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失敬,失敬。”解意立刻做五体投地状,恭敬地道。“在下兄弟初到贵宝地,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蒋公莫怪。”
“解公子客气了。”老者捻须微笑。“老夫姓蒋,糙字玉笙,全仗商界诸位同仁抬爱,这才忝为会长,其实愧不敢当。”
解意微微欠身,笑道:“蒋公过谦了。”
宁觉非听著他们大讲礼貌用语,乐得扮演小公子的身份,只在一旁喝茶,笑而不语。
正在这时,从戏台的两则走上去两位儒衫公子,一穿浅huáng,一穿湖绿,手中俱拎著长剑。
宁觉非顿时大感兴趣:“咦?这是要打擂台吗?”
他旁边的人似乎也是富绅,对这位看上去天真活泼的美少年颇有好感,闻言便细细解释:“差不多。今天是各个诗社比赛,有数个回合,比诗,比文,比字,比画,还要比剑,最後的总冠军会获得大奖。奖金、奖品均由总商会提供,共是千两白银,外加最好的徽墨、端砚、宣纸、湖笔,还有一柄龙泉宝剑。”
“真是大手笔啊。”宁觉非听完,不由得赞叹。
那位富绅微笑著点头:“是啊,奖金、奖品倒也罢了,若哪一个诗社胜出,必将名声大噪,收的弟子就多,润笔也要比别的诗社多得多。”
他们正在这里谈论著,台上的两位公子唠唠叨叨地讲了一大篇场面话,这才终於拉开了架势开打。
满场安静,看他们过招,随後便有人大声赞叹。
“好,这一招‘猛龙过江’,真是把咱们三江社的神髓表现得淋漓尽致。”
“qiáng,这一招‘苏秦背剑’,是我们一清社的绝活儿,可谓妙到毫巅。”
所谓“猛龙过江”,那位仁兄手中剑犹如烧火棍,虚飘飘地伸出去。那位与他对阵的仁弟慢吞吞转过身去,手中剑自肩头下探,护在背心,将伸来的剑挡住。二人动作迟缓,半分力道也无,偏还要作潇洒风流之状,左手捏著剑诀,昂头挺胸,却更显出下盘虚浮。
只看了两招,又听了众人的大声喝彩,解意忍不住转头看向宁觉非,可怜他已忍笑忍成内伤,只得暗暗咬住了唇,才不至於笑出声来,却已是浑身乱颤。
解意也笑,却是一脸虚伪的欣赏,控制得恰到好处。以前他长袖善舞,什麽牛鬼蛇神没见过?表面功夫实是炉火纯青。
蒋玉笙看著台上,也是面露微笑,表示了对本城子弟如此“好学上进”、“文武全才”的嘉许。
那二人装腔作势地比划了半天,那位三江社的代表终於用剑碰到了一清社代表的剑,那位书生模样的人本已是举轻若重,不胜负荷,这时再也把握不住,手中剑应声而落。
台旁立刻有人唱道:“三江社胜。”
台下一清社那边的人立刻鼓掌欢呼,更有人敲锣打鼓,以壮声势。
宁觉非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
顿时,场中人人均望向他,有的疑惑,有的赞赏,一清社诸人将他引为知己,三江社众儒生则对他怒目而视。
宁觉非已顾不得那些眼光,实是如梗在喉,不吐不快:“既是掐架,何必如此装模作样?不如大家赤膊上阵,一人拎块板砖,大gān一场,谁胜谁负,立见分晓。”
解意一听此言,知他必犯众怒,但既已出口,却也不必再加阻止。
果然,话音刚刚落地,各个诗社的人立刻同仇敌忾,纷纷出言怒斥。
“哪里来的莽汉?实在有rǔ斯文?”
“你懂什麽?看来定是不通诗文之粗鄙之人。”
“诗剑风流,当是诗有侠气,剑有文风,岂是你这等粗人识得?”
“大言不惭,看你枉披儒衫,出言却如此浅陋不堪。”
“撵他出去,他不配呆在这里。”
“对,赶他走。”
说著,便有数人上前,气势汹汹。
宁觉非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朗声道:“动武麽?就你们这种花拳绣腿?”说著,他暗中运气於臂,猛地一拳砸在桌上。
只听“啦啦”一声大响,他面前那张结实的红木桌子便四散崩颓,变成了一堆劈柴,散落的金条在木块中闪闪生光,桌上的各种物品滚落一地。
见此威势,众人顿时呆住,那些正要涌上来的书生就像被施了定身法般,齐齐止住了脚,已有人吓得微微颤抖。
宁觉非沈声道:“这才叫武。”
过了一会儿,远远的人群中有人不服气地道:“你那不过是qiáng盗之武,不是文人之武,算得了什麽?”
此言一出,场中的书生们顿时活了过来,七嘴八舌地qiáng辩。
“对,不过是多了几分蛮力而已。”
“有什麽了不起?”
“出去找几个屠夫来,不比你差。”
“那山上砍柴的,力气只怕比你还大。”
“你行?那你上去写几个字来看看。”
“作首诗也行,谅你没那本事。”
……
宁觉非冷著脸,已是颇为不耐,正要发作,解意脸色一沈,霍地站起身来,绕过桌子,自台侧稳稳地走了上去。
人们都住了口,看著他的举动。
戏台的一侧放有几案,上面有文房四宝,正面靠後一点有一扇大屏风,上面铺著宣纸,显然是待会儿给众诗社比赛诗文用的。
解意挑了一支大号láng毫,重重地濡了墨,走到屏风前,挥毫便写,一个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便在笔锋间显现出来。
“闻香人即醉,自诩酒中仙。
手无缚jī力,一剑寒九原。
识字不满百,吟诗已逾千。
可怜孔夫子,笑倒在huáng泉。”
他文不加点,笔走龙蛇,四十个字一气呵成,随即掷笔於地,飘然下台。
全场一时鸦雀无声。
这首小诗真是刀刀见血,针针刺ròu,辛辣之极。有人见了,惭愧不已,悄然坐下,嗒然若失。有人见了,恼羞成怒,待要发火,却又记起他身边的美少年有一双铁拳,顿时噤声。
解意潇洒地走到宁觉非面前,微笑道:“小非,把你身上的钱全都掏出来,陪人家桌子。”
第11章 开心
初chūn,南国的阳光十分和煦温暖,大树尽皆抽出新芽,翠嫩如玉,让人见了,心旷神怡。
解意站在海堤上,面前放着长长几案,一卷宣纸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桌上文房四宝十分齐全。他正在挥毫作画。
完成了一幅后,他放下笔,等墨迹gān透,便负手走到一边去,含笑看着沙滩。
细细的海滩上,宁觉非正在跑步。他从一头跑到另一头,一直不停。解意估摸着自己单程跑上一半,便得累趴下,宁觉非却来来回回地跑了差不多有半天了。
见他停止了工作在看自己,宁觉非对他召了召手。
他只是笑,却摇了摇头。
宁觉非便不再勉qiáng他过来一起跑步,转身又奔跑起来。
在他脚下,有两只漂亮的小狗跟着,一黑一白,都很可爱活泼。那是张嫂他们家的母狗下了一窝仔,两位大嫂怕他们冷清,便抱过来养着。名字是宁觉非起的,一个叫小宝,一个叫小贝,听得解意忍俊不禁。
正月初一,他们在赛诗会上一战成名。解意却十分守礼,要宁觉非掏钱出来赔桌子。
宁觉非大笑,洒脱地便伸手到怀中掏银票。至于以后怎么过日子,两人都心xing洒脱,也自信有能力脱困,倒也并未担心。
蒋玉笙十分欣赏这两个年轻人,起身笑道:“解公子不必多礼,一张桌子而已,能见识到宁公子的盖世神功,实是它的荣幸,哪里还需要赔什么?解公子如此做,那是瞧不起老夫了。”
“这个……”解意这倒是作难了。“打坏了东西,总是要赔的。”
这张红木镶金的桌子实在价值不菲,总不能学那等qiáng盗行径,砸了人家桌子便扬长而去,还说是英雄气概。
蒋玉笙看着他,忍不住直笑:“这样吧,解公子,你若实在觉得过意不去,便以你的两幅墨宝赔我如何?”
解意一听便即点头:“好,在下才疏学浅,信笔涂鸦,既蒙蒋公不弃,定当jīng心画作,为蒋公补壁。”
蒋玉笙立刻道:“解公子才高八斗,妙笔生花,适才牛刀小试,已见一斑。老夫心实仰慕,若能得公子墨宝,老夫篷壁生辉。”
“不敢当。”解意抱拳躬身,十分客气。
这时,蒋玉笙身旁的其他商人也纷纷道:“解公子,老夫也要向你求几幅字画。”
“是啊,解公子,在下想要一幅中堂……”
七嘴八舌之间,已有人摸出银票付润笔的定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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