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十年,钮祜禄如玥从一个人人jiāo口称赞的善良女子,成了后宫中最恶毒的存在,宛琇还记得如玥来找她时,眼眶含泪又气又委屈的模样,头次她心qíng好得喊了声姐姐,只换来如玥yù说还休的一声叹气。
她的流言已将钮祜禄如玥捏造成她想要的模样,一个心机深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子,这些传闻似真若假,是她的qíng、她的恨,也是她诉不尽的怨忿。
宛琇活在谎言中,而她也甘愿活在这样的谎言中。
(四)
「娘娘,难道妳就任由淳太妃娘娘这样诬蔑,一点也不做反驳吗?」永寿宫的佛堂里,宫女尔荷为供桌上cha着柳枝的白玉瓷瓶换水,一边不平的为娘娘抱屈道。
「这杨柳连枝,煞是好看。」如玥阖上佛经,一双眼睛被眼睫遮着微微低敛。「妳也知道宛琇不平的是何事,若是这样能让她快乐,就任由她去罢。」
「可是娘娘,当年妳的确是生了病才退选,淳太妃又怎能将事qíng都怪至妳头上?当年在府中,也是妳为她收拾过这么多事,她却一点也不感恩。」尔荷是如玥的陪嫁丫鬟,自幼即跟随于身边,自是对当年种种记得清楚。
如妃示意尔荷不要再说,右手抚上佛经道:「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此道理我读过了千百遍,却仍不能释怀。参悟佛理这么多年犹是如此,何况是宛琇?」
「可是淳太妃也不该拿小格格的死造谣生事,她明明知道这对娘娘打击是多么重大!」从前在府中,尔荷便认为宛琇是个灾祸,只会连累她的主子,偏偏如玥待宛琇极好,不但同食同寝,还将阿玛给的赏赐都拿出来一起分享。可是这位淳太妃娘娘回报的,只有不停的造谣生事,甚至连当年小格格不幸夭折,淳太妃亦能将娘娘说成如唐朝武后那般的恶毒妇人。
「小格格的死,确实让我有所感悟。先前我为了小格格,忽略了对宛琇的关心,那段时间都没去寿康宫探望她。」
「娘娘,」尔荷想叫如玥不要再这样了,恶劣如钮祜禄宛琇者必不会领qíng,可尔荷知道如玥只会这样一直傻傻的做,只为弥补那份不知从何而来的愧疚。「当年之事……」
「尔荷,妳劝慰我的话已经说了很多次,不用再重复了。现在我已有了绵愉,有关宛琇的事也不用再提。」如玥重新打开经文,于佛堂前安静凝视。
尔荷见状悄悄退下,只余下如玥垂首于观音大士座下。
莫名的,如玥想起一首诗,是娴熟戏曲《牡丹亭》的才女冯小青所写:稽首慈云大士前,莫生西土莫生天;愿为一滴杨枝水……
最后一句,她却无论如何不敢念出。
念了多年佛理,她却明白自己根本未曾了悟,否则如今怎还会生出如此绮念?
如玥抬眸望着供于桌上的莲花,眼睛里雾气蒙然,哪有学佛多年的清明模样?就算和宛琇早是并蒂双生,如玥心底却明白,她想要的并蒂并非仅是同根,而是……
如玥倏然伸出手,折去瓶中并生的一截杨柳枝,枝上露水正巧滴到了佛经上一行文字,「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被渲染开来,剩得一字清晰的「色」。
如玥看见,倏地湿了眼,却仍狠心的阖起本子。
宛琇妳看,连观音大士都看不下去姐姐这般自我欺骗了。
第3章 儲秀宮
(五)
如玥最想去的有两个地方--撷芳殿和寿康宫,偏偏这两处她鲜少涉足,只能偶尔听闻个中消息的一鳞半爪。
「于神州而言,紫禁城仅是小小一隅,可我总觉得这紫禁城很大,大到无边无际,永远走不到我想走的地方。」尔荷紧跟于如妃身边,偶尔瞥见如妃的一抹愁容。
「娘娘,明日便是探望五阿哥的日子,可一解多日相思之苦了。」碍于宫中规矩,所有未成年的阿哥皆须送往撷芳殿接受照护,连生母也不能随意亲近。尔荷只道如妃挂心儿子绵愉,便出声宽慰。
「妳说得对,我的确挂心绵愉,不晓得这些时日绵愉书读得怎样了?是不是长高了些?我该不该带什么小玩意儿过去……」一说起绵愉,如玥顿时激动起来。她的五阿哥,待在她身边最多的时间竟是怀胎十月那会儿,之后的相处连十日都显得太长,每次和绵愉相见,她几乎是恨不得把整副心肝挖出,只待将世间最好的都给这至亲的骨ròu。
翌日探望绵愉,当撷芳殿的奶娘湘菱把人带出来时,如玥是眼角偷藏着泪,一面对绵愉扬起微笑,问他的读书、他的日常。绵愉身上的奶香味萦绕鼻尖,此刻如玥知晓,若要择出天地间她最亲最爱的人,定然是绵愉无误。
以致于见完绵愉后,如玥像打了一场大仗,浑身虚脱无力,由尔荷和芊蕊陪同回宫。
「今日也是恭太嫔生辰,娘娘是否要藉此名目前往寿康宫?」再多行几步,不远处的岔路即可通往寿康宫,一旁的芊蕊好心提问。
倒是尔荷脸色一沉道:「娘娘今日身子疲乏,不如先回永寿宫歇息。」
「今日是恭太嫔生辰吗?」如玥似恍然大悟,目光轻轻抛出。「我竟忘了这事……如今我怎好意思空手前往寿康宫?尔荷、芊蕊,近来圣上可有赏赐给永寿宫?」
「一对宋代的汝窑天青碗、一盒西域贡香、一座象牙镂雕的蓬莱仙阁。」尔荷禀道。
如玥思索了会儿,道:「用描金檀木盒装好,就将象牙雕刻送去罢。若送其它两样,给雍贵太妃看见总是不好,但蓬莱仙阁可让恭太嫔于房内欣赏,倒也解闷。尔荷、芊蕊,妳们一起回去整理,之后代我将礼物送往寿康宫。」
芊蕊讶异问道:「娘娘您不亲自前去?」
如玥望见前方凉亭,摇了摇头:「今日真的感到身子有些乏了,妳们代我送去即可。」
「娘娘既感到不适,不如让我们陪同回宫?」尔荷关心问道。
「不用,我前往凉亭歇息会儿,等下我会自行回宫。」
遣走尔荷和芊蕊后,如玥方进凉亭。前方即见往永寿宫和寿康宫的两条岔路,她怎会不记得今日是恭太嫔生日?有关寿康宫的点点滴滴,任何能去探望宛琇的机会,她又怎会忘记?
只是……只是这唯一的『只是』如玥心中清明,她应当也必须把所有的关爱给绵愉才对,哪有气力再分给宛琇分毫?
如同眼前的永寿宫和寿康宫,行到后来永远是两条岔路。
「她让尔荷和芊蕊送来恭太嫔的生辰贺礼?」寿康宫淳太妃的房内,宛琇柳眉微微挑起。
「是的,这是奴婢亲眼所见。」若葵忙不迭的说道。「锦盒中装着的应是象牙雕饰,看来如妃娘娘出手果然大方。」
「哼,不过是虚qíng假意。」宛琇语带不屑。「若真有心,怎不亲自送来贺礼?依我看她只是想借机让尔荷来打探我在寿康宫的近况,看我有没有又生出什么事端来。」
宛琇记起前阵子才因随手剪了些彩纸,便被雍贵太妃训斥一顿,甚至禁足房内数日,没想到如玥一来又是一阵告诫。她钮祜禄如玥应该巴不得自己的亲妹妹人生永远像那些毫无颜色的纸、又或者身上如墨色暗沉的衣裳,就是见不得她有一丝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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