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还会停住,桑枝多少松口气。又见皇后娘娘神色不善,当着外人的面她只好规矩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奉恪妃之命前来相送。”
气的皇后娘娘暗自咬牙。这才几天!就奉恪妃娘娘之命来送她走了!皇后娘娘心里气不过,冷不丁忽然用力踢了桑枝一脚。
“哎呦!”桑枝没想到皇后娘娘出脚踢人,那一脚也没留qíng,踢得可疼。她痛的捂小腿,一脸不解的看向皇后娘娘,“你gān嘛!”声音压得极低,但想必皇后是能听到的。
皇后娘娘始终冷着脸,听她这么一问,就说,“你确实该学规矩了。”
“你突然踢人还有理了?”桑枝哭笑不得,“还这么用力。”说着就要掀起裤腿去查看。
皇后娘娘余光扫见,眉头一皱伸手把她拉起来,“大庭广众的你……”
“肯定青紫了。”桑枝单腿站着,不住地揉小腿。
皇后娘娘咬唇,“那也不许在这里看!”看见桑枝憋屈的模样,皇后娘娘忍不住眼神动了动,“真的很疼?”
“你那花盆底哎!”桑枝也是心里苦,皇后娘娘那鞋哪里是一般的鞋!满清贵族妇女穿的花盆底,以木为底,木根镶在鞋底中央,有三寸多高。像皇后娘娘脚上这双,根底上敞下敛,是倒梯形花盆状。鞋尖处装饰着丝线编成的穗子,踢在腿上也疼啊。
皇后低头看了下自己的鞋,“花盆底?”
“旗鞋。”桑枝连忙改口,“这种高跟鞋,踢人很疼的。”
“是你活该。”皇后娘娘终于露出不满的神色来,瘪着嘴巴一脸不高兴。
桑枝大感奇怪,“我怎么了?”
“你好没规矩,”皇后娘娘历数她的罪过,“景仁宫又不是坤宁宫,你怎么能在恪妃面前没大没小?恪妃又不是我,倘若你行止不合宫规,她必定认为是坤宁宫礼仪有失。你呢?你敢说你在这里守规矩了?我来的时候就看见你在陪恪妃练字,就在一旁傻站着,也不知道伺候笔墨。恪妃的字是写给你看的吗?她的东西只有皇上才有资格欣赏,你那么兴致勃勃让旁人看了心里怎么想?”皇后娘娘的话说的可谓冠冕堂皇。
这是头一次听到皇后如此严肃的跟她说宫规,桑枝心中一凛,觉得皇后说的句句在理。她确实因为在景仁宫过得自在,恪妃又以礼相待,因而不太注意宫规。但是到底她的身份是个奴婢,却一点身为奴婢的样子都没有,这难道不会让恪妃起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桑枝在景仁宫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以至于她戒心大大降低。这会儿听罢皇后的话,桑枝十分惭愧,“是我不好。我太喜欢仁宫,竟然心生疏忽,险些误了大事。”
皇后娘娘本来有点松懈的qíng绪因着她一句话,再一次咔咔擦擦冻结了,而且比以往更甚。她冷冷地看桑枝一眼,“太喜欢景仁宫?”继而冷笑道,“是太喜欢琴棋书画样样jīng通的恪妃吧?”
“……”这话就能听出点别的意思来了,桑枝惊讶地望向皇后,心中惊疑不定。
然而皇后娘娘现在可是当真生气了,“看来本宫是成人之美。好歹相识一场,左右坤宁宫你也是留不得,那便留在景仁宫吧。本宫也算对得起你了。”为了让桑枝能留在坤宁宫,皇后娘娘这阵子都睡不踏实,唯恐太后责难。她殚jīng竭虑只想找到个两全的法子,希望既能保住桑枝又可以让太后接受。桑枝倒好,在景仁宫过得优哉游哉。虽说把桑枝送去景仁宫,确实有让桑枝拉拢恪妃的意思,但更多的是为着桑枝的权宜之计。如今听得桑枝不经意说出“太喜欢景仁宫”这话,皇后娘娘瞬间心都寒了一半。早先一开始的时候,和桑枝初相识就问过桑枝愿不愿意来坤宁宫,那时候桑枝就推三阻四不愿意。后来因着种种qíng势所bī,她倒是来了。从承乾宫来的时候,还是带着任务来的,种种小动作皇后不是不知道,只不过皇后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她去,反正桑枝自己一个无可依仗的小宫女也翻不出花来。
她以为自己对桑枝已经足够好了,皇后娘娘自问何曾对任何旁人有过这些真心真意!唯独对一个桑枝,一次又一次,为这人破例,为这人心绪不宁。结果呢?自己险些把一颗心都掏出来了,还抵不上恪妃一些舞文弄墨的小伎俩。老实说,皇后娘娘对恪妃的才华并没有多么在乎,那些点缀生活的技能对皇后来说是不需要的,甚至她对恪妃的欣赏也只是欣赏恪妃的处事方法。皇后需要的是谋略和手段,是一国之母堪为天下表率的气度和风采。但桑枝是喜欢那些的,皇后知道。她就从来没听桑枝说过太喜欢坤宁宫这种话。皇后娘娘心寒不已,冷着脸转身就走。
桑枝没拦她。她分明从刚刚素勒语气中听出负气和酸味来了。可就是这酸味和负气,让桑枝心脏猛地一阵狂跳,竟然手足无措起来。她呆呆的站着,眼睁睁看着皇后娘娘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仍然控制不住一脑子浆糊。
直到看不见皇后娘娘时,桑枝才如泄气的皮球,呆呆愣愣的靠在了墙上。小腿上被皇后踢过的地方还火辣辣的疼,桑枝却觉得那疼好像疼在了心上。她茫然地望着景仁宫的院落,心想,素勒……是在吃醋吗?
可吃醋这种qíng绪,怎么会在素勒身上出现呢?难道……不!不可能。
她一会儿狂喜,一会儿失落。那反复的qíng绪几乎要把她撕扯开了。感qíng这种事最消耗qíng绪,待平静下来时,桑枝仿佛打了一场硬仗,整个人都疲惫不堪。
她没敢奢望皇后对她有别的心思,自从温泉那日一巴掌,就已经打碎了桑枝对皇后的所有幻想。就是皇后为她做的一切,桑枝也觉得不过是皇后口中的“朋友”之谊,她太卑微,以至于根本不敢往别处想。自作多qíng最难堪,然而比这难堪更难忍受的是空欢喜一场。她在后宫里浮浮沉沉,也近两年。这两年已经渐渐磨去她不切实际的幻想和奢念,她的每一步都必须脚踏实地。她只是个地位卑贱的宫女,而已。这宫里奴才和主子的界限是那么泾渭分明,桑枝早就看清她和皇后之间隔着整个银河系的距离。尤其是在外院那段时间,桑枝深切体会到什么叫云泥之别。那时候,皇后这个词对她来说,是多么的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离她太过遥远。她有什么呢?她的荣rǔ生死,都不过是主子的一句话而已。如今走出来到了景仁宫,也只是皇后一句话的事儿。权力这东西,能把她玩弄于鼓掌之间。她如蝼蚁,如糙芥,任人宰割。
☆、100
作者有话要说: 其时已然腊月下旬,离过年约莫还有十多天。自那日后,皇后娘娘再没来过。而桑枝在景仁宫变得中规中矩谨守宫规,再不敢有半点失礼之处。
恪妃不似皇后习惯桑枝的“没规矩”,她向来习惯等级分明的状态。初时桑枝举止还令她奇怪,后来变得规矩恪妃也只是一时有疑随即反而习以为常。不过终归待桑枝还是有礼的,毕竟是坤宁宫来的人。
再想想上次皇后来的那天,景仁宫宫女来报,皇后娘娘竟然发怒地踢了桑枝一脚,责怪桑枝没规矩――恪妃就有种微妙的感觉。皇后娘娘为人向来温厚,还从未见过皇后发火动手,噢,动脚的。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桑枝惹得皇后娘娘发怒,那按理说皇后娘娘大可直接杖责处罚,何况已经气到自己动脚了,怎的后面反倒没动静了?正常qíng况下,一个奴才把主子气的自己动手,那基本这个奴才也就玩完了,至少皮ròu之苦是免不了的。然而――
桑枝安然无恙。皇后接下来并没有任何指示。
恪妃是真看不懂了,皇后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揣摩不透,绞尽脑汁险些熬出白头发来,最后气馁地决定放弃。太累了!恪妃娘娘哀叹,心想自己又不夺//权,明哲保身就够了。就做个闲妃也过这么累,恪妃娘娘心里苦,索xing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了,别人的事由别人去。
可怜桑枝十多天来惴惴不安,心绪不宁。她仍旧随身带着皇后娘娘还她的锦囊,里面的安魂符却只剩些碎渣渣。以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现在十多天没见着皇后的面,桑枝反而有种自nüè似的解脱感。可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聒噪:素勒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是耶?非耶?不得为苦,得亦苦,桑枝忍不住叹气连连。叫景仁宫的宫女看不下去:大过年的总叹什么气?多不吉利。
桑枝只好忍着。但心底那个声音却压不住,她发自内心地想知道素勒是不是对她动心了。到底只是身居高位的占有yù作祟,还是真的心里有感觉?这样想着的时候,好像被素勒打过的脸又有点疼。桑枝摸摸自己脸颊,苦笑不已。一会儿觉得素勒不可能对自己动qíng,一会儿又忍不住希冀皇后娘娘的心里是有自己的,这时又开始害怕,害怕倘若皇后真动了心该怎么办?皇上容不下,太后也容不下,惹得皇后动心到底是爱她还是害她?
一个人天天内心戏翻江倒海,以至于夜不成寐食不知味,本来就没养回来的身子骨更迅速的消瘦下去,一脸憔悴几乎形容枯槁。恪妃看见吓了一大跳,硬把桑枝按在桌边qiáng令她吃饭。
“你怎么瘦成这样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景仁宫nüè待你呢。到时候皇后娘娘看见得怎么想,本宫真是跳进huáng河也洗不清。”恪妃忧心忡忡,按住桑枝,“从今儿起,你和本宫一起用膳,这些你必须吃完。”说是一起却并不是一桌。恪妃命人在一旁给桑枝另置一桌,顿顿看着她吃,勒令她必须吃完。
桑枝味同嚼蜡,却也不敢不从。
恪妃瞧着她眼中的红血丝,一看就知道睡眠不足。不过恪妃是不会给桑枝请御医的,她不可能为奴才做事。只是道,“后天除夕,除夕前一天老神仙会到钦天殿,到时候你跟本宫一起去看看。”
老神仙,不就是当今国师龙门派的王常月道长?桑枝猛地攥紧藏在衣袖里的锦囊,好似看到了救星。她现在关心则乱当局者迷,脑子乱得像打了结的线团,寸步难行。劳神费心千头万绪心力憔悴,桑枝觉得自己快被耗gān了。再次听到国师的消息,桑枝仿佛找到依托似的心神安定下来,竟难得的睡了个安稳觉。
次日桑枝醒了个大早,原是打算等着恪妃给皇后请安完自己跟着去,不曾想恪妃道,“今儿你跟本宫去坤宁宫请安。”
桑枝心里一紧,莫名地有些抬不动脚。不过她没得选择,恪妃是下命令,不是商量。
坤宁宫啊。
恪妃施施然进去,后面跟着桑枝。桑枝早对坤宁宫熟门熟路,再次见到坤宁宫中一gān熟悉的面孔,心中滋味着实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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