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如今对着桑枝,皇后娘娘向来不太克制,这才吐出心中愤懑不平。
“素勒――”桑枝愈发放软声音,岂料皇后睨她一眼,“不是皇后吗?”
桑枝唇角一勾,又慌忙收住,正色道,“不管是素勒还是皇后,我觉得都比董鄂妃qiáng太多。”又道,“皇后娘娘虽然不会那些花拳绣腿莺莺燕燕,但皇后娘娘英姿飒慡身体康健,而且端庄豪气令人敬仰,乃是胸怀天下的大气之人,岂是董鄂妃那等以色侍人的小女人可比的?”
眼瞧着皇后娘娘唇角闪过一抹弧线,桑枝再接再厉,“旁人不知皇后的好,是因为她们不了解。要是像我一样跟在皇后身边,一定知道皇后娘娘的好,谁还会把董鄂妃放在眼里?反正在我心里,皇贵妃是根本不能跟皇后娘娘比的,素勒是最好的!”
“哧――”皇后被她甜言蜜语哄笑,却有些不好意思,嗔道,“你也学的阿谀奉承哄我开心。”
“我是真心的。”桑枝看着她笑,眼神却无比认真,“在我心里,天下没人可以和你比。”
皇后触到她眼睛,不由得心跳漏了一拍。忙转过头去,“那你就不要去承乾宫,我自有办法。”
“如果可以,我恨不能一刻也不离开你。”桑枝叹气,“可是,我们都身不由己。素勒,你不能得罪太后。”她凝视着皇后娘娘,“尤其不能为了我得罪太后。”
皇后一怔,却低头道,“我愿意。”
桑枝摇头,“你有这份心意,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但是……“她犹豫了下,你要多为自己考虑。你受太后庇佑,自然也就受她桎梏。如今在这宫里,你唯一的靠山就是太后。倘若当真得罪太后,下次皇上再生事要废后,没有太后做依仗,你该怎么办?“
听着桑枝的话,皇后面色一僵。
桑枝又道,“我不能让你成为第二个静妃。想必你比我清楚,你是女人,想在宫里生存下去,要么抓住太后这个靠山,要么抓住皇上。”说着便垂了眸子,“依仗太后,比依仗皇上更可靠。”
皇后久久不语,半晌,却吐出一句话,“还有第三条路。”她面色冷峻,幽幽道,“成为第二个太后。”
平平淡淡的语气却让桑枝心头一震,她震惊地望向素勒,“你……你――”
“太后老了,”皇后声音低低的,“总有一天,这宫里要改头换面。我不怕得罪她。”
桑枝深呼吸一口气,“可是,至少在你羽翼未丰时,不能轻举妄动。”
“非也。”皇后勾了勾唇角,“后宫到处都是太后的眼线,要想在她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成事是不可能的。”她眸子深深地望向桑枝,“所幸,我对她有几分利用价值。我是个很好的傀儡,向来听话。她在博尔济吉特家族中挑中我,将我带入宫中成为皇后。从始至终,我都在她‘保护’之下。”皇后冷笑,“真以为她对我有多好么?不过是为了科尔沁家族的荣耀,更为了压住皇上以显示太后的权威,她只是寻找一个容易掌控的女人满足她的权yù罢了。孟古青不好拿捏,所以从皇后变成静妃。我向来乖巧,才一直稳坐中宫。她要是当真为我好,又岂会任由皇贵妃冠宠后宫?说好听点我是皇后,实际不过是太后和皇上之间角力的战利品罢了。我虽然感念她处处助我,却并不感恩。她下令把我从科尔沁糙原带到皇宫来的时候,就早就料到了我会遭遇的一切。皇上不愿意听她的,却又不得不听她的,这种qíng况下,又怎么可能给我好脸。”
听得桑枝心中直冒寒气。原来皇后娘娘心里都一清二楚!原来皇后明白她自己不过是太后和皇上两母子争权夺利的牺牲品。所以不管遭受什么,她都逆来顺受,因为她毫无反抗的余地。作为权利争斗的牺牲品,她对权力又怎么会有好感?甚至她厌恶这一切,可是那又怎样?她没有选择。所以她不争。
可是谁也没料到,桑枝出现了。皇后娘娘有了想为自己留住的人,所以她不会再乖乖做个傀儡。
“太后给我权力,我就必须尽职尽责的履行它。”皇后幽幽道,“一次是打糙惊蛇,两次也是,可三次四次之后呢?太后会习惯被打糙惊蛇。桑枝,”皇后望进她眸中,“这是你教我的,声东击西,阳奉yīn违。”
“……”桑枝久久不能语。她只是个理论派,这些心机城府纵然知道,却从未当真付诸实现过。可放在皇后身上,皇后却是默不作声地在实践。也许,这就是谋士和权谋家的区别。桑枝心惊ròu跳,艰难开口,“太……太危险了!一着不慎,怕会满盘皆输。”
“怕什么,”皇后却满不在乎,“为了我们想要的,尽力一搏纵死无憾。”
桑枝心中一震,再看向皇后时眼神几度变换,终于从喉咙里挤出话来,“真庆幸,我不是你的敌人。”
权谋家从来都是赌徒,赌上生命和一生的富贵荣华。太后如是,董鄂妃也是。如今,皇后也成为其中一员。可权力这条路,一旦开始了,就再也不能回头。
桑枝心qíng极其复杂的凝视着皇后,不由得心底暗问一句――你想要的,是我吗?
☆、007
“敌人”对皇后来说,显然不是个好词。她凝望着桑枝,缓缓道,“此生最好不要与你为敌。不然――”
皇后娘娘的话没说完,桑枝心里就一颤,忙道,“怎么可能呢!便是……便是――”想说的话说不出口,对上皇后娘娘探究的目光,桑枝声音低下几分,“便是负尽天下,也不愿意与你为敌。”可任何话都不该说太满,桑枝有些莫名的害怕。前路漫漫,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qíng呢?
一时两人静默着,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又需要说什么呢?有时候,言语是最无用的东西。
终究是皇后轻轻开了口,只不提方才之事,“就快过年了,你且先去景阳宫一阵子,过完年我接你回来。”
“好,”桑枝垂眸,“我听你的。”
执掌中宫的皇后娘娘要给景阳宫送个宫女过去,自然不是什么难事,恪妃不敢不接,只得领旨谢恩。
已经腊月中,眼见着chūn节就要到来,各宫都一如既往地忙活起来。在景阳宫不比坤宁宫,自然也不像在承乾宫时那样劳苦,恪妃不敢怠慢桑枝,好生招待着。景阳宫的恪妃娘娘虽然大多数时候不显山不露水,但能在这后宫以唯一的汉人妃子身份坐稳妃位,自然也不容小觑。她当然看得出皇后娘娘待桑枝无比宠爱,所以绝不肯怠慢桑枝一点,以客礼待之。
况且景阳宫里本就有使唤得来的奴才,根本用不着桑枝。桑枝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就陪恪妃赏赏花弄弄糙,偶尔也下下棋听她弹弹曲儿。几天下来,桑枝甚至觉得在景阳宫比在坤宁宫更舒适。毕竟恪妃是汉人,无论一应生活习惯还是饮食日常,都更贴合原本文澜的习xing。只不过再舒适的地方,没了想陪着的人,那美好也就大打折扣了。
恪妃也深感奇怪,向来宫里的人都是住不大惯景阳宫的。便连景阳宫的宫女,也是恪妃亲自一点点调//教出来,才有如今这些差qiáng人意的模样。当初因着她相貌不俗,为人文雅,进宫伊始便深得皇帝宠爱,那时也称得上是荣宠有加,那风光虽然比不上如今的承乾宫,但也差不太远。因着盛宠,为怕恪妃在宫中不习惯,故而景阳宫里一直得皇上特许,保留着汉人习俗。就连恪妃日常衣物,都是不同于满族皇室的旗装旗头,而是上衣下裳的汉人服饰。毕竟满汉风俗迥异,而宫女又几乎全是满蒙二族,所以宫女初来景阳宫都是一番笨手笨脚,须得慢慢调//教。唯有桑枝,初次来景阳宫不仅毫无不适,反而大有惬意舒适之态。
桑枝甚至羡慕恪妃不用踩着花盆底头顶旗头装,她在景阳宫竟有一种回到故土的亲近感。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接触到汉人风俗习惯了,景阳宫里呈现出来的种种东西都让桑枝有着莫名的亲切感。日用饮食甚至恪妃的爱好习惯,都让桑枝心中亲近。连带着对恪妃,都生出好些亲近来。
恪妃虽然心中惊疑,但到底桑枝过得自在对她来说是好事,便也乐得瞧见桑枝如此。她是个闲妃,为过年忙也是奴才们忙,恪妃的日子始终闲适悠然。她琴棋书画样样jīng通,这点在后宫里还没有人比得上。就是董鄂妃,也不如恪妃才华横溢。桑枝接触恪妃的日子多些,渐渐明白了为什么背景不够的恪妃能在如今董鄂妃冠宠后宫的环境里依然地位稳固。按理说,她一个汉人,根基又薄弱,皇上也早已经移qíng别恋,人走茶凉,景阳宫早该衰败了。可现在,景阳宫就像这后宫里的异类,任外界狂风骤雨làng头涛涛,景阳宫始终静默安然。只因为恪妃自己是个妙人。
恪妃又在窗前的书桌前挥毫泼墨,写的一手好书法。桑枝在一旁专注地看着,心想如果说字如其人的话,恪妃的字可真真没辜负恪妃的形貌。那一手端正俊雅的小楷,字体俏丽飘逸,让人一看就觉得写字的人秀丽文雅。然而笔锋起落处,却又稳重内敛,才qíng虽然外放但并不嚣张,反而收笔收得恰到好处,当真是yù说还休的含蓄美。笔落纸上,写的几个字却让桑枝大感兴味,是苏东坡《浣溪沙》中的一句,“人间有味是清欢”。
字妙,词妙,人更妙。桑枝忍不住在心底暗自赞叹,眼中便藏不住流露出满满的赞赏之色。恪妃最后一笔落下,见桑枝眼中毫不掩饰的赞赏,心中一动问道,“桑枝,你觉得这词如何?”
“怎一个妙字了得!”桑枝脱口而出,由衷赞叹。然而说完就意识到不对,她虽然藏不住胸中书生意气,但也只是瞬间就反应过来,于是不动声色继续道,“虽然奴婢看不懂,但只这样瞧着,就觉得好看,看得舒服。向来恪妃娘娘的笔墨在宫里就是有名的,奴婢觉得定然极妙!”
倒惹得恪妃莞尔,“这是汉人的写法,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她把笔墨放下,“这宫里大约也没人懂吧。”
“奴婢早些年的时候,倒也接触过不少汉人,多少也认得几个字。”桑枝道,“景阳宫这里的一切,都让奴婢想起小时候在家的日子。”
恪妃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你初到景阳宫却没有觉得别扭生疏。”
她们正闲聊,忽然宫人高声报,“皇后娘娘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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