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决云说:“这怎么能怪到你的头上。”
曲丛顾从他手中接过降魔杵,来回扒拉着看。
朱决云拍了拍他的后背,沉声道:“这不算什么麻烦,倒是我考虑的少了,让你受了惊吓。”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曲丛顾抬头,眼睛纯澈好像能看见人的心里去,“他们一直这样吗,这么些年。”
随后又笑着宽慰他:“我没害怕啊。”
朱决云说:“不害怕就好,不用理这些人,日后他们不会再来了。”
他把降魔杵放到他的手中好好握好,手指指着他的额头jiāo代道:“你有我以身为灯心点的长明灯,是可以号令糙古的,就像刚才一样,没有人可以伤得了你。”
曲丛顾却问他:“那哥哥这么些年都如何和他们相处的?你不去练功场也是因为这些人吗?”
他问得含蓄,始终不把‘欺负’这个词说出来,多半是怕伤了朱决云的自尊。
朱决云笑了:“不是,还请小世子安心吧,没有人能欺负我。”
曲丛顾道:“那我为什么从来都没在练功场看见过你?”
朱决云直接道:“不想去。”
“……”曲丛顾梗了一下,“这样也行吗?”
“行啊,”朱决云始终含笑,“只要够qiáng就什么都可以。”
他天赋异禀,能把如此不要脸的张狂说得随意理所当然。
曲丛顾偏偏是个看他做什么都捧场的,笑呵呵地说:“哥哥好厉害啊。”
朱决云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没劲。
你说这是耍哪门子酷呢,跟这么一个小屁孩。
他这头反省自己,小世子却是真心你主宰我崇拜:“外面的人都被你一个人打趴下了吗?哥哥你在伏龙山能排第几啊?”
朱决云竟然有一瞬间真的认真地去想了想这个问题。
朱决云:……
小世子殷切看着他,然后自顾自地道:“我看能排前十吧,黔竹说了,你和他们祖师爷一样厉害呢。”
朱决云咳了一声:“大、大概吧。”
小世子美滋滋道:“我就知道!”
朱决云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不知是该喜该忧。
外头还一群人不知做何处置,院里头却开始乐呵呵地数起了人头。
要说起来,这孩子内心其实还挺qiáng大的。
风和着花瓣chuī乱了小院中一方天地,晃晃dàngdàng悠悠不止。
今日出了这样的事qíng,朱决云便一日没走,将糙古唤出来,教曲丛顾如何调用法器。
这孩子有些灵气,这是任何一个道士都可以看出来的事,加上从小就受了不少的恩惠,所以学些简单的咒语术士也挺快的。
朱决云记得这孩子小时候并不是很爱念书,往往他一道经书念过,一抬眼看见他已经睡过去了,哈喇子和鼻子泡一个不少。
这一下午却挺认真的,朱决云想让他休息一下也没找着个机会说出口来。
后来到了傍晚的时候,曲丛顾一挥手间降魔杵已经能升上半空,旋上数圈,有梵文隐隐约约环绕其中。
然后就累得栽倒在了小榻上。
朱决云看着他露在外面的一截脖颈,觉着就跟很多年前这孩子趴在书案上睡得一塌糊涂时一模一样。
这样的小世子真得只该一辈子被捧在心尖儿上的,由他的父母兄长姊妹照顾着,或许日后娶妻生子,也尝不到一丝人间疾苦,看不到这世上的物yù横流波涛汹涌。
朱决云自己活得这么糙,他可谓尽心的护着这孩子,你说忽然就让人欺负了,气不气人?
他看到院前的一幕,曲丛顾拿着降魔杵绝望乱挥的时候,是起了杀心的。
大和尚修行百十年了,该断得不该断得都断了,该看清的不该看清的都看清了,还是头回如此窝火。
曲丛顾挣扎着翻过身来,长长地叹了口气:“啊——好累。”
朱决云道:“我与你说一件事。”
曲丛顾安静地眨了眨眼睛,示意他说。
“你今日看到的那些人,”朱决云坐到他身边,缓缓道,“他们坏极了,但并非所有人都是这样,这世上仍然还是好人多的,佛修中也多是清修苦学的人,你见的这些,只是少数,他们成不了大器的。”
“我知道了,”曲丛顾咧开嘴笑了,“你怕我觉着大家都是坏人吗?”
曲丛顾道:“不会的啦。”
“那就好,”朱决云道,“那就好。”
曲丛顾说:“你和我爹好像,他也经常这样告诉我。”
朱决云就问道:“他说什么?”
曲丛顾就咳了两嗓子,装得低沉的嗓音给他模仿。
装得一点也不像,倒是把自己和朱决云都逗笑了。
第17章 神仙不要脸(十)
糙古伤了镜悟的一个弟子的眼睛,朱决云还重创了一个筑基期的佛修,这些帐都该算到他头上,但这事糙糙了之。
掌门方丈年岁已经高了,三重金身阿罗汉,高居佛堂之上眼睛睁开了一条fèng,看着下面这许多人。
黝黑少年跪坐在堂下,眼睛上蒙着厚厚地白布。
镜悟恭敬道:“慧存重伤还下不了地,无法来见掌门方丈了。”
掌门方丈的目光平淡地从众人身上扫过去,不言语。
便又有和尚开口:“掌门方丈,还请您给慧存、由晏做主,此事太过出格,实难让诸位师兄弟平息。”
此言一出众人附和。
“私藏法器不说还带闲人上山,把伏龙山的规矩当成什么了?”
“此事不平,我们又如何安然修行?”
掌门方丈看向朱决云道:“你如何说?”
朱决云行了个佛礼:“无话可说。”
掌门方丈道:“既然如此,就罚你藏经阁洒扫一旬,小惩大诫,引以为戒,你可有异议?”
此话一出,堂前数人哗然对视。
洒扫一旬的责罚重不重,是重的,但用在这里又太过于轻了,法器不夺,人也不赶,连皮ròu之苦也不需受,就让他洒扫十年,实在太过于便宜他了。
朱决云并不意外,点头道:“谨遵教诲。”
“慧存的伤要多加照看,”掌门方丈道,“晨钟暮鼓就省了吧。”
镜悟只好道:“是。”
掌门方丈的视线扫到了堂前跪着的少年身上:“至于这个孩子,只是修为太浅受不得佛光罢了,多吃些丹药便好了。”
“同门师兄弟,万不要种下仇火。”
镜悟什么都说不出。
“无事便散了吧。”掌门方丈最后阖上眼,仿佛疲累了。
甘愿不甘愿也没人敢再多嘴,但表qíng都不大好看。
朱决云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掌门方丈的声音苍老而威严:“迢度留下。”
这下好了,这些人侧目而视,眼神如有实质一般齐刷刷地she到他的身上。
佛堂,烟雾缭绕,熏香阵阵。
掌门方丈面色看不出喜怒:“迢度,你太过招摇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掌门方丈道,“你就算再有天份,不懂得韬光,也难得大道。”
“我就算能护你此时,又怎能护得了你成佛之路漫漫。”
朱决云也不争辩什么,一副虚心听训的模样。
掌门方丈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且记住,收敛脾气,别再与师兄弟起什么纷争了,我已然老了,这样的事不愿再见到了。”
朱决云道:“是。”
老掌门就算还有一肚子的唠叨见他这幅模样也不想说了,他看得出朱决云心气极高,是谁也看不起的,就算他说什么也定然只当耳边风,这样顽石一块教化不得。
他得罪不起,那边让他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吧。
朱决云终于被打发出去,心里头想着些事,一出门就听有人小声叫他。
曲丛顾躲在块大石头后面,站出来冲他摆手,糙古后腿放在他的肩膀上,前腿踩在他的头上,像是给他带了一个厚重的帽子。
曲丛顾没话搭话道:“你出来了啊!”
朱决云走过去直接道:“谁带你来的?”
“黔竹,”曲丛顾笑眯眯地道,“他刚走的。”
朱决云便故意说:“是因为怕我,所以才走的?”
曲丛顾:……
“不是啊,”曲丛顾哑然补救,“他有自己的事。”
朱决云便笑了,不再为难他。
曲丛顾试探道:“你……受罚了吗?”
朱决云煞有其事:“自然受了。”
“啊。”曲丛顾道。
两人并肩走,一时没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曲丛顾还是问了:“是,什么责罚啊?”
“应该不会挨打吧,你们都这么大人了,不会打人的吧。”
朱决云道:“怎么不会,伏龙山戒规上写得清清楚楚,犯了错是要受仗刑的。”
曲丛顾问道:“写在哪了,我怎么没看见?”
“崖壁上,”朱决云道,“你上山时本该好好看看,只是你闭着眼,所以一直不知道。”
他说得这么真,曲丛顾真有点信了:“那要打多少下啊?”
朱决云忍笑道:“那丛顾觉得打多少下合适?”
“我觉着,”曲丛顾复述了一遍,认真道,“我觉着三十下就很合适了,他不能不讲道理,明明是那些人来挑衅的。”
“那他们也该挨打吧?”他又想到了这件事。
朱决云笑着附和道:“是了是了,他们也该打,我也该打,三十下正合适。”
“……”曲丛顾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骗我。”
然后看见朱决云的表qíng,大叫道:“你gān嘛骗我这种事,还是出家人怎么这样。”
朱决云看他气得脸也红了,便服了个软:“是我逗你的,我没受重罚,也不用挨打。”
曲丛顾带着qíng绪问道:“那是要怎么罚你?”
“洒扫藏经阁一旬。”
“一旬?!”曲丛顾大惊,“是哪个一旬?十天?还是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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