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计了。”在第三次听到属下报来的伤亡认输之后,嵇释起身,“撤退。”
庞三河不解:“王上……”
“打叶王呛血那颗便该想到的,那等反应摆明是事先吃过了防毒药物所起引发的排斥,彼时便该撤销计划。”只因那刻,不认为那个少年叶王为了引他上钩宁愿以身试毒……莫非是低估了?“既然对方的防卫超出了我们的预期,如今也别指望扶冉能够刺杀叶王成功,撤退!”
红色的烟火划破天空,各处的攻伐销声匿迹。
叶王下榻的城主府后的巷道内,扶粤一掌扣中为此闪神的扶冉肩膀,双脚踩上一角檐顶,抱肩道:“墙头糙,你的主子之一已经走了,不赶紧跟上去么?”
摔在地上的扶冉翻身跃起,吐出一口血水,道:“我是墙头糙,难道你又能好到哪里?原王是你的第几个主子?”
扶粤不以为意,道:“我要更对的人从一开始到现在始终只有一个,不曾变过。”
扶冉冷笑:“被左丘无俦抛弃之后,立马选了原王,你说跟随的那个,又何时有过节cao?”
“本来,想念在同门一场,饶你一命的。”扶粤语音幽缓,目内残光乍现,红唇内白齿森森生寒,“如你这等只能攀附在yīn暗出低廉愚蠢的生物,怎配去揣度天上鹏鸪的身影?连仰望也不配!”话声甫落,别在靴侧的两柄匕首纳入左右两手,秀健的身姿携带着两道不加任何迟疑的杀意取向地上人。
扶冉甩出一粒烟弹,yù借机遁形。
“你这点本事还是我一时好心教的,忘了么?”扶粤直入烟雾之中,单凭藉气味,两柄匕首的方向不曾更改。
扶冉几乎是在这时方想来自己是与jú使为敌。在扶门之时,对他们这些门众来说,四使就如头顶的日月。而今日,是死神。
此念兹起,濒死的恐惧与绝望即攫住了心脏,再也动弹不得。
“阿粤。”红色衣影翩然临现,“他的命还有用处,留下。”
扶襄一一三、不敌日月辉光艳(下)
“诶?”扶粤扑了过去,“阿岩!”
扶岩一手点了扶冉昏xué,一臂将她接住:“辛苦了,jú使大人。”
“你怎么会来这处?你不是在……”
“总要出来透透气。”扶岩抚去她拈在额角的一绺湿发,“而且有事阿粤帮忙。”
“真的?什么事?什么事?”
“在说之前先告诉我,阿粤刚刚实在生气么?”
“是啊,生气,超生气!”扶粤朝地上人踢了一脚,“你说这条命还有用?什么用?”
扶岩按住这只急于bào走的雄狮的肩头,笑道:“师父不是曾经告诉我们,我们四个人会在那么多人中脱颖而出,是因为我们血液里的某些东西太过于适合做杀戮者么?意思是,我们要比别人多几分自制,莫让自己的怒火灼伤了自己。”
“才见阿岩就被教训了呢,还以为只有阿襄喜欢讲道理骂人。”扶粤嘟嘴抱怨,脸上的戾气却消减了下来。
扶岩弯腰将扶冉反手提起拖在身后:“这个人给我。”
“这么一堆废柴,做什么用?”
“废柴用到好处,也是起点火星的。”
“哪一点火星?”
“给我所在处的某位贵人呈上一份厚礼。”
“阿岩的所在处……咦?”扶粤喜笑颜开,“阿岩也看不下去了么?那人果然是在装死是不是?”
“十有八九。”
“真是可恶,我如果说想跟你去,你一定不准,对不对?”
“对,”扶岩屈指弹中她蹙满委屈的额心,“我这趟来,是特地找阿粤帮忙的。”
“配置让那个喜欢装死的七窍流血筋脉寸断的剧毒么?”扶粤眼神灼灼发亮。
jú使大人复活成功。扶岩莞尔:“虽不中,亦不远矣。”
“啊呜,快点,快点,找家药坊,租家空房,支上炉灶,立即开始!”
“你此刻还需要看顾那院里的人不是么?”
“那个啊……”扶粤掩口一笑,“我想今晚聪慧机敏又忠君爱夫的王后便会亲自赶来接人。经此一事,不管是君主的感激和信赖,还是朝臣的臣服和谦恭,那位王后一并收获了。本姑娘可不想打扰了人家夫妻团聚。”
果不其然,当天夜里,叶后风尘仆仆地赶来,哭泣着抱着意识半昏半明的叶王,道:“臣妾在王上动身后始终不能安心,无论如何也想守在王上身边……可是,臣妾多希望是臣妾多疑多心……王上,是臣妾错了,臣妾该坚持到底的,就算拼了一死,也该拦住王上的,臣妾错了……”
“其实,叶王这起中毒事件完全可以避免的不是?”
“嘿嘿……”
城外某处荒弃的民宅内,采买来的各样药糙摆了一地,旁边也支起了火灶,扶粤两瞳异光闪闪,缚发捋袖,即将大gān一场,听得扶岩诘问,忍不住掐腰怪笑。
“的确可以避免,我也已做好扶冉那枚毒丸的替代品,可是怎么想怎么不慡,本姑娘就将剧qíng稍稍做了改动。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一个男人成长中不可或缺的体验便是生死大关,此乃脱胎换骨的好机会呐。好歹在事前本姑娘还是将避毒的药粉下在了他的午膳里,不需要太感激。”
“你啊……”扶岩摇头。这丫头虽然拜托了嵇申带来的切骨伤痛,但潜意识对于多qíng男子自有一份莫名的痛恨,下手的狠辣非寻常可度,叶王运气不好,正中枪口而已。
三四日过去,所需药物配置完成。扶岩收进囊内,打附近农家买了辆破旧马车,套了自己的坐骑,与扶粤作别,扬鞭驾辕奔赴前程。
“掌柜,我来接我的马。”扶粤回到城中,第一步先往下榻客栈。
埋首账本的掌柜抬头一眼见她,喜出望外:“太好了姑娘,您总算回来了!”
“本姑娘的马还在这边,当然要回来,赶紧结了帐……”
“姑娘且慢,有位客官等了姑娘几天了,小的就怕您不回……”
“等我?”扶粤心头警弦疾震,“谁等我?”
“我。”来者气息趋近。
扶襄一一四、鹰隼试翼风尘张(上)
圭亚城之晤后,越、叶两国正式开战。
叶王沈括调养期内,为迎战来势汹汹的越国,已经隐居的太上王沈赦重新走到前朝,召见军司首脑及各方将领,彻夜拟定应战策略,增兵各处要塞。而一面亲力亲为照顾丈夫漪绵安抚后宫的叶王后穰永夕,也受到了太上王的召见。
“越国有嵇释这等人领兵,我叶国军中缺乏能与其抗衡的将领,若想不被一举攻破,惟有联合邻国一途。对此王后有何看法?”
“父王英明,想必已有了应对之计,臣媳听凭父王差遣。”
“你与原国王后素有jiāo谊,结成联军之事不妨由你先从原王后处作以游说。”
穰永夕欠首:“臣媳责无旁贷。”
“除却原国,还有阙国。如今阙国大公主正与越军开战,既然面对的是同一个敌人,更易同仇敌忾。朕知道你与阙国公主之间结有旧怨,但还请为叶国江山和子民委曲求全,竭力促成结盟之事。”
穰永夕微笑:“父王放心,臣媳既然是叶国王后,自当为了叶国鞠躬尽瘁,纵然是要献上臣媳这条命,也是心甘qíng愿的。”
于是,叶王病体初愈之日,叶王后即离开元兴城,开始了奔波游说的脚步。
第一站,自非鹤都城莫属。
“阙国大公主……该说是阙王了罢?”扶襄为远道而来的客人端来一杯茉莉香茗,“与她联手,并非没有可能,不过,一旦将她拉入阵营,就等于同时对抗上了嵇释与左丘无俦两个劲敌,似乎得不偿失。”
“左丘无俦?”穰永夕拧眉沉思了晌久,突地脱口而出,“左丘无俦不该是嵇释的敌人么?为何近几年这两人不见刀兵?”
扶襄稍怔,旋即冁然:“你这句话真真是击中了问题的根本。”
“何解?”
“一对以灭掉对方为今生一大目标的宿敌突然偃兵息鼓,要么是两方握手言和,要么是有人荣登极乐。那两个人都是要得到这个天下的人,握手言和的几率太低,也都健在人世,却已经有几年不曾jiāo战,显然这中间是有什么玄妙在的。”
“简言之。”另一位在场者意态舒闲地抿了口王后亲沏的茶水,“这就如两个分饼的人,面对一张许多人都想分一口的大饼,于是做了一个协定,先各自将其他分饼者消除殆尽,再来决定谁是最后得到这张饼的人。虽然也有人设法先让这两人拼个你死我活,但好像失败了。”
穰永夕稍稍迷惑地眨眸:“这位是……?”她不记得方才进来的时候有看见这位的存在。
扶襄浅笑吟吟:“原王陛下。”对于喜欢以飞侠方式不请自来的主儿,已经懒得嫌恶。
“啊?”穰永夕受惊,立起身敛衽yù礼。
“不必了。”扶襄按她归座,“这不是在他的大殿,他来此也不是为了联络邦jiāo,我把你请到了这处说话,便是为了避免无谓的客套拘谨,坐着说你的话就好。”
原王陛下挥手:“对极了,对极了,此处乃梅窠居是也,就算是在原王的字典里,此处也是小襄子当家做主的地方,在下冉轻尘是也。”
穰永夕微窒:原国的王与后是这般相处的么?
“如原王陛下所言,两位都要得到这块饼的人如今致力于清除其他的分饼人,处于他们夹fèng中的人若想求得生存,最有效的方法,是使这两位尽快jiāo集。”
“我说小襄子。”冉悫懒洋洋接话,“你也知道寻常的方法对那两人是没有用的罢?因为他们从来就不是朋友,不需要相亲相爱的那一套。”
扶襄一笑:“是啊,所以我一直想不到更好的法子,直到最近。现在既然叶王后到了,就在阿粤的陪同下走一遭罢?去渐渐你那位久违的大姐姐。”
叶王后脚步的第二站,阙王穰常夕当前所在的佑天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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