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中长大的人,偏生没动过情;风尘中长大的人,偏生又不精明。
所以浮宵确实有趣,也确实是蠢,虚情假意欢场情谊中滚了这么多年,怎生偏就分不出她的虚情假意?柳烟越说,流宛便越想招惹,她流宛想做的事,岂是几句话就能劝退的?
流宛维持着一副惹人怜惜的神情,黯然离去。惹人唏嘘,也觉是柳烟过分。
却不知那人哪里有半点伤心。
回了房中,流宛才流露本面,施施然坐下,自倒了杯茶,半点不着急的等着人。
才喝下一口,门吱呀一声。
“回来了?”流宛淡淡道。
碧青手中奉着一叠纸,呈在流宛面前,低首道:“奴婢无能。”
“就没有一个能用的?”流宛似笑非笑,眼中已是薄怒。
碧青垂首默认。
纸上的字洋洋洒洒,尽是溢美之词,间或有几句戏笑之词,算得上有几分才情。
流宛拿过,看过一眼便狠摔在桌上,手也拍在桌上,震得人生疼。
碧青不敢随意抬头看流宛表情,只得一直垂头。
半晌,流宛才冷笑道:“无用!”
“是奴婢无能。”碧青霍然跪在流宛身前。
“起来,不是说你。”流宛冷声道,显然怒气未散,但也不会迁怒如今唯一还站在她这边的人。
碧青不动。
流宛冷斥:“莫不是要我扶你?”
碧青这才起身,退到一边。
第24章 安心
香帏风动花入楼,高调鸣筝缓夜愁。
流宛坐在大堂,看上去笑意盈盈,心中滋味却着实难言。
原因为何?
大抵因为此时应在雅间坐着的人,更因为雅间内还坐着浮宵,因为他是来找浮宵。想搭上关系的人没搭上,平日里半点看不出与世有争的人却糊涂不知何时勾缠上。
流宛也分不清是第一次见到浮宵接客不适应,虽则她早知会有这一日,还是那位知府老爷找的是浮宵。
结果是好像都有。
自己用心筹划不得,教流宛如何能够平静?
而不论流宛心中如何想的,别人终究不会灵犀点通,人心隔肚皮,更别说此时隔的甚远,还隔了扇门的两位。
浮宵眼神也不用给,晓枝便恭敬倒了杯茶递给那位老爷,动作神情挑不出一点错处。
知府含笑接过,较为适合用在女子身上的词,用在他身上却没有丝毫不合不适。
“希望没有唐突佳人。”知府道。
浮宵摇头轻笑,道:“怎会?”
“张某今日拜访,来意只当为曲,在下可有幸?”知府问道。
这是他前几日便说过的,浮宵也猜到他的来意。喊堂喊堂时,她便已备好了绿绮。
他们从未相识,只是从他的眼里看不出别的东西。
轻轻奏起,心神俱静。
只是一首春江花月夜,今夜的夜色还不错。
半晌,知府才道:“姑娘的琴还是一样好听。”
谋生的东西,怎能不好?浮宵心中这般想,面上只谦虚道谢。
“我曾也是会弹的。”知府道。
浮宵沉默,等着他自己继续说下去,不该问的她绝不会多问。
知府对浮宵的反应并不介意,摇头一笑,道:“都是年少时的荒唐事了,说来不怕姑娘见笑,我从前最慕七贤叔夜。”
“书也怠读,整日只是收集琴曲,后来父亲见到我这样子,便砸了我的琴,焚了琴曲,说纵是君礼之器,也绝不可眼无他事,废心丧志。”
看了眼绿绮,又笑道:“从那以后,便再没有见谁弹过琴了,还弹得这样好的。如此,是我该多谢姑娘了。”
浮宵笑道:“高山也需遇流水,大老爷觉得好,那便已很好。”
知府心怀微畅,也笑道:“高山流水,伯牙子期,姑娘说的是。”
看了眼窗外夜色,礼道:“夜色已晚,在下便不打扰姑娘了,一点心意,还请姑娘收下。”
说着手下人从旁上来,在桌上摆下几张银票。
官妓是不允许私自向客索费的,但若是自行甘愿打赏,那便无妨。
“别担心,我已派人同妈妈说过。”知府道,起身。
浮宵笑应,立身行礼道:“奴感激不尽,恭送大老爷。”
“不送。”摆摆手,自带着人去了。
等人走远,浮宵才又坐下,神色不喜不悲。
看了眼桌上银票,淡然道:“晓枝,你拿着。”
“姑娘这怎使得!”晓枝急道。
浮宵摇摇头,道:“你还不知晓我么?我拿着又做不了什么,你留着,多少能早些出去,走远些,谁也认不着你,再找个人好生过。就是不嫁人,留着多少心底安生。”
官妓可以为自己赎身,却是天价数字,不是没有遇到过阔绰的人,只是究底这样人少,并且不是几次打赏就能填补的。
而侍奉的婢,虽同为乐籍,但赎身价钱简直天壤之别。
浮宵算算,加上这些年攒的,大抵再有一千两左右,晓枝便能出去了。
她也不是不怕寂寞,但是这些年相依为命,她早已将晓枝当做了自己妹妹。情同姐妹的女子,大好年华葬在这儿,她舍不得。
她只需等到中年,等到年老色衰,到时粗茶淡饭了此残生,多少也安静,多少也是个盼头。
只希望下辈子别再做人,堕入畜生道,也比做人好。
晓枝眼眶红了,咽道:“可是姑娘您怎么办?我若走了,还有谁能陪着姑娘呢?”
“哭什么,你不还在这儿?我如何无妨,你走了,我才安心。”说着叹了口气,走近轻拭晓枝的眼泪。
温柔的擦拭,边无奈道:“这么大的人,还哭。”
晓枝哭得愈发厉害,像是要把这十数年的委屈都哭出来,整个人都埋在了浮宵肩头,眼泪浸透轻纱,触肌冰凉。
门边忽闻谁轻咳一声。
第25章 热势
晓枝忙自己收了,不住咳嗽几声,捂嘴低头抽噎。
浮宵蹙眉看向门边。
“抱歉,是打扰到姐姐了么?”流宛道。
她知道是打扰到了,前些时候见知府出了楼,却迟迟未见浮宵,这才抱着莫名的心思赶了过来。方才的话尽收耳底,心里也难得几分难受不忍,在晓枝抱到浮宵之前。她也知道这时候不该打扰,可是听到浮宵温声抚慰,温柔拭泪,她心中就愈抑不住冲动。
还莫名带着些不甘。
她便顺心这样做了,反正她从不是什么成人之美的人。她想要的,得不到的,用尽手段,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浮宵淡淡看她一眼,柔声让晓枝先回去,才又看向流宛,倒也没什么火气,眼中却也没有太多生气。没有情绪的生气。
“妹妹怎地来这边了?”浮宵问道。
若是常人,定不好说是时刻在关注浮宵,但流宛不一样,爽直道:“见姐姐许久没有回来,我便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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