先前哭得太厉害,这会仍有后遗症,蓦地哽咽,“阿暮……我的阿暮……对不起,我再没有夏青青的勇气,敢不顾一切追随你。阿暮……如果可以不爱你,如果可以停止爱你————”

  “你只要停在原地就好,只要你不离开我。”

  “怎么可能呢?”我吸一吸鼻子,抹掉眼泪,神经质地笑,“你们已经齐心协力把善良美好的夏青青毁灭,留下的是恶毒愤怒仇恨的影子。我又怎么舍得让你们好过?”

  我觉得,讲起这种不着调的深奥话语,本人还挺在行的。看秦暮川的神色,已灰败如死寂夜空。

  ☆、阑珊忆梦

  4我所拥有的,消逝的岁月与掷弃的人生不过是浩瀚时光中不值一提的零星点缀。

  多少个自以为已然划归烟尘消逝人间。

  选择逆行,叛变,或攀援而上。

  结果显而易见,众叛亲离无人理。签过极其不公的婚前协议,我与夏知秋的婚礼只得宾客数几,贺词一叠,往来礼金无数,寂寞心事了了。

  袁妈赏我一巴掌后潇洒转身,摆明说敢结婚就断绝母女关系,袁爸摇头说,真像你妈,不撞南墙不回头,好啦,离了婚还是爸爸的宝贝青青。

  隆冬,万物寂寥,岁月不枯。

  婚纱无暇无垢,心思却可说污秽肮脏。我渐渐忘记我是谁,我的执着与渴求究竟都是为了什么。

  仇恨如此qiáng大,足够泯灭生命中所有的爱与希望。

  一切推倒重来,我仍旧执迷不悟,明知是祸,仍要飞蛾扑火,伤人伤己。

  女人,呵,女人。

  秦姗姗一席香槟色乌gān纱小礼服款款出现在我眼前,贴身裁剪勾勒出她玲珑身段,蓬松的卷发与狭长眼角,一颦一笑无不动人,仿佛要在新婚典礼上勾引我丈夫。

  她姿态做足,亲昵地来牵我的手,皮肤接触的一瞬间,我不自觉退缩,一阵不适应的反胃。夏知秋适时上前来勾住我的腰,笑,却满含警告,“她人小胆子也小,你可不要趁我不在就欺负人。”

  秦姗姗说:“我们话还没有说上一句,你就来指责我欺负人,这护短也太明显。不熟悉的人,还真以为你夏知秋转了xing,làng子回头金不换,从此做居家丈夫富贵闲人,守着一亩三分地安安乐乐过日子。”她明显带着敌意来,这一句透过朦胧头纱望着我的眼睛说完,片刻又像是被马蜂蛰,jīng致面容上染着难以置信的表qíng,我想她心中一定在骂,活见鬼了,亲手弄死的夏青青的脸怎么又出现在眼前。

  骚瑞啦,我是不死小qiáng,九命猫妖。

  最可笑是她明明嘴角僵硬如同ròu毒杆菌注she过量,偏还要装出一副长辈模样,笑容慈祥,赞叹说:“袁小姐与这婚纱相得益彰,真像童话里走出来的人,任谁再美,也没有这份光彩。眼前王子与公主,美不胜收。结婚照一定记得送我一套。”

  夏知秋忙说:“那是当然,爸爸在里面,正说要见你。”

  “好啦好啦,我立刻走,免得你担心我会突然间一口吞了袁小姐。”

  他隔着纱吻一吻我左耳,轻声说:“别理她,她那纯属嫉妒。”

  我瞥他一眼,混做不知。

  只是未想到秦暮川也会来,依然从容,唯有眼神寂寥,掠过我,虚弱地笑一笑,兴许还有暗藏的恨意,我却是不能计较了。他侧过身去与相识不相知的人握手,嘴角上扬,无端令人觉得亲切而谦卑,他的细微声响无不牵动我的神经,他已是我戒不掉的毒。

  身边的夏知秋揽过我腰身,眼中有意味不明的愉悦,“从今以后青青就是我的,不许任何人觊觎。”

  我说:“我不爱你。”

  夏知秋说:“没关系,只要你不再爱他。”

  我考虑要不要把真相说出来让他难堪,但犹豫间他已主动上前去迎秦暮川,两人亲切寒暄,qíng谊正浓。

  秦暮川转而来我身前,低声说恭喜,我的心一时纠结成一朵麻花,看他去与旁人谈笑风生,沉定自若。

  我伤他伤得这样痛快,如同从前他不遗余力地伤害夏青青。

  不知谁打开窗,凉风撩起轻薄裙边,我已有几分醉意。

  Reem Acra 的婚纱,千丝万缕层层叠叠的裙褶,似轻烟婆娑的头纱,耳后别着新chūn时桃花初绽的颜色,第一次试穿时便惊叹,这居然是我少女时梦过的样子——圣安德鲁斯教堂里回dàng的钟声,青苔随着岁月沉积的脚步爬上窗台,唱圣歌的孩子们天真的脸,浩瀚穹顶之下碎裂的玫瑰花瓣之上,我牵着父亲的手,一步步走向微笑着心却在颤动的qíng人。

  他向我伸出手,唇边流淌着着温柔的笑,令chūn风悄悄拂过凛冽寒冬,这只手gān净、修长,指尖有薄茧,温暖而有力。他会带着我走过chūn寒秋涩,穿过岁月泥淖,追寻那些说来可笑的梦想与幸福,他会为我的病痛彻夜难眠,他会为我的疯狂摇旗呐喊,他曾经住在我的心里,梦里,如今如神使一般出现在眼前。与我手牵手走过经历时光的残忍。

  日光从窗fèng里倾泻而下,落在他柔和侧脸,瞬间晕开,似一朵滴进水中的墨。

  夏知秋的脸渐渐与秦暮川重叠,一切仿佛昨日重现,何其可笑。

  “我愿意。”他带着笑意,以此等温柔相待。

  我突然间的踟躇、犹疑,与无所谓存在的悔恨,以及想要在这一刻牵起秦暮川的手罔顾从前爱恨qíng仇,感官的麻木与心的惊惶不定,张一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我愿意。

  夏洪元,夏桑榆,秦姗姗,夏知秋,秦暮川……一幕幕一张张似倒放的旧电影,jiāo错时光的笔迹,我立于此处沉默地承受刮骨疗毒之痛。

  这一步跨出去,我与他再没有可能。

  可笑,我竟是这样痴心,命都送了,仍偷偷摸摸期望与他再续前缘,果然贱到极致是自然,我自己丁点不觉。

  “是的,我愿意。”

  夏知秋低下头啜饮我唇上玛瑙红,却是如此面目模糊。周遭种种忽然间辨不出轮廓,我的眼睛只装得下他笑着离场而去的身影。沉稳脚步,落下点点灰烬,我心中的烟火倏然熄灭。人群中祝福微笑的面孔纷纷显现,夏知秋紧紧牵着我的手,侧过脸四目相对时又忽而狠狠吻住我,甜蜜而热切的纠缠,我心中却多了一分凄婉的景色。

  岁月短,衣衫薄。

  我心中掩藏的魔鬼,终于叫嚣着掀开皮ròu,跳脱而出。

  原来这就是人生,重来又如何,一样的执着,一样的贪婪,一样的不知悔改,永不回头。

  我是夏青青,瞳孔血腥,头长犄角,牙齿锋利的魔鬼。

  夏知秋紧紧攥着我的手,领我去敬夏洪元、夏桑榆,毫无例外地遇见他们或震惊或意味不明的神qíng。

  夏洪元坐在轮椅里,一是恍惚,伸手来触我的脸,纹路纵横的嘴唇开阖,唯我听见他喊:“青青。”

  而夏桑榆面厚心冷,只是不合时宜地称赞,“袁小姐实在漂亮,居然被这臭小子占先机。”

  我端起酒杯,恭恭敬敬喊他,“公公。”

  他便只剩讪讪的笑,或是想起前人,惴惴无言。

  秦姗姗过来挽我的手,提出要领我回去休息,夏知秋原本不放心,但无奈被几位同辈的亲友缠住,分不开身,我低下头,细声说:“谢谢婆婆。”

  夏知秋前来警告:“小妈,不要趁我不在揭我的短啊。”

  婆婆,小妈,她一一笑纳,热络地伴我走,与我说起夏知秋青chūn时的点点滴滴,眼中是遮不住的思慕,她大约从未想过在夏知秋的妻子面前掩饰。

  他们已然堂而皇之,肆无忌惮。

  她偶尔谈起夏青青,言辞闪躲,统统一笔带过,我沉下脸,赌气说:“人人都说我长得像夏青青,姗姗姐你告诉我,是真的吗?”

  秦姗姗适才停下,细细看我,恍然出神,同其他人一样,试图在透过我的脸搜寻另一个人的点滴踪迹。沉默久久,才长叹:“她没有你年轻,也比不上你幸福快乐。”

  “我才不要长得像一个死人,还是知秋的亲人,他每天对着这样一张脸,难道不觉得别扭?听说她吸毒过量才二十几岁就过世,真可怕——”我迅捷地接过话来,快速说完,意外目睹秦姗姗极力掩藏的愤怒,可笑还是可悲,她竟为了夏青青的受rǔ而愤怒,“逝者已矣,今天这么大喜的日子,我们不要谈她。”

  我央她叫我小名,叫青青,这样闲得亲近,她虽未拒绝,张一张嘴却喊不出口,最后改口喊我阿青,算是勉qiáng糊弄过去。

  回到夏家祖宅,我随即进房换掉累赘婚纱,衣服还未带过来,没得替换,秦姗姗说等一等,便上二楼夏青青的旧房间去,捧了一条水粉调调的浅绿色小裙来,是夏青青从前极其中意的一件,奔三的大龄女青年也能穿出少女娇憨气息。卸下新娘浓妆,十七岁的年华花一样绽放。笑着,眼唇之间隐约散出灼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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