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襄_镜中影【完结】(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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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丘无俦眉心锁出一道淡漠立纹,忽又记起了同行的小女子,不期然向后瞥去,恰见下得车来的扶襄向后退了数步,与随行的侍卫、随从浑同进一列。

  这一回,他竟没有动气:再对她心存指望,他便真正傻了。

  “家主一日辛劳,妾身烫了一壶热酒,做了几样小菜,为家主驱寒解乏。”狄燕的举止甚是得体适度,虽然殷勤出迎,肢体间却并不粘腻胶连,只是温顺乖从地随在左丘家主身侧,半抑着一张美丽的面孔,仰望高山一般的男人。美目内,有不加掩饰的崇拜,也有qiáng作压抑的爱慕。

  对,是爱慕,不管这有慕对得是左丘无俦,还左丘家主,当真是爱慕无疑。

  这是一位聪明的姑娘呢。扶襄忖。

  “襄夫人您可累了?奴婢伺候您去沐浴更衣罢?”这府中惟一没有改口的垂绿喜盈盈扶住她,方向是家主的寝楼。

  两条路,一向寝楼,一向上园。

  扶襄扫眼行走在前方的男人,恍有所悟,颔了首,踅了步,“也好。”

  如果能够如此轻易斩断与这个男人的纠葛,也好。

  但,男人并不肯轻易放过她。

  “扶襄,还不过来伺候?”

  她叹息一声,只得又改了脚程。

  上园内,虽然百木萧条,林叶凋零,那一亭一石一雕一柱仍是旧时模样,就连小廊下垂下的一串串编成梅瑰花状的流苏铃,仍然悬在那处,有风拂来,叮叮细鸣。

  是这位燕夫人的度量太好,不审它们的存在感太弱?

  “家主,酒和菜皆用小火煨着,妾身先服侍您去洗漱……”

  左丘无俦关注到扶襄的目光所在,道:“想要看扶襄花,无由园内有色香兼备的。”

  她回神,“家主可要去更衣洗漱?”

  他横来一睇,“知道还不来伺候?”

  这……又怎么了?她懵然,也只得趋足跟上。

  “这个人就是扶襄?”狄燕的随身侍女宛儿一脸的忿忿不平。“那日奴婢解了廊下那些碍眼的风铃,左驭、左驶还有垂绿一起过来叱责,说家主有令这园子里的一切都不能移动分毫,奴婢还当这位昔日当宏的襄夫人是如何一个绝色,今儿看来也不过……”

  “宛儿休得胡说。”狄燕轻叱。“咱们主仆能从融王府那个地方逃脱出来,能在这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就当知足了。其他的,不能想,也不准想。”

  那厢,浴室内热气氤氲,硕大的楠木桶内,左丘家主头枕在木桶边沿,惬意阖眸,听见耳边的跫音有渐远之势,问:“今日我若不唤你,你是打算将我jiāo给狄燕了罢?”

  已走到门边的扶襄打住脚步。

  “我会任无倚胡闹,另有因由。不过……”他轻笑。“适才随狄燕来到上园,是有几分想试你的,你果真从来不让本王意外。明知会是这个结果,本王还是做了这样的蠢事。”

  习惯xing地,她又抿紧了唇。

  “不过来帮本家主擦洗么?”他问。

  她姗姗动足,拿起桶边楠木几上的软巾,抹了皂豆,先从男人硬实的长臂擦起。服侍他洗浴,她不是不困窘的,但既然更亲密的事两人已经做过,此是赧不显得过于矫qíng?

  男人一直闭着的眸突然张开,“瞳儿……”

  她一惊,旋身想逃,那只被她掷下的长臂顺势一环,她丝毫动弹不得。而他随之而来的动作令她又羞又怒,急道:“左丘无俦你不能言而无信,你应过的!”

  “我应过我们以主仆相处,身为侍女,为主子侍寝也是份内之事呢。”男人很从容,也很无辜地面对她,将这个在眼前晃了多日容忍了多日的小女子一点点剥除gān净,不焦不躁、不疾不缓地,拆吃进腹……

  外面又下起了雪,也刮起了风,风旋起雪叶打在窗棂,间有风铃的低弱细鸣。

  三六、花间独酌无相雪(下)

  事qíng似乎又回到原点,似乎又不同了。

  她依然以侍女的身份随他出入行走,白日,他在书房,她便在书房,他赴宴,她便在宴上,晚间,回到他的chuáng上。她回到了他的chuáng上,却不住无由园,不住上园,而是家主寝楼。

  曾经在一次宴上,有位王族子弟不知从何处听得这位越国侍擅舞,恃醉向左丘无俦提议要看这侍女为诸人一舞,左丘无俦稍加沉吟,亦还之另一提议,请该子弟到外间醒酒,并命身后侍卫上前相助,将对方扶至冰雪地里。

  因此事件,外间都晓得了越国侍女重获左丘家主宠爱,也晓得了她与寻常侍妾的不同。也因此事件,吓着了另外一些人。

  “雅公主,这可怎么办是好?这个越国侍女会不会告咱们的状,左丘家主会不会为她找算咱们?”

  千金小姐们一个个愁云惨雾,找到她们中地位最高的雅公主面前,寻找一丝安慰。

  雅公主心中又何曾没有焦虑?但在这群不及自己的人面前,仍须qiáng作镇定,露不得半点怯意。

  “一个小小的侍女,还是异国来的质女奴婢,纵然再受宠,又能爬到天上不成?若左丘家主为这样一个奴婢找算来,那哪还是我大云国的第一家主?你们也少要大惊小怪了。”

  “可是前时在左丘府的事您不也看到了,家主为了她可是……可是连您的面子可也没有顾……”

  虽然那千金后面的话是压在舌底吐出来的,雅公主听不到,也能猜到,脸色自然不好看起来,偏偏那事是实实发生过的,发作不得。

  那千金眼瞅时机正好,献上酝酿在胸的应对之计,“雅公主,我们何不先下手为qiáng?”

  “你有主意?”

  “昨儿在群英堂看戏,看到一出《西施亡吴》,雅公主是在太后面前说得上话的人,如果太后请左丘家主看一出戏,再在旁边点拨上一两句,就算不能将那个越国侍女除了去,也能令她的日子不像现今这样滋润罢?”

  雅公主那当下未动声色,却是将这话记下了。

  过没几日,太后果然请左丘无俦进宫看戏,看得也正是《西施亡吴》。

  扶襄因身子不适未能随同在侧,左丘无俦有些兴致缺缺,忽听太后叹道:“要说这戏中的吴王在少年时不也和这时的你一样是个驰骋缰场的英雄么?却仍是没有过得了女人这一关。这女人生得媚些美些原本也没有错,错得是这男人把持不住心志,让心和魂全被女人给牵住了,白白成了人家手里的傀儡。”

  左丘无俦笑笑不语。

  回到府中,那小女子犹深睡未醒。触了触额头,热度已比他今晨离府时低了不少,他立在chuáng前,盯了她一有刻钟之久。

  他非吴王,她也不是西施,但两人间隶属不同国度却是不争事实。这才是真正横在他们间的障碍。

  姑且不谈地位,仅仅这个异国人的身分,便使他无法走上左丘家主夫人之位。此下他无意娶妻,还可将独宠给她一人,若有一日为肩上责任迎娶正室,她……

  他掀步离去。

  无由园内,花盛香冷。

  漫步那一朵朵开得孤傲开得恣意的花枝间,想到了扶襄,也想到了梅瑰——

  他的母亲。

  一园的扶襄花,留不住爱它们成痴的母亲,也解不了父亲的半生相思,反而对物思人,愈发煎熬……

  他与扶襄,可会是下一个他们?

  “给我拿壶酒来。”他对左驶道。他要在这扶襄花中,敬不知在何处的母亲,敬离世多年的父亲,他敬他与扶襄的未来。

  他不是吴王,更非父亲,他定要留住自己想留的人,无论以任何手段,任何方法。

  三七、瑞雪抑或丰年兆(上)

  岁末至,年将到,往时为利来为利往的熙攘人群,无论贫富贵贱,此时概为一个“年”字奔波,或登程返乡,或购衣置粮,长街上下,城郭内外,尽是碌碌景象。

  莫河城,自然也迎来了这个时刻。

  “师父,过了年,阿襄、阿宁该回来了罢?”

  一所外观很普通的大宅,几个面貌很普通的家丁,忙把新桃换旧符。厅堂内,扶稷挥毫泼墨,书写新chūn佳对。围观两人却无这份兴致,按着xing子等了半晌之后,容色明艳的少女终是开口询问。

  扶稷叹气,“阿粤,你总归是沉不住气呢。”

  “是是是,所以我是扶粤,不是扶襄。”扶粤螓首娇蛮上扬,笑得光彩照人。“您今儿唤我与阿岩回来,难道仅是为了让我们欣赏一个糟老头子写这笔文不成武不就的烂字?您是扶门总统领,也是我们所有人的师父,行得都是些凶险杀戮的事,您在此装什么风雅,赶紧告诉我们正事要紧!”

  扶稷瞟向一旁红衣如火的少年,“阿岩也有急事要办么?”

  扶岩笑答:“并无急事。不过,徒儿并不反对在年终之际听到远方游子的讯息。”

  扶稷摇头,“你们呐,没有一个及得上阿襄的沉定,也难怪这半年多来我扶门尽受静王府的气了。”

  “嗤。”扶粤不屑。“难道不是师父故意示弱么?”

  “示弱自然是要的,这遭人压制也是真的,扶门再qiáng,终究也是王室的鹰犬部门,你们可以成为最出色的暗卫细作甚至杀手,但不应具有过于清醒自知的意识。阿襄是你们中最qiáng的,在外人面前却是最弱的。”

  其他二人登时敛笑不语。忆及这半年多来,没有了阿襄不动声色的提醒,他们在外言行当真是过于出挑了,难怪招来一片喊杀之声。

  “翌日,静王府邀为师过府赴宴,你们两人随为师同行。”

  “可明儿我要……要……跟随王上……”扶粤香腮嫣红,呐呐道。

  “也好。”扶稷瞟她一眼,笔底纸张恰好用完,吩咐道。“去偏厅再取些纸来。”

  “是!”得享所愿,扶粤应得gān脆,喜孜孜去了。

  扶岩看她背影,不无担心,“难道师父认为王上会是她的良人?”

  “随她去罢。阿粤和阿襄的xing子并不相同。阿襄爱一个人时,始终会有所保留,一旦被伤,也会以一脸的宁静掩饰,看似云淡风清,那伤口却会向内延伸,伤及肺腑。而阿粤xing烈如火,爱一个人时义无返顾,自然也极容易被伤得体无完肤,在彻底的疼过伤过之后,了断时却也不会拖泥带水。比及阿襄,她更易复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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